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海王的第十三天
第13章 海王的第十三天
東京,米花町——
“叮鈴——”
米花町一家中餐廳的門被人推開,陸陸續續進來了三四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
為首的男人帶着一頂黑色的禮帽,穿着淺棕的長款襯衣,襯衣外套着短款的黑色馬甲和同款的黑色西裝褲,馬甲外還套着一件長款的黑風衣,黑色風衣披挂在他的肩膀上,垂在手臂兩側的袖子随着他走動的動作略微擺動,卻并不會顯得累贅,橘色微卷的發尾貼在修長的脖頸上,脖子上還套着黑色皮質choker,白皙的皮膚對比着黑色的choker不僅顯出一分禁欲,更多的卻是有些呼之欲出的色氣。
走進中餐館的是被森鷗外派來橫濱和日本另一個名為黑衣組織的地下組織進行一些交易的中原中也,他剛結束和黑衣組織的談判,眼看時間到了中午,就帶着手下來到米花市一處有名的中餐廳打算吃一些飯。
現在正是中午,人流最多的時候,不過中餐館這裏還有些空位,中原中也走在通道上,身後還跟着幾位沉默寡言穿着黑西裝一臉嚴肅的屬下,就算中原中也外表出衆,但在自身強大的氣場下,周圍的客人都不敢對他投以太多的視線。
視線随意地四處看,正打算選個位置坐下的中原中也視線一凝,落在了中餐廳角落裏的一個位置上。
黑發紅眸的少年坐姿随意,眼神淡淡地翻閱着桌面上擺着的一個菜單,他穿着一件寬松的白襯衫,單手撐着下巴,袖口的扣子因為沒有扣上松松地向下墜,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因為纖瘦,中原中也甚至可以看到他手背上淺淺的青色血管。
那雙手中原中也再熟悉不過,因為那雙手曾經無數次捧着他的臉頰送上一個纏綿至極的親吻,卻在最後堅定又決然地扯下了他試圖緊握的手。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沒有上前,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坐在角落裏的男生,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絲愠怒。
他本來來東京除了完成森先生的事務之外,還另有目的。
現在已經見到了源雉泉,中原中也卻詫異的發現自己最開始磅礴的怒火逐漸褪去,留下的反而大部分都的不甘和困惑。
到底理智克制着中原中也沒有做出什麽行為,畢竟這裏不是橫濱,而且就如源雉泉之前所說的那樣,他們兩個已經分手,再也沒有什麽關系了,而他也絕不是那種會低聲下氣苦苦挽留的性格。
源雉泉也許是沒有看到離他還有幾米遠的中原中也,側着身子和坐在一旁紮着馬尾帶着眼睛一副幹練模樣的女生說話,嘴角微翹時不時露出一聲輕笑。
中原中也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過源雉泉了,他本以為源雉泉會有一些改變,但是現在再次看見,卻發現源雉泉好像還是剛離開橫濱時的模樣,他在十五歲遇到源雉泉的時候源雉泉就是這樣,現在七年過去,他恍然發現源雉泉似乎并沒有什麽變化。
略長的發尾松散地貼在源雉泉寬大襯衫露出來的白皙脖頸上,單薄的白色襯衫下隐隐約約可以看見被遮住的精致蝴蝶骨。
中原中也身後的部下奇怪自己的上司為什麽突然停下,擡眼看向他視線停滞之處,跟在中原中也身邊也有兩三年,作為部下的他當然知道那個中原中也看着的人究竟是誰,他臉色一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大,生怕中原中也會因此失控,不過當了這麽些年的幹部,中原中也到底沉得住氣,雖然臉色有些不妙,但是卻沒有什麽失控的傾向。
安心的松了口氣,原本臉色嚴肅的部下看了看正閑适地坐在餐廳沙發上的源雉泉,露出了苦悶的神色,他向中原中也靠近一步,壓低聲音詢問:“中原幹部,我們要換個餐廳嗎?”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钴藍色的瞳孔冰冷,“為什麽,我覺得這裏就很好。”
部下自然不敢反駁,欲言又止地低下頭後退一步站在了中原中也的身後。
