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紅果
紅果
青蓮鎮從天剛蒙蒙亮就熱鬧起來了,方自在談及,說是為了慶祝剿匪成功,百姓們自發決定将半年後才會舉辦的燈會提前在今日舉辦。
“燈會?”,聞鐘魚還是第一次聽說,“是滿大街都是賣燈籠的嗎?”
姜姒墨微笑,朝他解釋:“沾了一點。燈會跟集市差不多,只不過是以燈籠為主體,五顏六色,種樣繁多,也被當做是集市的點綴。”
“自古以來,總有人會把燈籠當做是祈福寄情的載體。”
“對,”,謝栩安也跟聞鐘魚分享,“皇城每年也會有燈會,不過都是在過年那會兒。猜燈謎,放花燈,所見之人全都笑逐顏開。站在風客來的三樓向下眺望,盡是燈火輝煌,美哉美哉。”
聞鐘魚點頭,光是聽着,他并不能想象出燈會的樣貌,但聽起來似乎很不錯。
方自在也插話:“今晚的燈會還有特定表演,百姓們特意趕了大早過來跟主事講,邀請敝人跟二位少俠還有小侯爺一定要參加。”
“這是他們的心意,敝人已經答應,你們可不要鄙棄才是。”
聞鐘魚下意識點頭,姜姒墨汗顏:“大人用詞嚴重了,今晚的表演我們一定會準時到場。”
“如此,敝人就先下去了。”
方自在走後,姜姒墨瞧着聞鐘魚略顯糾結的樣子,問:“小魚兒是還在擔心師父嗎?”
聞鐘魚點頭,他望着姜姒墨,“昨天哪怕是用刑啥也沒逼問出來,他們也不是真的魔教少主,師父如今還下落不明,我...我竟然被燈會吸引了注意,我覺得我不是個好徒弟了。”
姜姒墨聞言淺笑,“哪兒的話,小魚兒,其實我早就想說你了,你的人生不應該只有找師父這一件事。找師父是重要,但活出自己也同樣重要,這是兩碼事。”
“我們這一個月的奔波,不就是在找師父嗎?”
聞鐘魚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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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墨又道:“那你還自欺自哀什麽?眼下我們不就是在等李盟主的回信,看要怎樣處置那三個魔教匪徒嗎?我們又沒有浪費時間在做無意義的事情上面,你不應該糾結的。”
謝栩安也點頭,“是啊,聞小魚,姜姒墨說得對。”
“找李桐疏師父我們又沒有懈怠,只不過眼下實在是沒有線索,我們又在等李盟主的回信,讓心情稍微歇息一下又有何妨?”
“不可能為了找師父,我們連最基本的活法都要抛棄吧!”
聞鐘魚一想,好有道理,是他一直被找師父的事情給蒙蔽,差點都忘了自己是一個活人。
姜姒墨觀察他神情有些放松,便道:“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或許我們不那麽用心的找,你師父的消息反而會自己跳出來呢?”
聞鐘魚聽後瞪了他一眼,不像是生氣,倒像是撒嬌。
姜姒墨知道自己不應該開這個玩笑,他捂嘴調笑:“對不起,聞哥哥,是奴家錯了,奴家以後再也不說了。”
謝栩安噗嗤大笑,聞鐘魚忍了忍,沒忍住,也破口大笑。
嘩啦——
聞鐘魚心中長久以來的找不到師父的郁結總算慢慢開始化開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聞鐘魚第一次逛燈會,滿眼都是好奇。
這些燈籠怎麽會如此花樣百出,千奇各異,街上人來人往,真的每個人臉上都挂着笑臉。
“糖葫蘆喽!糖葫蘆喽!”
“糖水,好吃不膩的糖水,客官,給孩子買點吧。”
“阿姐,這個燈好美,我們買它吧!”
“......”
周遭都是熱鬧的,聞鐘魚的視線卻穿過人群精準鎖在了對面扛着糖葫蘆叫賣的小販身上。他最喜歡吃糖葫蘆了,鮮紅的糖漿裹挾酸甜的果子,一口下去,美味充斥着整個口腔。
聞鐘魚杵在原地呆愣着,手也不自覺地捏緊衣裳,可自從師父出事後,他就再也沒吃過了。
兩個月前:
雲霧山是一座在清晨常年被薄霧籠罩的大山,因其地理位置實在偏僻,生活在隔壁山頭附近的村民,也只除了零星一點老人記得外,在大多數年輕人眼裏,它就是一座荒山。
聞鐘魚就生活在雲霧山,一同的還有他師父李桐疏。
十七年前,李桐疏在一座禪院與一位禪師論道,二人交談之際,一陣響亮的哭聲從門外傳入廂房。
是一個遭人遺棄,尚在襁褓裏的嬰孩。
李桐疏快步走進,伸手将孩子從地上抱起,哄都沒哄,孩子就自發停止了哭聲,用那雙葡萄大的眼睛盯着他看,嘴裏還吐着泡泡。
原來,剛才嬰孩根本就是在假哭。
(十五歲的聞鐘魚插話:“師父,你胡說,我那時連基本的認知都沒有,怎麽可能是假哭。你別是故意唬我的吧!”)
