第8章 西陵山莊
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不知疲倦日以繼夜的尋找着紅雀珊瑚。
原因可能是不同的,目的卻只有一個,就是要她死。
她飛揚跋扈,視人命如糞土,仗着有幾乎無藥可解的珊瑚劍,一路盡施其毒。
她還不知廉恥的自豪的宣稱:最毒婦人劍。
她一定從未想過,自己會死在一個同樣視她的命如糞土的人手裏。
葉起風把劍收回劍鞘,淡淡道:“她該死。”
譚牧心收回了探在紅雀珊瑚脈搏上的手:“是否該死……如何判斷?”
雖然身處江湖,但譚牧心平時救人居多,還從沒與殺過人。
一條鮮活的性命頃刻隕滅,她親眼看着,還是有點心驚。
葉起風道:“別人覺得她該死,是因為她害人無數。”
譚牧心道:“那你呢?”
葉起風道:“因為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譚牧心眼神動了動。
他倒是坦白。
承認他殺她不是出于什麽武林公義,甚至不是因為他和紅家的恩怨,而只是因為紅雀珊瑚的嘴欠。
葉起風卻緩緩道:“她害人,不見得她就是個惡人,因為被她害的人不見得就是好人,從這個角度讓她死,為了不冤枉她我還得去調查一番。但是她這樣說話,本身就說明她這個人很下賤,這種人,用耳朵就可以判她問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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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牧心随口道:“可見殺人的理由,很多都是後來附會上去的。”
江湖上,又有幾個人真正是因為正義而殺人的?
很多人,不過是想成名,不過是想殺人,不過是想洩憤,就為自己找了諸多借口。
這話出口她便有些後悔了。
雖然于她而言更多的是在感慨江湖紛争,生死兒戲,但聽在葉起風的耳朵裏,又是否會認為她是在指責他?
她想開口解釋一下,卻一時又不該說什麽可以化解這個尴尬。
葉起風卻似乎并沒有受這句話影響,反而輕笑一聲:“更何況,她還看到了我赤·裸半身的模樣。我這般臉皮薄的人,怎好被人看了去。”
這一句,不僅化解了她那一句的淩厲,還平添了一絲親切感給她。
譚牧心忙順坡下驢道:“這麽說的話,那我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
葉起風向她做拔劍的動作:“這個故事告訴你,不要随便救一條凍僵的蛇。”
譚牧心道:“這位蛇兄,麻煩你在你的璇玑穴那裏運一下氣好嗎?”
葉起風剛一運氣立刻痛得咧了一下嘴。
他蹙眉:“毒還沒解好嗎?”
譚牧心誠懇的看着他:“這個故事告訴你,不要河還沒過就想着拆橋。”
葉起風失笑:“看來做一條蛇也是要天分的。”
蛇當然是要天分的。
沒有天分的紅雀珊瑚,此刻,豈非正躺在譚牧心給她弄的筏子上?
筏子順水漂走了。
葉起風拿走了她的劍。
他有收藏劍的癖好,這把劍無論從外觀還是名氣方面,都是值得收藏的。
得了劍,葉起風的臉上卻沒有喜悅。
手裏拿着譚牧心給他的藥方,他有些欲言又止。
譚牧心望着他的神情,心底毫無防備的一沉:“你……要告辭了?”
是呢,他若好了,就該走了。
從此相隔天涯,一切就都回到從前。
那麽……是該把他的毒說得更厲害一點讓他多治幾天?還是該告訴他已經無礙讓他覺得她妙手回春?
正彷徨,葉起風卻道:“為表謝意,我打算把樂水居修好。”
譚牧心心頭一喜,嘴上卻不知怎的扭捏起來:“你救過我,我還你一次而已,我們……扯平了,怎好再讓你破費。”
葉起風挑了挑眉:“我若說我的命比你的值錢些呢?”
譚牧心笑了:“你這麽說,我還真不好意思反駁。”
修補好樂水居最少也要半個月的工期,也就是說,他們兩人,可以有半個月的相處時光?
