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熟悉的身影緩慢走出來,漆望站直身體,有片刻恍惚。
他拍過許多部電影,大部分主題都是愛情。
分開多年後意外重逢、陰差陽錯、白月光不可替代……每一個充滿遺憾和美好的詞經由導演和演員,成了電影院一幕幕感人肺腑的畫面。
漆望去看過許多場,都是一個人。
拍的時候他是配角,看的時候他是旁觀者。
他曾經期待過,或許某一天,他會和某個人突然相遇,然後發生一系列浪漫故事,就像電影裏那樣。
但那些畫面只在睡夢中出現,而且并不浪漫,每一次,他旁觀那道藍白身影與同樣穿着藍白校服的自己相交,然後錯過,越走越遠,直到消失。
就像電影是假的,他期待的場景也不會出現。
但漆望卻覺得此時此刻畫面比電影裏演的還要離奇。
季時嶼還是深色大衣加打底衫,一只手提着黑色電腦包,另一只手指尖挂着白色口罩,撲面而來的荷爾蒙氣息夾雜着淡淡的橡木苔氣息,漆望勾着外賣袋的手指蜷縮一下。
漆望也換了身衣服,但裝扮大同小異,和那天雪地裏沒什麽區別。
嚴實得将自己完全包裹住的裝扮,一模一樣的黑色棒球帽,圍巾将半張臉遮住,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狐貍眼,整個人透露出一種嶙峋的頹喪。
季時嶼雖然驚訝自己鄰居就是前兩天不小心撞到的青年,但面上沒什麽變化,只是出于禮貌詢問,“你鼻子好了嗎?”
漆望抿了抿唇,說,“已經好了。”
“那就好,若是有什麽問題,就來隔壁找我。”
Advertisement
男人微微颔首,客氣疏離,指尖一勾,白色口罩挂上耳朵。
他手指粗長,捏着那根細細的帶子往耳朵上挂,眼皮垂下,右眼皮上那顆小小的顏色極淺的黑痣露出來,如白瓷上一點墨,誘人目光,骨節上銀白……
漆望眨眨眼,定睛望去,男人右手中指上多了枚低調的銀色素圈。
驚雷炸開,驚濤駭浪,漆望懵了一瞬,一時間呆呆站在原地。
是了,他那麽優秀,能看到的人不只自己一個,高中他就是許多人心心念念的存在,成家了也無可厚非。
電梯上行,金屬門打開,漆望不動,季時嶼側頭看他,“不走嗎?”
漆望腦子亂七八糟,卻強行壓下,他已經習慣了,每次關于他的事,都能将他的情緒攪得翻天覆地,八年來,無數次這樣的設想,當事實擺在眼前時,除了心髒尖上的一點酸澀,似乎也沒那麽難過。
“謝謝。”
漆望提着垃圾,快步從男人面前走進電梯,呆站在角落。
季時嶼走進去,先按了負一層,看漆望,“幾樓?”
電梯空間狹小,橡木苔氣息像是藤蔓一樣,無聲無息間緊緊纏繞住漆望,漆望站在角落,聞言,擡頭看季時嶼,對上他黑沉沉的眼眸時,移開視線,佯裝鎮靜,“也是負一樓。”
之後季時嶼再沒說一句話,直到出電梯,禮貌說了句再見,身影消失在無數車輛間。
“再見。”
漆望嘟囔一句,找到垃圾桶,将垃圾丢了,上車。
握着方向盤的手有些顫抖,車窗開得太大,冷風吹進來了,漆望将車窗關上,手還是一樣的抖,這樣不能開車,車子熄火,漆望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脊背像振翅的蝴蝶似的輕輕顫動。
地庫燈亮如晝,車來人往。
大約十分鐘,漆往重新坐正,啓動車輛,開出停車場。
娛夏傳媒原本只是北城千萬家娛樂公司裏名不經傳的一家,但從八年前簽約漆望後,水漲船高,一路扶搖直上,旗下簽約藝人無數。
幾年過去,娛夏确實培養出幾個二三線藝人,尤其是據傳這兩年漆望越發叛逆,和公司關系緊張,公司将他的資源拿去供養其他藝人後,公司名氣大漲,又簽了幾個男孩,規劃路線和漆望當初一模一樣。
漆望從地下停車場乘電梯直達十六樓。
“來了。”
進辦公室,老板徐淩正在等他。
“嗯,你找我什麽事?”
漆望走到沙發坐下,摘下口罩,帽子,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
“昨天公司開會,覺得要重新給你規劃演藝路線,不能讓你再怎麽胡鬧下去。你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好好的轉去演戲,問題是演戲也沒演出個什麽東西。”
徐淩說話向來不客氣,漆望已經習慣了,眼尾一挑,斜看徐淩,冷白的臉上面無表情。
“什麽叫毫無收獲,公司這兩年不是發展得如日中天嗎?”
漆望一語點破,徐淩心虛摸鼻子,幹咳一聲說,“那些資源你不接,也不能拱手推出去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公司也有你一部分,賺的錢你沒拿?”