慢條斯理地拽了拽手上的黑色手套,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去,挑了一個“恰好”在源雉泉身邊的座位落座,左腿搭在右腿上,雙手環胸,矜傲地朝自己的部下揚揚下巴,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對面。
部下背後冷汗蹭蹭地往出冒,心裏叫苦不疊,心想神仙鬥法為什麽要扯上他這個無辜的觀衆,他還沒活夠,還沒有好好的享受生活啊。
坐在旁邊的中原中也氣勢穿着不同常人,更何況那雙眼睛還看了一眼源雉泉,分明來者不善。禪院真希的第六感不停地叫嚣着危險,而這樣頻繁的信號還是在她祓除一些危險的咒靈時才會出現。
手已經悄悄摸向了放在桌下的咒具,禪院真希冷着臉,擡眼看向源雉泉打算用眼神示意危險,卻發現源雉泉臉色平靜,偏過頭自然而平常地打招呼。
源雉泉嘴角翹起,笑容溫和地說道:“中也,好久不見。”
“是挺久不見了。”中原中也扯扯嘴角,表情不冷不熱:“泉水,你看起來挺不錯。”
他視線偏轉,看向了坐在對面冷着臉正一臉警惕地看着他的禪院真希,口吻平靜:“四個月不見,你原來性向都變了。”
坐在對面的部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雙手握着菜單低頭一直盯着看,連頭也不敢擡,生怕自己被卷入這場修羅場。
*
在咒高的日子比起在橫濱,就像是放了慢節奏,源雉泉和狗卷棘他們在一起上了幾天課,很快就和幾個人打成了一片,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禪院真希,在源雉泉和五條悟站在一起說話時總是時不時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着他們。
視線裏沒有惡意,源雉泉也全不在意,反而任由禪院真希打量,大概持續了一兩天,禪院真希也就不再多看了。
在咒高源雉泉難得感受到了幾分獨屬于少年人才有的青春,他當老怪物久了,現在乍一□□驗了一把高中生活,倒也品出了幾分趣味——盡管這種高中生活相比較正常的青春少年來說相差甚遠。
然後在今天,許久未見的伊地知擦着額角的冷汗來到了咒高,結結巴巴地說在東京的米花町出現了幾起惡性的咒靈殺人事件,死者死相凄慘,被硬生生地扯去了四肢,全身的鮮血幾乎流幹,血液飛濺在整個屋子。
“已經有咒術師提前觀測過,根據現場咒力殘穢的多少判斷,至少是一級咒靈。”
“一開始米花町警視廳還以為是殺人事件就沒有隐瞞,但是這樣的案件一連發生了三起卻找不到兇手的痕跡,于是米花町政府封鎖了消息聯系上了咒術高層,但還是有得到消息的人傳播了出去,現在整個米花町人心惶惶,再這樣下去恐怕那個犯案的咒靈會更加強大。”
伊地知懷裏抱着一摞文件,大概是看過文件中拍下來的照片,伊地知一臉菜色,在描述的時候時不時捂住嘴露出幾欲作嘔的神色。
旁聽的五條悟雙手叉腰一臉思索,伸出手朝伊地知要了文件夾拿在手中翻閱,看着文件裏血淋淋的圖片,五條悟非但面不改色還啧啧有聲地感慨:“哇——這種手法可真是殘忍啊。”
話雖如此,但五條悟眼中卻滿是興味。
伊地知一邊擦冷汗,一邊将五條悟變态的等級提升了好幾個層次。
“嘛!既然是咒靈幹的事情,就到了我們該出動的時候了哦。”五條悟啪的一聲合上手裏的文件夾,轉過身看着身後的高專學生,視線在五個人身上轉來轉去,最後落到了源雉泉和禪院真希的身上。
“既然這樣,這個事情就交給泉水和真希來解決吧,我作為老師也會陪大家一起去哦。”
舉着手裏的文件,五條悟笑的陽光燦爛。
于是就這樣,五條悟,源雉泉和禪院真希來到了米花町。
米花町的警視廳在現場嚴陣以待,這件連環殺人案甚至已經上報到了東京警視廳,上面的人要求在三天內結案,但是面對着沒有絲毫證據殘留,只有滿屋血跡的兇案現場,米花町的警視廳一籌莫展,最後無奈的上報,聯系到了裏世界的咒術師。
在一家廉價公寓裏,兇案發生現場的一層已經被警視廳的人重重封鎖嚴禁任何人進入,坐着高專的私車低調來到現場的五條悟和源雉泉、禪院真希下了車,直奔被封鎖的廉價公寓而去。
封鎖線外站着一群竊竊私語的人,盡管這些路人并不知道公寓裏面究竟是怎樣的畫面,但是看警視廳這樣嚴陣以待的模樣,足夠他們從別人口中的只言片語中推斷出被封鎖的屋子裏的狀況。
“聽說死了一個男人,好像被人殺死在客廳,那血啊噴滿了整間客廳!”
