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第 1 章
酒吧的音樂聲震耳欲聾地砸在心髒,混雜着周圍的年輕人扯着嗓子的呼和聲。
傅淮斜倚在角落最貴的卡座上,垂着腦袋似乎提不起什麽情緒,手裏的手機卻端端正正如上供般擺在桌子的正中央。
突然,他耳中捕捉到一句混在嘈雜中不太真切的喊聲,傅淮一驚,下意識回頭。
然而——卻差點兒和身後穿着清涼,臉上看着足足抹了好幾斤粉的年輕男孩撞在一塊。
男孩看着像是喝多了,臉上的紅暈直直穿過那幾斤粉透了出來,而看上去格外迷離的眼神,卻精準瞄向了傅淮手腕上那塊能抵得上市中心一套房的手表。
确實,角落卡座上的這幾個人,不論是坐的位置,還是身上的行頭,都明晃晃地在腦門上向大家展示着——老子是有錢人。
再加上傅淮這張極為優越的臉,就算看着不好接近,但也總有人不信邪想上前碰碰運氣。
但不巧的是。
傅大少爺今天從進門起就垮着一張臉,此時又再碰上這茬,傅淮當即如躲瘟疫般側身避開,随後毫不留情地擡眼冷冷一瞥。
傅大少爺——傅家如今唯一的繼承人傅淮,別的不說,這點兒威懾力還是有的。
沒等傅淮開口喊酒吧老板過來清理現場不幹淨的東西,男孩就已經白着臉被吓退。
傅淮神色恹恹,倒也沒繼續追究,只是忽然想到什麽,神色略有些緊繃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還好,沒蹭上剛剛那人臉上如刷牆般一做表情就撲簌簌往下掉的粉。
随後,他又捏起衣角仔細聞了聞,也還好,沒有沾上那人身上甜得發膩的香水味。
不然又要被黎書抓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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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剛一在腦中冒出,傅淮頓時又再一次垮下了臉。
見鬼。
怎麽又想到那個黎書了。
“心情不好?”
一旁卡座上的朋友張延轉過頭,瞄了一眼傅淮臉上不愉的神情,開口問了一句。
不過,張延也非常能理解傅淮此刻的心情。
因為今天,正是傅淮的訂婚宴。
——和一個根本不熟的,不知怎麽就被老爺子安排着和他聯上了姻的人。
這換了誰都得有情緒。
不過,雖然表示理解,但張延還是轉過頭去,又問了傅淮一句:“你還不回去嗎?”
畢竟,這可是訂婚宴剛結束的當晚。
“不回。”
傅淮垂着頭,悶聲說了一句。
張延也心知肚明,傅淮這是不滿意他的聯姻對象。
“據說……好像是黎家的人?”
周圍的幾個朋友前些日子也都聽說了些關于傅家聯姻的風聲,這時插了一句嘴。
“是的,好像叫什麽……黎書?應該是黎家的吧。”
“只是黎家的旁支而已,據說關系已經很遠了。”
“那為什麽傅老爺子這麽看好這人,非要讓傅淮和他聯姻啊?”
