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求求你求求你
求求你求求你
元旦過完,就是期末考試了。
陳青柑要複習還要去兼職,他累得回出租屋倒頭就睡,日記沒時間再寫,他上次問穆宋要了他的電話號碼,給他打電話說最近幾天不寫了,等期末考完再寫。
穆宋拒絕:“你不寫我看什麽?”
“求求你了穆宋,就這幾天好嗎?”陳青柑趴在床上,有氣無力道,“我這幾天很累,再熬夜寫日記會死的。求求你求求你,開開恩好嗎?”
穆宋摩挲着自己的機械臂,他點好幾遍随身觀察器的屏幕都沒反應,手機那頭的人沒聽到他的回應,在床上翻來翻去跟他說求求你,語調裏有撒嬌的意味,他退步道:“期末考完就要寫,還得補之前的。”
“行,一言為定!”陳青柑愉快地說。
考完最後一科,還沒出校門他就看到褚梅山來接他,距離他們接吻那晚已經過去很久了,褚梅山沒提那晚,陳青柑本來覺得別扭,後來卻也坦然了,或許褚梅山是真的喝醉了吧。
褚梅山告訴他,他姐姐的大女兒陳小月吃了發黴腐爛的東西導致休克,現在市醫院裏搶救。陳小月是陳紅柿生的唯一一個比較正常的孩子,陳喜喜海鮮過敏還有癫痫,陳林宇白血病,全靠錢吊着一口氣。
褚梅山從陳青柑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他希望陳青柑偶爾能在他面前哭,又或者向他多傾訴一下苦悶,可是陳青柑從來沒有這麽做過。他不明白,這樣泥潭一樣的人生讓他千瘡百孔,他究竟是怎麽自愈的。
“又麻煩褚先生了。”
褚梅山伸手拍了拍陳青柑的肩膀,說:“沒關系。”
到了醫院,陳小月已經出了搶救室了。陳青柑見陳小月全身都是泥土,他問坐在床尾摳指甲裏泥土的人,說:“姐,小月怎麽弄得這麽髒?”
陳紅柿嘿嘿笑了幾聲,站起來在床邊給陳青柑演示,她嘴裏念叨着:“死了……埋起來……把她埋起來。”
“別笑了!”陳青柑的父親陳軍一把将陳紅柿拽過來坐下,伸手打了陳紅柿一下,唉了一聲背過身去,他又說,“陳青柑你也看到了,我和你媽上年紀了,你姐又瘋瘋癫癫的,讀那麽多書有用嗎?早點回來結婚生子,照顧家裏。”
“爸,我現在不想跟你說這個。”陳青柑拿出濕巾,去給陳小月擦身上的泥土,擦着擦着他聽見他姐姐還在不停念叨死了,他低聲說,“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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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沒有停。
陳青柑死死捏着護欄,用力咬着自己口腔中的肉,直到嘗到甜腥味,他無力松開護欄,他走到陳紅柿面前,微笑着對她說,“姐,壞掉的東西你們不能吃,小月她們也不能吃,聽到了嗎?”
陳紅柿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陳青柑順開陳紅柿的頭發,将她快要滑落的發圈拿起來,又給她紮好,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這個家誰都可以崩潰,他不能。
在醫院待了三天,陳小月醒了,陳青柑就要回去了。褚梅山特地來接他,還帶他去海邊散了心,一起吃過晚飯,褚梅山才把陳青柑送到小區樓下。
陳青柑跟褚梅山告別後就上樓了,上到二樓正好有人從上面下面,樓道窄,他側身讓他下樓。那人并不動,陳青柑擡眼去看,是穆宋。
“你怎麽來了?”陳青柑問。
穆宋一字一頓地說:“期末考完,補日記。你說的。”
他已經很壓制自己的憤怒了,陳青柑考完那一晚他就來了,但陳青柑不在家,第二天他來了兩趟,還是不在,今天來了三次,現在他才看到陳青柑。
“我去醫院了,忘記告訴你了。我現在回去寫。”
陳青柑說着就上樓,直往自己家去,穆宋跟在他後面,似乎有些怕陳青柑發現什麽,臉色有些複雜。
到了門口,陳青柑看着自己那扇被踢壞的門,他怒道:“誰幹的!他媽有病吧!”他突然轉身去看穆宋,問他,“是不是你?”
“……”
他只是稍微用力了一點,這扇木門就破了。
見穆宋不否認,他實在繃不住了,對穆宋大喊道:“我都說了我會寫我會寫,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有什麽氣沖我發,打我罵我都行,你弄壞這些我需要賠錢的東西做什麽?你說話啊!”
穆宋被吼得愣了幾秒,而後覺得從沒有人敢對他這麽無禮,他又冷冰冰嘲諷道:“這些天是我覺得無聊,所以才願意跟你說話,不然就憑你,也有資格跟我說話?”
“是啊。”陳青柑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門,砰地一聲那門就徹底掉了,他現在覺得委屈,明明知道不能去想那些令他壓抑絕望的事,可是它們如洪水猛獸,尋到苗頭就将他徹底吞沒,“那請你快點離開,別再看我笑話了,看猴看這麽久,你也累了。”
小而透明的眼淚,從陳青柑臉上轉瞬即逝。如此小,又如此重,沿陳青柑的臉頰滑落,滴進穆宋心中,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