“你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好端端跑去演戲,歌也不寫了,也不唱了,舞也不跳。”
“是失戀了還是怎麽了,兩年了你也該走出來了。”
徐淩苦口婆心,漆望無動于衷。
“反正我話撂在這裏,要是你不給我一個理由,公司這邊要強制給你接工作了。”
徐淩威脅,語氣卻無比心虛。
外面都在傳娛夏沒良心,要是真的沒良心,能容許漆望胡鬧這兩年。
徐淩摸了摸自己日漸稀少的頭發,在心裏嘆息,漆望粉絲戰鬥力強、攻擊力十足,自從兩年前漆望轉戰影視圈,娛夏和徐淩就時不時上熱搜,成了目光短淺、見識淺薄的代名詞。
後來漆望資源變少,徐淩又成了狼心狗肺的同義詞。
“年後再說吧,楊姐給我放假了。”
徐淩無奈,“年後我希望聽到好消息,而不是我又被罵上熱搜。楊苗這幾年和你一路走來不容易,這兩年陪你胡鬧,她從王牌經紀人變成人人喊打的……,髒水一波又一波往她身上潑,她也不容易。”
楊苗是Beta,漆望鼎盛時期,她是漆望粉絲的牌面,而如今,她出現一次,就被罵一次,造黃謠、詛咒等,為了這兩人,公司發了不知道多少封律師函了、起訴了多少人。
徐淩心力憔瘁,但是不可否認,是漆望将娛夏從破産邊緣一點一點拉起來了,楊苗和徐淩都是靠漆望才走到如今的位置。
“漆望,不是徐哥逼你,只是如今新人跟地裏的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的冒出來,我不知道當初你破釜沉舟進娛樂圈的目的是什麽,但最起碼,你的目的并沒有達成,徐哥希望你好好想想,別走岔了。”
徐淩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漆望靠着沙發,擡手遮住眼睛,語氣缥缈,“沒意思……”
“什麽?”徐淩沒聽見,湊近問。
“沒什麽,”漆望起身,猶豫一下,給徐淩透底,“徐哥,我可能要……”
退圈了。
“嗯?”徐淩眼皮一跳,繃緊嘴唇,小眼睛緊緊盯住漆望。
“我可能需要休息一段時間,等我想一想。”漆望起身從徐淩辦公桌上抽了個口罩戴上,“走了,年後見。”
“漆望,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但是還有很多人期待你出現,期待那個耀眼璀璨的漆望重新出現在舞臺上。”
徐淩語氣複雜,漆望往前走的腳步頓了頓,語氣莫名,“知道了,徐哥。”
來公司一趟,漆望順便将自己放在公司訓練室的私人物品都拿走了。
……
季時嶼正在備課,隔壁隐約傳來鋼琴曲。
懸于鍵盤上的指尖一頓,敲鍵盤聲音消失,書房安靜得連空氣游動的聲音都能聽見,只有叮叮咚咚的鋼琴曲游動。
季時嶼驀地想到兩次見到鄰居場合,每次他都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連帽衛衣,外面套棒球服外套,闊腿牛仔褲,嚴實但不保暖。
這套小區安保嚴密,不乏社會名流居住,劇本、影視城,不出意外,鄰居極有可能是位藝人。
第二天一早,季時嶼出門,對門恰好推開門。
“早上好。”
見鄰居有些怔愣,季時嶼主動打招呼。
畢竟成了鄰居,不出意外大概還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
漆望戴着藏藍色棒球帽,薄薄毛衣外是一件黑紅棒球服,黑色牛仔褲,還沒來得及戴口罩,精致漂亮的臉露在外面。
季時嶼微微挑眉,昨晚他就猜想這位鄰居是藝人,沒想到是位名氣不低的歌手演員。
這段時間網上風風雨雨,就連不怎麽流連互聯網的季時嶼都被強塞了幾口瓜。
“早上好。”
季時嶼打量的眼神過于侵略,漆望想忽視都不行,他裝作沒看到,平靜打完招呼,戴上口罩,率先往電梯走去。
名草有主,漆嶼放下過往,作他人生的旁觀者。
不知道為什麽,季時嶼覺得前兩次見到他時情緒波動較為明顯的鄰居,今天突然對自己冷淡下來。
但他對這些說不清的事本身不太在乎,腦子裏轉一圈,就随風而去了。
不過,季時嶼目光偏移,落在鄰居口罩下露出來的一點皮膚上,不愧是明星,美得攝人心魄。
窄長的雙眼皮,眼尾上挑,琥珀色瞳孔,下垂的睫毛濃密纖長,鼻梁高挺,五官稠麗極具攻擊性,卻因為寡淡清冷的氣質,将那種攻擊性收束起來,宛如冬日豔陽下璀璨剔透的冰雕。
仿佛察覺到季時嶼的目光,原本低垂着頭的人倏忽擡頭,目光如利刃,刺在季時嶼心上,
季時嶼喉結聳動,盡量以得體的方式收回目光。
咚咚咚——
電梯安靜,心跳聲如擂鼓。
漆望視線放到季時嶼身上,光明正大打量他,反正這人心虛,暫時不敢看他,藝人對視線和鏡頭都很敏感,當他沒發現這人的目光嗎?
黑色高領羊絨毛衣,胸前弧度明顯,及小腿肚的墨綠色大衣,将他身形修飾得挺拔寬闊,裁剪利落合身的黑色包裹住一雙逆天大長腿,腳上是黑色皮鞋,抛去那些年少情愫,季時嶼的身材容貌在圈內也是極難得的。
漆望見過季時嶼三次,這人三次穿着都沒什麽區別,甚至品牌都大差不差,
咦?
漆望頭微微挨近季時嶼,盯着他自然垂下的手,戒指怎麽沒了?
“叮——”
電梯門開,漆望往前看,正好撞上明亮電梯門上他半個身影。
剛才他偷看的動作,被看見了?!
漆望心髒劇烈跳動,下意識看季時嶼。
季時嶼微微颔首,走出電梯。
短短一截路,他像是在走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