一旁,傅淮的另一個朋友周閱突然開了口。
聯姻對于這些大家族裏的大少爺們來說,其實已經算是司空見慣的了。
不過,大家更好奇的是——誰不知道傅家家大業大的,就算是黎家本家的人,和傅家聯姻也算高攀,更何況黎書只是黎家遙遠的旁支。
但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據說就這麽陰差陽錯的,傅家如今的掌權人傅老爺子,硬是給傅淮安排上了這門親事。
也難怪傅淮會不滿。
或許在傅淮的眼裏,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黎書,也和剛剛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非要往他身上貼的男孩,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
但黎書卻比這個男孩有本事得多,又或是不知撞了什麽大運,不知怎麽,就哄得他家老爺子非要逼着他和那人聯姻。
其實,對于聯姻這件事,傅淮原本并沒有什麽太大的看法。
畢竟,這是大家族之間強強聯合的基本操作,甚至他父母的婚姻,也是當年兩大家族聯姻下的産物。
甚至他的一些同輩,比他年齡稍微大一些的,也有不少已經早早聯了姻的,但大多都和他們的父母輩差不多,表面上做做樣子,私下裏各玩各的,基本互不幹涉。
如果真是這樣,那傅淮也能接受。
但讓傅淮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黎書和那些人都不一樣。
他的聯姻對象黎書,竟然是個占有欲很強的人。
不管是生活方面,還是工作學習上,傅淮都得在他的壓迫之下。
簡直就是全方位的管制着他。
雖然今天這才訂婚,但事實上,在傅老爺子的安排下,黎書早已經和他接觸了一段時間,也已經管制了他一段時間了。
原本,傅淮正大手大腳地過着他豪門大少爺日子,突然一夜之間被他家老爺子提溜着和一個陌生人聯了姻,過上了處處被人壓迫的日子,這估計換了誰都受不了。
就如同今天。
趁着訂婚宴結束之時人群混亂,傅淮這才得以偷偷溜出來酒吧和朋友一聚。
平時黎書根本不讓。
傅淮垂眼看着酒吧裏忽明忽暗的射燈倒印在手機上跳動的光束,在心裏估摸着,黎書大概沒一會兒就能敏銳發現他不見了,随後便開始對他一番信息轟炸。
傅淮也曾和老爺子抱怨過這事。
可黎書也不知道給老爺子下了什麽迷藥,老爺子竟公然站在黎書這邊,絲毫不管他親孫子傅淮的死活。
想到這裏,傅淮便是一陣氣憤。
他周圍的朋友不管有沒有聯姻,都是一副潇灑自在的樣子。
憑什麽他就要過這種天天被人管的日子?
今天,他傅淮就是要抗争到底了。
就算黎書來找,他也堅決不跟他回去!
他就是要讓黎書知道,他傅淮,可不是那麽好管的!
很快,随着夜逐漸變深,酒吧裏的音樂聲聽着也似乎更燥了一些。
這麽想着,傅淮下意識瞥了一眼被端端正正供在桌子中央的手機。
竟然還沒有什麽動靜。
黎書還沒有發現他偷溜出來了嗎?
不可能。
按着這些天傅淮對黎書的了解,這人平時看着冷冷淡淡,一副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樣子,但實際極其敏銳,傅淮每次一有什麽小動作,都根本逃不過黎書的眼睛。
難道是酒吧太吵了沒聽見手機響?
傅淮趕緊一伸手摁亮了手機屏幕。
然而,屏幕上空空蕩蕩的。
只有幾條垃圾短信和一些無關緊要的網頁推送,并沒有往常黎書給他發來的那些催命符一般的信息。
今天這是怎麽了?
黎書竟然破天荒的沒有管他?
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傅淮突然想到,今天畢竟是訂婚宴,他就這麽直接溜了,黎書這人平時占有欲這麽強,應該很喜歡他,而他就這麽自己一走了之,黎書發現他不見了,不會躲在家裏偷偷哭吧?
這麽想着,傅淮趕緊低頭又看了一眼手機。
手機上,依舊沒有黎書發來任何的信息。
行,不催正好。
哭就哭吧,天天被黎書管着,傅淮他自己還想哭呢!
就這樣挺好。
傅淮在心裏暗自下決心,以後也不能讓黎書再管着他了。
以後黎書要是再管他,就跟他離!
“這酒還挺不錯的,新品嗎?”
一旁的張延晃了晃酒杯,轉頭對傅淮說了一句。
“啊,什麽?”
傅淮偏過頭去,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我說這酒……”張延以為酒吧裏吵,傅淮沒聽清,正要提高聲音再說一遍。
就在這時,“嗡——”的一聲。
被規規矩矩供在桌子正中央的手機猝然震動了起來。
傅淮渾身一震,沒再去管一旁的張延。
他下意識雙手捧過手機,臉上神情卻似是松了一口氣。
随即,傅淮轉頭朝張延看了一眼,狀似誇張地嘆了一口氣,嘴裏小聲嘀咕着抱怨了一句什麽。
果然,祈禱了半天,該來的還是要來。
傅淮端起了桌上的手機。
低頭一看,卻突然愣住了。
“喲,催命符來了?”
一旁的張延深知傅淮如今水深火熱的處境,邊打趣邊偷偷瞄了一眼傅淮手裏的手機屏幕。
卻見上面顯示着來電人的名字——
舒許。
竟然不是黎書?
