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小農經濟的時代, 農業産出是一個朝代的根基,最廣大農民群衆的生命也和土地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若是沒有土地上産出的糧食,所謂的江山社稷都是一句虛話, 社會也是動蕩不安的。
農業和天時僅僅相關, 當有大旱大澇的時候, 百姓逃生、易子而食并非是僅存在于史書上的記載, 而是混合着血淚與殘酷的真實現象。
如今是秦王政十年,旱災蝗災在秦王政十四年, 他們還有時間提前準備。趙瑤君想起上輩子餓肚子的經歷, 她再也冷靜不下去了,立即對一旁的岸生道:“請管事照管好我的辣椒,這辣椒一般三個月就能成熟采收。這段時日天氣還好, 也不需要過于照顧它, 等之後天冷了, 還請管事将它帶到那處鋪了暖陶管的屋子裏。”
岸生早已經知道了辣椒喜溫的特性, 雖然擔心自己把公主的寶貝照顧得出了差池, 他無法推拒, 也只能點頭:“仆知道了, 仆會盡力所為的。”
趙瑤君看出他的惴惴不安, 不由笑了一下:“管事只要用心便好,這種辣椒我們都是頭一回種,若是種得不成功, 我也不會責怪管事的。”
岸生神色明顯放松下來, 心裏有些感動。公主能夠理解他們的難處,為他們着想, 真是再好不過了。
趙瑤君看向還沉浸在堆肥成功喜悅裏的治粟內使,語氣有些沉:“內使大人, 既然堆肥成功了,那我們就先回鹹陽宮向阿父報個喜。方才祂有派了任務給我,我們先回宮再說。”
她看向蒙恬:“蒙典獄,我們都一道走吧。”
她出宮得夠久了,有些樂不思蜀,連帶着趙太後從雍城回鹹陽那一日,她也沒有回去看過。治粟內使沒有察覺趙瑤君語氣不對,他和蒙恬跟着趙瑤君坐上馬車,快速回了鹹陽宮。
到了鹹陽宮中,他們下了馬車。一行人走在缦回長廊上,剛走過宮道,趙瑤君他們迎面就撞上了剛回鹹陽的趙太後,以及陪着她走動的公子将闾、大公主元嫚、二公主陰嫚。
趙太後目光掃過巍峨峥嵘的鹹陽宮,語氣裏有些喜意又有些怨恨,面上也有複雜的愛恨交織:“一年了,又回到了鹹陽宮。說起來,那一位茅焦先生真是個亢直之士,他倒是有些辦法,最終使得我們母子相聚。”
可恨大王心性兇殘暴戾,竟半點不顧念她的心情,殺了她的兩個孩子,還将嫪毐車裂而死。
趙太後滿臉郁郁,她如今年歲大了,卻不顯年老,反而有種成□□.人柔美憂郁的風韻。
她眸光一轉,看到趙瑤君、蒙恬、治粟內使一行人,不由挑了挑眉,詢問身邊的元嫚:“這應該是咱們那位在外邊兒的四公主吧?前幾日我回歸鹹陽時辦了個小宴,她竟也不曾來。”
趙太後還沒有離開鹹陽宮,別居雍城時,這四公主默默無聞。如今她回到鹹陽,衆人都這四公主她得了神明的青睐,又得了王上的疼愛,所以過得十分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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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太後甚至聽聞,王上極為疼愛她,甚至連上朝時都要帶着她去。
她這個英武不凡,且常常以冷面對人的兒子,竟然能将一女童疼愛的抱在懷裏。趙太後初初聽聞此事,只覺得半點都不可信。
趙太後看了眼趙瑤君粉潤雪白的臉蛋,又生得一雙格外天真澄澈的眼睛,心道,這四孫女倒是生得不錯,只是不大懂得規矩。聽聞她尊貴的王上之女,竟跟着治粟內使去弄什麽黔首所用的旱廁,沾染那等污穢之物,真是不知所謂。
趙瑤君對旁人的情緒感知敏感,她感覺趙太後好像很不屑也不喜歡她。趙瑤君心裏無所謂,她在蒙恬的提醒下,走至趙太後面前,淡淡笑了笑,維持好表面的禮儀:“瑤君見過大母,見過兄長和兩位阿姊。”
趙太後淡淡道:“四公主無需多禮。”
趙瑤君微微仰頭,心裏着急去找嬴政訴說災情的事情,故而委婉辭道:“瑤君前段時日不在宮中,故而沒有及時去拜見大母,可惜也錯過了大母的小宴,真是心懷歉意。不巧今日瑤君歸來,一路風塵仆仆,不适合見人,待瑤君明後日梳洗過後,定去大母宮中拜見。”
她說着就要走,卻不想聽見了将闾一聲嘲笑:“當真該早點走呢,四女弟剛才靠近的時候,我聞到她身上有污穢臭氣。想來是這段時日,她日日同那些糞土之物打交道,身上沾染了晦氣。她若再不走,我便欲嘔了。”
趙太後心裏叫了聲好,她挑眉,不由動作秀氣地捂住鼻子:“将闾說的果真?難怪剛才的氣味有些熏人呢!”