(十五年後的李桐疏賞了聞鐘魚一個板栗:“閉嘴,還聽不聽了。”)
(十五歲的聞鐘魚癟嘴:“聽。”)
李桐疏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便紅了眼眶。
嬰孩不懂大人的情緒,伸着那雙小胖手左抓右撓,總算是勾到了李桐疏散落的垂發,握在手裏緊緊扯着。
禪師見李桐疏這般模樣,便雙手合十,善言:“阿彌陀佛,李施主,這孩子與你有緣。既如此,不如就由你為他取個名字吧!”
“铛——铛——”
禪師話才剛說完,禪院就立即響起了古銅鐘聲,小沙彌們排着隊伍井然有序的走進一間禪院,不一會兒朗朗的誦經聲就伴随着陣陣木魚被敲響的聲音飄了出來。
李桐疏望着懷裏自顧自跟他頭發玩耍的孩子,仰頭朝禪師完顏一笑:“聞鐘魚。”
(十五歲的聞鐘魚插話:“師父,你別不是聽到了寺廟裏和尚敲鐘,敲木魚的聲音,才給我取的這個名字吧!”)
(十五年後的李桐疏:“知道就別問,去練劍吧,我不說了。”)
(十五歲的聞鐘魚起身離開:“的确,聽你講往事還沒有練劍實在。”)
(十五年後的李桐疏:“找打。”)
禪師依舊雙手合十,問:“何解?”
李桐疏道:“他一來,我不僅聽到了寺院的聲音,更聽到了己身的聲音。原來我還想活着,原來我并不甘就此死去。”
“既然如此,那便抛棄昔日的榮辱,從此只為活下去。”
禪師了然,又念了句:“阿彌陀佛。”
李桐疏卻在這時抱着孩子朝禪師鞠了一躬,他道:“和尚,你竟然說他與我有緣,那便不叫他進你這禪寺了。”
“以後,我來養他。”
孩子被人有意放在這裏,不外乎是自己家裏人養不起。送到這寺廟裏來,無外乎是寺院裏的和尚們心善,不會見此不救。
禪師對上李桐疏燃起希望的眼慈祥的點了點頭,見李桐疏就此打算帶着剛被取名的聞鐘魚離開,禪師忙問:“李施主,你還未告訴老衲你以後要叫什麽名字呢,我還打算為你添一份長明燈啊?”
李桐疏停足,仰頭打量着前方的美景。秋月的梧桐金黃燦燦,斑駁的樹影投在寺廟的土牆上,正如他今日的決定。
“和尚,以後我就叫李桐疏了。”
“有緣再會。”
說罷,李桐疏就在禪師的又一聲“阿彌陀佛”中,淡然離場。
李桐疏帶着聞鐘魚一路奔波,最終選擇了在雲霧山定居,同時他還發現了聞鐘魚是棵頂級的練武苗子。
美玉都需要精雕細琢,為了不浪費聞鐘魚的天賦,李桐疏從聞鐘魚五歲後對他的教導便嚴苛了起來。
山中無歲月,又人言冷清,漸漸地,李桐疏發現聞鐘魚不太會與人相處,他把他教的太單一了。
亡羊補牢,李桐疏便開始帶着聞鐘魚去隔壁山腳趕集市,次數多了,聞鐘魚便慢慢不膈應人群,還能自己拿着銅板買小販扛着的糖葫蘆。
聞鐘魚很愛吃它,但考慮到孩子的牙,李桐疏對他的糖葫蘆攝入量把控嚴密,當然不會說是因為他們沒多少錢。
聞鐘魚頭一次肆無忌憚地吃糖葫蘆,還是李淮南找上門要李桐疏幫他去抓歹人後,留下給聞鐘魚當生活費的銀兩買的。
某天,聞鐘魚吃着從山下買的糖葫蘆,踏着輕功回雲霧山,才剛剛看到屋門,糖葫蘆的香甜便被濃郁的血腥氣掩埋。
重傷纏身的李淮南站在門口,面露痛恨之色,他告訴聞鐘魚:“小魚兒,師叔沒用,你師父被魔教教主打傷抓走了。”
啪嗒——
糖葫蘆應聲落地,聞鐘魚再也沒吃過了。
光影疏落,密長的眼睫微微顫抖。
“喏,聞小魚,想吃就跟我呀,一直楚楚可憐的盯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本少爺虐待你了呢!”
聞鐘魚回神望着被謝栩安送到眼前的糖葫蘆,它依舊如往日般色澤鮮紅,散發出糖漬的甜香。
聞鐘魚伸手将其接下來,咬在嘴裏,是從前的味道。
他擡頭看着跟他一樣吃着糖葫蘆的謝栩安跟姜姒墨,心頭漫上喜悅。
師父,我突然懂了。
“哎,要不咱們也去放天燈,如別人那樣把心願寫上,說不定上天看見了,就大手一揮把我們的願望都實現。”,謝栩安提議。
姜姒墨點頭,“好主意,小魚兒,你可以寫一個早日找到師父的願望。”
聞鐘魚又咬下一顆糖葫蘆,歪頭問:“真的能實現嗎?”
謝栩安歪頭狡黠眨眼:“說不定呢!”
姜姒墨也點頭,“或許,心誠則靈。”
聞鐘魚看着他們,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