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永續

第14章 回避

回避

格羅瑞從未想到這世上還有比中央軍校的集中訓練更讓人身心疲憊的東西，他再也不會輕視那群只會在議會上侃侃而談的人了，能夠面對形形色色的人還游刃有餘也是一種難得的本事。

貴族們頭兩天的矜持只是表象，從達希小姐的生日宴會開始，那些亂七八糟的邀請函就塞滿了埃瑞斯家族的信箱，大到家族事業合作事宜，小到米莎夫人的小狗應該佩戴哪一種蝴蝶結。

格羅瑞要在這麽多事情中尋找自己需要的信息還真是一個難題，幸虧有烏索斯替他梳理，他總算是對尤他和辛西娅的婚事緣由有了些猜測的依據。

尤他是個腼腆的年輕人，也是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烏索斯只是旁敲側擊地問了問就問到了一些東西，他的父親負責的事業似乎出了點問題，以至于家庭不和諧，他的母親選擇了分居，就在這焦頭爛額的時候，斯芬克斯家主提供了一個解決方案，而尤他就是代價。

但是美杜莎家族的态度卻很暧昧，他們沒有在适齡的omega中挑選人選，卻挑中了比尤他年長許多的辛西娅，雖然格羅瑞覺得更奇妙的是，辛西娅居然答應了。

在聯星上和辛西娅交流過後的第三天，她突然又發來了一張新的畫作，和《影子》一樣同為黑白兩色，并不能看出是什麽具體的形狀，旁人看了只會當做是胡亂畫的幾筆。

她似乎還想要繼續做那個不近人情的辛西娅，在畫作後面還要欲蓋彌彰地說上兩句，譬如“你喜歡這種？随便畫的，給你看看吧。”

格羅瑞對她這種別扭性格只覺得好笑，他雖然也沒能欣賞到其中奧秘，但還是像模像樣地點評了兩句:“有一種特殊的美感，我也不好形容，但是莫名讓我想起了漩渦、迷宮，或是別的什麽複雜的東西。”

然後等不及的辛西娅直接揭曉了答案。

【辛西娅Ghost】:是蛇

格羅瑞笑容一僵，他重新審視了一遍辛西娅發過來的畫作，甚至點開了辛西娅的主頁，去翻了翻她之前的畫作，早期的時候，她的畫裏還算有些具體的形狀，顏色也很豐富，甚至可以看出一種昂揚的生機，但是逐漸的，這些形狀開始扭曲，失去具體的輪廓，顏色也逐漸只剩下黑白兩色。

蛇可是美杜莎家族的象征。

格羅瑞沒有再去深究為什麽這種對于美杜莎家族有着特殊意義的動物會在她的筆下是這種模樣，他決定先從最表淺的入手，直截了當地問問看。

【埃瑞斯0506】:辛西娅小姐答應了和尤他·斯芬克斯的婚事嗎？

【埃瑞斯0506】:無意冒犯，但是我确實覺得辛西娅小姐是一個有着獨特見解的藝術家，而尤他顯得過于稚嫩了

【辛西娅Ghost】:我喜歡白紙

【辛西娅Ghost】:那樣才幹淨

辛西娅·美杜莎，流言裏她是個私生活放蕩的omega，她并不在乎對方性別，只在乎年齡，尤其喜歡那種剛剛從中心校裏畢業的年輕人。格羅瑞再次看了看她作品的變化，想起了她何時開始有這不太好的風評，從時間上看的話，基本上是對得上的。

借由絲黛拉的人脈，他浏覽了一遍聯星上許多人的主頁，有的甚至可以回溯到二十年前甚至更早。雖然大多數都是一些沒什麽價值的信息，但是往往會透露出一些被他忽略了的細節。

梵妮·尤尼克爾就是個狂熱的攝影愛好者，她的主頁裏有着成千上萬張照片，從二十多年前開始，她基本上每天都會上傳一兩張甚至更多。在耐心耗盡之前，格羅瑞在注明新星紀232年六月的照片裏看見了意想不到的人。

上面是幾個笑顏如花的少女，她們身上穿着的似乎是中心校的校服，站在校門口，配字寫着的是:畢業典禮留影，詩妮娜、辛西娅、愛洛娃。

格羅瑞并沒有見過辛西娅，但是從流傳出的近期照片來看，她看上去像是長期睡眠不足的患者，和照片上充滿活力的少女完全不一樣。

“很抱歉打擾您，但是這份文件陛下希望您能在今天之內看完。”

烏索斯的敲門聲打斷了格羅瑞的思緒，他擡起頭，看見管家一臉無奈地看着他，手裏拿着的文件袋甚至還沒有拆封。

“陛下？”格羅瑞有些疑惑，最高議會存在以後，帝國的皇室名存實亡，現任的福薩裏曼五世更是嚴格扮演着吉祥物。

文件袋像是剛剛封裝的，格羅瑞拆開後看了看，就知道了這是什麽東西，這是會議流程及規整制度。差點忘了接下來的最高會議。這看上去這更像是借由陛下的名頭發出的信件，所有将要參加會議的人都會收到。

裏面詳細介紹了将要參加會議的人以及本次會議将要處理的問題，足足有兩指厚。

像是知道他有事要忙，所以其他的事也會紮堆地來，格羅瑞剛在糾結是繼續探索，還是先處理好最高議會的相關事宜，他突然收到了一條短信，顯示來自吉恩·裏德。

“尊敬的埃瑞斯先生，很抱歉打擾您，但我實在不知道該求助誰了。我似乎沒法支付醫療費，能找您借點錢嗎？我保證我會很快歸還您的。”