“啊?出了這樣的事還有誰敢在這裏住啊。”
“我已經打算退租了。”
“我也是……”
五條悟帶着源雉泉和禪院真希穿過聚在一起的人群,也不管那些人震驚的眼神,站在擋在封鎖線外的警察面前笑眯眯地說:“我是被政府派來的人哦。”
早已經得了消息的警察恍然大悟,立刻讓開拉起了封鎖線讓五條悟走進去,五條悟雙手插兜神色散漫,回頭朝源雉泉和禪院真希招招手:“一定要跟着我。”
禪院真希翻了個白眼:“我們又不是小孩子。”
五條悟卻神色認真的說:“不能這樣說,真希,對老師來說,你們都是老師值得好好保護的孩子!”
禪院真希:……你覺得我會信你的鬼話?
三個人一路暢通無阻地走上了兇案現場,米花町警視廳的目暮警官早已經等候良久,看到走來的五條悟眼神遲疑了一瞬,還是走上前去。
“是……五條悟先生嗎?”
五條悟點點頭,轉了轉手機的墨鏡,“對哦,我就是五條悟。”
長着一張娃娃臉還帶着墨鏡,一副吊兒郎當樣子的五條悟怎麽看都沒有什麽說服力,再加上他身後抱着武器的一看就像高中生的禪院真希和源雉泉,目暮警官臉上的表情糾結了一瞬,最後還是讓五條悟進去了。
但是輪到禪院真希和源雉泉的時候,目暮警官出于善意還是提醒:“未成年的學生還是暫時別進比較好,裏面情況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都是目暮警官美化後的說辭,兇案現場基本可以用人間煉獄來形容,有好幾個剛剛入職的新警官都因為看了現場之後跑出來大吐特吐,連着幾天做噩夢留下了難忘的心理陰影,還是目暮警官靠着幾十年的辦案經驗,至少沒有在現場就吐出來。
但是禪院真希什麽場面沒有見過,源雉泉也不是什麽普通人,兩個人對視一眼,還是五條悟背過身朝目暮警官擺擺手說:“沒關系。我的學生不會連這點承受能力都沒有。”
禪院真希朝目暮警官點點頭,提起封鎖線走了進去,源雉泉緊随其後,朝目暮警官笑笑,說道:“先生,我22歲,已經成年了。”
現場——
不大的客廳裏牆頂牆面四處都布滿了飛濺的噴射狀血跡,早已幹涸的血液在牆上凝固,氧化成了深棕色,地板上也滿是幹涸凝固的大片大片的血液。
地板上,死去的死者只留下一副驅趕,被撕扯下來的四肢随意的扔在了客廳各處,除此之外,和四肢一起被撕扯下來的還有死者那放在桌面上被碾爛成肉泥的下、體。
五條悟神色如常,看着桌面上的被碾成肉泥的東西表情仍然淡定,而跟在身後的目暮警官再次看見卻臉色蒼白,感覺下身隐隐作痛。
五條悟特意站在沒有血跡的地板上,雙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到我這裏來,泉水。”
源雉泉正看着躺在地上只留下軀幹的死者,聽到五條悟的聲音便擡腳朝五條悟的方向走去。
站在五條悟面前,源雉泉詢問:“怎麽了,五條先生。”
五條悟一只手指指地板,另一只手手搭在源雉泉的肩膀上,口吻惬意:“有沒有看到什麽?泉水?”