舒許這個名字,他們這一圈人倒也算是熟悉。
原本也是他們這個圈子裏一起長大的人,後來去了國外上學,張延他們就也沒怎麽和他聯系了。
發小突然聯系,倒也算是正常。
而令張延心驚的原因卻是——這個舒許,是原本有望和傅家聯姻的人。
張延悄悄擡眼,看了一眼傅淮的神情。
不知為何,不是黎書這個催命符來催他,理應松一口氣。
但傅淮的臉色看着,似乎比之前更差了一些。
他沒有接起,而是直接摁掉關機。
倒是一旁的周閱卻突然發話了:“舒許回國了?”
“好像是有聽說。”旁邊有人應了一句。
大概是此時酒吧裏音樂聲太大,傅淮沒怎麽聽清他們在說什麽,只感覺一下又一下的鼓點,砸在心髒上生出了幾分躁意。
深吸了一口氣後,傅淮想了想,又再次給手機開了機。
正要轉頭和張延說什麽,就見一旁的張延突然側頭,眼神直直盯向了酒吧側邊的轉角。
随後,傅淮就撞見了張延眼底極為驚訝的神情。
“那不是……”
張延伸手一指,愣愣地張了張口。
那不是——傅淮他聯姻對象嗎?!
張延正要震驚開口。
然而再一擡眼,人突然又不見了。
張延正要脫口而出的話就這麽卡在了喉嚨中間。
酒吧裏人來人往的,再加上燈光又昏暗,大概是看錯了吧。
也是。
傅淮的聯姻對象黎書,張延雖然不熟,但之前也和傅淮一起見過幾次。
在張延的印象中,像黎書這樣清冷沉靜,天天穿着白大褂泡在實驗室裏的人,怎麽可能會來酒吧這種地方?
搞研究的,冷冷淡淡不怎麽說話,靜靜垂着眼坐在A大研究院的實驗室裏,遠遠望去,五官如同被精細雕琢過一般,皮膚有些透,是沒怎麽見着光的白,看着有些孱弱。
這是張延對黎書僅有的基本印象。
張延偶爾也疑惑過。
也不知道這樣的黎書,到底是怎麽實施傅淮平日裏口口聲聲說的壓迫的?
-
酒吧一側的拐角上去,看着有些孱弱的黎書搬着半人高的厚厚一摞資料,稍一側身,迅速閃進了隐在角落裏的暗室。
酒吧老板老賈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轉身幫他關緊了暗室的房門。
眼看着門正要關上,老賈握着門把的手突然一頓,又悄悄拉開了一條小縫,眯着眼睛往外邊偷偷望了一眼。
随即,老賈瞬間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傅淮嗎?”
雖然和黎書暫時只是合作的關系,也說不上太熟,但老賈作為一個混雜在人群之中耳聽八方的酒吧老板,也早已經聽說了黎書和傅家訂婚的事情。
并且,據他所知,訂婚宴似乎就在今天。
所以,傅淮他這是……訂婚宴當天晚上就耐不住寂寞出來酒吧玩?
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老賈小心翼翼地擡眼,瞄了一眼對面黎書的臉色。
然而很快,他又想到。
對了,訂婚宴的另一位主角黎書,好像也在酒吧。
“好像是吧。”而老賈沒想到的是,黎書壓根兒沒有擡眼,只開口說了一句,“那邊的資料也都給我吧。”
“哦,來了來了。”老賈忙應道。
也對。
黎書雖然也一樣在酒吧,但黎書卻不是過來玩的。
他是有正事要幹。
沒有人知道,“隐士”酒吧表面上的老板是老賈,而背後實際的控制人,則是黎書。
是的。
這個此時就算關緊了暗室的門,外面的“哐哐”聲也依舊不斷圍繞着黎書的腦袋轟炸的酒吧,有着和它本身極其不相符的名字——“隐士”。
據說是老賈重金請了國外有名的塔羅師,根據抽出來的牌起的名字,說是能旺生意。
黎書這個天天坐在實驗室裏搞科研的人,自然是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的。
不過,也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能讓黎書在意的事情本就不多,一個酒吧的名字,對于他來說大概就像訂婚宴當晚傅淮溜出來玩,聽一耳朵也就過去了,也就随老賈喜歡了。
“隐士”酒吧這個名字,也就這麽叫了下來。
雖說名叫“隐士”,但肉眼可見這酒吧裏面人多嘴雜,不少人仗着音樂聲吵鬧以為別人聽不見,什麽話題都能聊上一嘴。
其中,或許還會夾雜着一些更為隐秘的信息。
這裏面,或許會有黎書想要的信息。
黎書整理完成堆的資料剛一擡頭,就見老賈突然湊近了他,似乎想要和他說些什麽。
見老賈一臉嚴肅的神情,黎書心裏一緊,趕緊上前一步微微俯身。
随後,只見老賈貼在他耳旁,告狀似的開口小聲說道:“我剛剛看見,有人往傅淮身邊湊,一看就別有心思,要不要我幫你趕他走?”