譚牧心開始盤算如何展示自己的廚藝。
據說腸胃通往心房的最短通道,她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山裏的蕨菜現在正是季節,好吃的緊。野兔可烤,鳊魚和白條可蒸可炸,上山半日,收拾一桌噴香可口的菜綽綽有餘。
………………………………………………
葉起風說修就修,第二天便請來了工匠。
卻在工匠們已經開始畫圖的時候,譚牧心接到了岳嶺鶴的又一封飛鴿傳書。
“勿在樂水居久留,回敖壇。”
信裏沒說原因,但岳嶺鶴身為武林盟主,一定是聽說了什麽。
或許南天星沒找到《百解綱》,還會卷土重來?
陣陣失落襲來……才剛以為可以和他相處一段,立刻就要分道揚镳了麽。
葉起風看到她悵然的神色:“有事?”
譚牧心晃了晃手中的信:“老天爺要替你省這筆錢呢,果然還是不要修了。”
葉起風蹙眉:“哦?”
譚牧心嘆口氣:“我可能要去敖壇住一段時間了。”
罷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是小命要緊。
但這分別還沒開始,心裏就空落落的算怎麽回事?
葉起風卻喃喃道:“鳌壇?這個名字怎麽這麽耳熟?”
譚牧心無力的笑笑:“我大哥是武林盟主,他住的地方應該還是有點名氣的。”
葉起風笑了:“我想起來了,我住的那個地方,附近好像就是鳌壇。”
□□□
葉起風現在住在茗園。
他們居然順路,這實在讓譚牧心始料未及。
天賜良緣,真所謂不要都不行了。
從樂水居到鳌壇,要路過西陵山莊。
路過西陵山莊,葉起風自然就會進一下天外天酒樓。
依然是上次那個靠窗的位置。
葉起風淡淡道:“那邊那兩個人,你認得嗎?”
譚牧心道:“不認得。”
葉起風道:“那麽,就是他們認得你了。”
譚牧心嘆了口氣:“他們可能也不認得我,但是,他們認得那本不存在的《百解綱》。”
子烏虛有的東西反而比真實的她更有名,這着實讓她覺得有點可悲。
那兩個人,就是那天在這裏讨論樂水居被燒的金衣人和銀衣人。
這兩人直視他們的目光,絲毫不因為他們的發現而有絲毫的退縮。
葉起風淡淡道:“又是來找麻煩的嗎?”
譚牧心不必回答,一條小金環蛇已經在說明這個問題了。
它游動的很慢,似乎不想被察覺一樣。
但它不知道,它的顏色實在是太鮮豔了,如果不是瞎子,想不發現它還真有點難度。
一個小姑娘率先叫道:“啊——”
二樓的雅座立刻亂成一團,有人拔劍出來朝小金環劈了過去。
葉起風冷冷看着這些亂糟糟的人群。
劍突然就彈出,他反手向身後一揮。
譚牧心望過去,兩條大的銀環蛇都被劈成了兩截。
那條小金環蛇,原來不過是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而放出來的。
葉起風并不把劍收回劍鞘,而是放在桌上,順手拿起一杯酒喝了下去。
他始終不正眼看那兩人一眼。
斷開的蛇身還在扭動。
那兩個人的身體也突然扭動,瞬時從雅座消失。
他們認出了那把劍。
侍冥劍下,生無覓處。
一劍收魂,再劍收命。
這把劍,有很多人說它很厲害。也有很多人想弄清楚他為什麽那麽厲害。而這些人,到死也沒有弄清楚,它究竟為什麽那麽厲害。
于是,就有更多的人說它厲害。
葉起風淡淡笑道:“你會後悔的。”
譚牧心道:“後悔什麽?”
葉起風道:“後悔不讓我殺他們。”
譚牧心嘻嘻笑着挪開了她壓在侍冥劍上的胳膊。
她的确不贊成殺人。
為這麽個不存在的東西,死個紅雀珊瑚還不夠嗎?
她笑道:“他們那麽怕你,應該不會再找我們麻煩了吧。”
葉起風淡淡笑了笑,又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譚牧心其實也沒有真的認為金銀雙環會那麽輕易的就不來找麻煩。
她只是沒想到,麻煩來的那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