他眨眨眼睛示意。
源雉泉向來學習都會融彙貫通,五條悟不必說,他已經反應過來,将咒力凝聚在眼睛上,一眼就可以看到整座房間裏四處分散的咒力殘穢。
那些咒力殘穢不僅遍布整座房間,還在死者被撤下來的四肢上留有濃郁的殘餘。
源雉泉輕輕蹙了蹙眉,低聲道:“他是被咒靈硬生生拽下了四肢,而且看樣子,咒靈似乎經常來這個房子,所以房間各處都有咒力殘穢的痕跡,而那些痕跡濃度都不一樣,直到殺死死者之後它才徹底離開,于是最新留下的咒力殘穢都是差不多的大小。”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binggo。”
“分析的不錯哦,泉水。”五條悟摸摸下巴,笑意盈盈:“不愧是泉水呢。”
源雉泉斂目,語氣溫和:“是五條老師教的好。”
五條悟也不謙虛,正大光明地接受:“嘛,那是當然的啦。”
一旁的禪院真希直翻白眼。
“但是話說回來,為什麽這個咒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五條悟蹲下身伸出手指撚了撚地上的血跡,幹掉的血液輕輕一撚便成了稀松的粉末又落到了地上。
“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那個咒靈不會對這個人有什麽深仇大恨吧?”
禪院真希皺着眉頭道:“不一定,咒靈都是由人類體內的負面情緒産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不是一般由負面情緒産生的咒靈能做到的。”
“除非這個人是被成百上千的人所怨恨,恨不得他直接去死。”
話雖如此,但是又有誰能做到招致幾百上千人怨恨呢?死去的男人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工薪階層,算不上有本事,工作成績也平平無奇,只不過是勉強糊口,甚至連女朋友都沒有,更不用說其他了。
目暮警官适時地插口:“我們檢查過了他的人際關系,除了獨居生活在鄉下的父親,在公司裏他也沒有和什麽同事交惡。”
源雉泉歪歪腦袋,走進屍體旁邊,彎着腰觀察起了死者的臉,那張臉顏色青白,因為死前好像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因此面容變得有些扭曲,但是抛開這些因素,這張臉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張普通人的臉,扔進人海裏完全看不到。
他看的時間有些久,讓站在一旁的五條悟不由得側目。
“發現什麽了嗎?泉水?”五條悟輕笑着問。
源雉泉直起腰,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嘴巴。
“我聞到了一股酒味,是龍舌蘭,而且他的襯衫上還有留下的半枚口紅唇印。”
源雉泉冷靜地分析道:“被殺之前,他去過風俗店。”
風俗店和咒靈又有什麽關系?
源雉泉暫時想不通,不過這個線索還是被目暮警官抓緊,安排人手立刻搜查起死者死前去過的所有地方,包括附近的風俗店。
資料查詢途中,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雖然需要祓除咒靈,但是飯也要吃,五條悟帶着兩個人找了一家中餐館大手一揮豪氣幹雲:“随便點,今天老師我付錢哦!”
源雉泉和禪院真希自然不會和五條悟客氣,兩個人翻閱菜單的時候源雉泉還漫不經心地想自己會不會遇到據太宰治所說來東京外出公務的中原中也。
運氣應該不會那麽背。
源雉泉心想道,然而非常不巧,在五條悟說完要買甜點消失在餐廳後不久,恰好商談完找餐廳請下屬吃飯的中原中也好巧不巧地和他們選擇了同一家中餐館。
中原中也毫不避諱,源雉泉也不會拂了中原中也的面子,他甚至忍不住猜測是五條悟故意選擇這家中餐館的可能性。
不過這種可能性太低,五條悟應當沒有未蔔先知的本事。
說完那句略帶嘲諷的話,中原中也看着源雉泉的臉試圖從中找出一絲絲的變化,然而讓他失望地是,源雉泉臉色平靜,甚至還有一分無奈。
“你誤會了,中也。”源雉泉溫和道:“真希只是我的朋友。”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心頭一松,口吻也不再尖銳,只是看着源雉泉淡然的臉還是感覺不舒服。
“你怎麽在這裏。”中原中也像是随口一問:“你住在附近?”
源雉泉還沒有回答,卻另有一個人替他說了出來。
“不是哦。”
提着蛋糕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五條悟笑眯眯地站在源雉泉的身後,單手勾下了挂在鼻梁上的黑色眼鏡,看着中原中也似笑非笑道:“泉水不住在這裏,是和我們一起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