他在別墅事件裏中了一刀，流血不止，當時就被送進了醫院，格羅瑞并沒有關注後續。某種意義上他算是斯芬克斯家族的恩人了，他們應當會妥善處理的，當時的格羅瑞是如此想的，只是這事情發展有點出乎意料了。

“卡特先生就把他丢在了醫院？”格羅瑞将短信展示給管家，“你還記得他吧？”

管家聳聳肩:“據我所知是的。您知道的，卡特先生向來薄情。您想要去醫院看望他嗎？”

格羅瑞揉了揉額頭:“作為伊果·埃瑞斯，或許是的，因為伊果很善良。”

“那麽善良的伊果想要什麽時候去探望他呢？”

“至少得在我空閑的時候。”格羅瑞看向大門，門鈴在不合時宜的時候響起了，“我只希望來的不是絲黛拉。”

管家調來了門口的監控，很遺憾地通知了他:“來的恰巧是絲黛拉小姐。”

格羅瑞:“......”

很少有什麽事情能讓第九星系的最高指揮官露出這種表情，緊蹙的眉頭表明了主人現在的極度不情願，即使是烏索斯也覺得非常新鮮，他甚至生起了一股同情心，試探着問道:“如果您實在不願意的話，我可以替您謝絕她。”

格羅瑞将還未來得及仔細看一眼的文件又塞了回去，隐藏一切他覺得不适合展示在外人面前的東西，一邊朝烏索斯吩咐道::“不用，讓她進來吧，這可是她第一次主動到埃瑞斯家，意義非凡。”

管家對于家主的選擇表示尊重:“好吧，但願您不要吓到她了。”

絲黛拉是一時興起才來到這裏的。奧斯丁被禁足後，她的娛樂來源少了一大部分，她并沒有固定的玩伴，但也向來不缺恰好志同的人，只是在今天，她罕見地沒有約到一個人可以陪她去逛街。

埃瑞斯家主的名號對她來說太過響亮了，而且總讓她想起滿臉褶子的斯芬克斯家主，那根本不是可以陪她一起玩樂的人。但是伊果·埃瑞斯不一樣，至少比斯芬克斯家主要賞心悅目得多。

烏索斯打開了大門，禮貌地朝她問好:“下午好，絲黛拉小姐。”

管家的和善态度讓她僅剩的一點忐忑都煙消雲散，絲黛拉放松得笑了出來:“下午好，請問伊果在家嗎？”

烏索斯還沒有忘記格羅瑞剛剛的表情，也不知道家主有沒有準備好迎接客人，他斟酌了一下，選了個折中的辦法:“家主大人剛剛有些事，或許您可以到大廳中稍等片刻。”

絲黛拉欣然接受，她一邊走着還一邊打量着埃瑞斯家族的宅子，疑惑地問道:“真奇怪，我沒有看見一個仆人，他們在休息嗎？”

管家回過頭，耐心地回答道:“這裏只有我一個忠實的仆人。”

“啊？不會覺得忙不過來嗎？要打掃，要做飯，要接待之類的。”

“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哇！你真厲害！”

不同于其他家族，埃瑞斯僅剩的兩位成員，格羅瑞常年在外，伊果又是個研究狂，烏索斯覺得沒必要在人員上開銷這麽大。

一進門，他憂心的家主就坐在沙發上，臉上挂着溫柔的笑，經過這麽多天的練習，格羅瑞似乎已經找到了訣竅。只是轉變太大，讓烏索斯愣了一下。

溫柔的埃瑞斯家主朝客人招招手:“下午好，絲黛拉，很高興你能到這裏來。”

絲黛拉一點也不像第一次光臨的客人，在烏索斯攔住她之前，她就飛快地蹿到了格羅瑞跟前，輕輕擡起他手中的書，瞥見了封面上圖畫和大字，有些驚訝:“你也在看這本書嗎？我剛剛準備買下它。”

格羅瑞似乎已經完全進入了自己設定的角色，甚至可以恰好地讓臉頰泛起紅暈:“我希望可以和芭芭拉夫人學習一下穿着，宴會上我總覺得差別人太多了。”

剛好聊到絲黛拉擅長的領域，她顯得異常興奮:“你想學嗎？我可以教你啊！”

看來家主已經能夠很好地适應這種情況了，烏索斯放下了擔憂，只是絲黛拉小姐過于健談，這樣聊下去，究竟還有沒有空餘時間呢。

烏索斯的擔心不無道理，因為在絲黛拉小姐念念不舍地離開後，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快到六點了，差五分鐘就得留下來吃晚飯了。

這個時間不上不下真是尴尬，管家詢問家主:“今天還要去探望吉恩先生嗎？”

“當然，今天得晚一點吃晚飯了。”格羅瑞臉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幹二淨，他麻利地站起身，絲黛拉在這裏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假裝腿不能動彈，假癱都得整成真癱了。

他拿起手包，是覺得這幾天有什麽異樣，還是沒忍住問出口:“威茲德姆沒有找過我嗎？”

從那天在醫院匆匆一見以後，這幾天的威茲德姆好似消失了一樣，要不是他從一旁打聽到了他還在軍部正常上下班，最近最忙的事情可能就是準備去中央軍校擔任教官了，他會以為威茲德姆被派去參與什麽秘密行動了。

管家肯定地回答了他:“完全沒有。”

他的熱情來得突然，撤退得也突然，格羅瑞頭一次覺得威茲德姆的心思這麽難以捉摸。

“好吧。那我們出發去醫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