說完,還像是發現了什麽重要線索一般得意地揚起眉毛,似乎在等待着黎書的誇獎。
還以為有什麽重大發現的黎書:“……”
酒吧裏或許會有黎書想要的信息,不過,他的聯姻對象身邊湊上了些什麽人,并不是黎書想要的信息。
“不用。”黎書說完,又無奈地重複了一句,“不用管他。”
說起來,他和傅淮的聯姻,确實也算是陰差陽錯。
黎書是黎家旁支,雖然姓黎,但和黎家本家的關系已經算是比較遠了。
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是黎家本家收養了他。
黎家雖然比不上傅家,但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家族,收養大概也只為了名聲,和黎書并不親,也不白養,到了年紀,就得要去聯姻。
黎家給黎書找的聯姻對象,是趙家的小兒子趙钰。
圈內人都知道,趙钰是個葷素不忌天天亂玩的人,雖說只是聯姻,但自家父母也不會願意自己小孩和這樣的人聯姻。
而趙家最近的風頭确實挺大,黎家的生意,最近确實也出現了點問題。
所以,不是自家小孩的黎書,很自然的就被推到了和趙钰聯姻的這個位置上來。
這個時候,傅家老爺子突然找上了門。
傅老爺子和黎書的導師,A大研究院的院長是故交。
兩人敘舊時不知怎麽的聊到了黎書,黎書和傅淮同歲,都在A大,但黎書從前讀書的時候跳過幾級,已經讀研,而傅淮正好大四即将畢業。
臨近畢業,而傅淮卻看着依舊沒點兒正形,天天在外面鬼混着。
作為傅家唯一的繼承人,傅老爺子自然急得不行。
黎書的導師愛惜黎書這個人才,不想讓他和趙钰這樣的人聯姻,而傅老爺子此時急需要一個靠譜的人能管住傅淮。
所以,這兩人一拍即合,黎書的聯姻對象就這麽變成了傅淮。
能攀上大名鼎鼎的傅家,趙家頓時就不夠看了,黎家自然也連連點頭同意。
傅淮雖然也愛玩,但他和趙钰不一樣。
他只是跟着一大群狐朋狗友玩個賽車什麽的,在私生活方面并沒有什麽負面傳聞。
并且,傅老爺子開出的條件也相當大方,只是協議結婚,管住傅淮,用三年的時間讓傅淮收心,并逐漸能擔起傅家的重任。
三年時間一到,黎書就能拿着傅老爺子給的大筆報酬潇灑走人了。
想起被導師叫去那日第一次見到傅淮,黎書覺得,想要管住這人,确實有些困難。
但怎麽也好過趙钰。
對于救他與水火并且十分慷慨大方的傅老爺子,黎書是心懷感激的。
所以,對于傅淮偶爾的不配合和蹬鼻子上臉,黎書也能十分平靜地接受和包容。
就如訂婚宴這天,傅淮溜出來酒吧玩,那就讓他好好放松一下吧。
畢竟,以後可能就沒什麽機會了。
正好黎書現在有事,并不打算管他。
“你就讓他在這裏這麽嗨一晚上?”對于黎書的無動于衷,老賈表示十分震驚。
黎書朝着門縫處瞥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那就給他們那桌多開點兒好酒。”
說着,黎書彎了一下嘴角,隐在昏暗燈光下清冷漆黑的眼裏卻看不出什麽笑意:“一桌有錢沒處花的大爺,這次酒吧活動的開銷挺大,正好從他們那兒回一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