元嫚也跟着,用手輕輕在鼻子旁邊扇氣。
陰嫚則皺了皺眉,心裏看不上将闾和趙太後、大姊的作态,冷冷道:“本公主倒是沒有聞到任何臭味,想來是将闾和大母聞錯了。”
趙瑤君腳步一頓,清淩淩的目光移到将闾、趙太後和大公主元嫚身上,繃緊了一張小臉。
【啊,不是,這三人一定是有什麽大病吧?還污穢臭氣呢,将闾他怎麽不聞聞他自己的嘴,說出來的話真是熏死人了!我手癢癢了,恨不得沖上前給他兩個大耳光子!】
【還有這趙姬和元嫚,這惺惺作态的樣子,我真的服了!今天真是什麽妖魔鬼怪都出來亂竄了,我都還沒惹他們,他們就忍不住跟我發癫,真是有大病!】
趙瑤君忍不住撓了撓掌心,蒙恬想起她徒手劈桌案的樣子,真怕她上前把趙太後和将闾公子,元嫚公主劈了,他便立即上前摁住她的手。
趙瑤君也沒管,只仰頭深深呼吸,做出恍然的神情,拿出手捂住鼻子,跟着他們幾人一起發瘋:“哎呀,果真是有好幾股臭味呢!原來一開始是有人嘴髒的臭氣,然後是有人心思惡毒的濁氣,還有人矯揉造作的惡心氣,彙集到一起後真是好臭哦!”
她眼神一一掃過将闾、趙太後、以及大公主元嫚,對着他們三人,做出想要嘔吐的樣子:“嘔——嘔,受不了,實在太臭了,本公主要被熏吐了呢!”
她心裏冷笑:【不就是發癫嗎?誰不會呀?】
趙瑤君把對號入座的将闾氣得滿臉通紅,大公主元嫚也渾身僵硬無比羞憤,趙太後心口起伏,氣得聲音發抖,直接怒道:“放肆!”
【我就放肆啊,起碼不像你們犯賤。】
趙瑤君一臉虛弱的靠在蒙恬身上,蔫蔫巴巴道:“确實放肆呢!一定是因為他們太臭了,熏到了我們尊貴的太後,公子和大公主了。嘔——我也不行了,我快被熏死過去了!惡臭熏天,這是什麽人間疾苦啊?”
她拍了拍蒙恬的手。
蒙恬手臂一陣疼痛,卻見滿臉虛弱的四公主,靠着她道:“蒙典獄,快抱着要被熏吐的我去找阿父吧。我一定要和阿父好好說一說,讓他規整宮中之人,令其好好漱口、沐浴,否則他們真是比茅廁裏那些贓物還臭,若是讓他國客人見了,這可怎麽好呢?嘔——”
蒙恬:“......”
他年紀不大,但什麽場面沒見過。不過這幾日跟着公主,他确實沒見過許多場面。治粟內使連忙點頭:“蒙典獄快一些,沒見着公主不舒服嗎?”
蒙恬只好抱起趙瑤君,趙太後見他們要走,立即道:“給我站住!好生無禮不孝的丫頭,倒是生了一張利嘴,今日不叫你吃到教訓,你便走不了了!”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趙瑤君:【無不無聊啊?你們仨自己犯賤後,還真跟我這個五歲小孩計較起來了?難道是欺負小孩就格外有成就感?】
蒙恬剛要說話,趙瑤君就道:“大母,我可要走了!如今我是為阿父,為大秦,為神明辦事呢。我每日忙忙碌碌,可不像你和将闾阿兄,元嫚阿姊一般清閑自在,惹人羨慕!我忙得很呢!你們有什麽事情,就直接去找阿父說吧。”
趙瑤君:【真是懶得跟你們掰扯,白白浪費我的口水。】
蒙恬和治粟內使不顧趙太後的阻擋,帶着趙瑤君立即離去,只剩下覺得自己丢了顏面的三個人盯着趙瑤君的眼神,好似恨不能吃她的血肉。
不過走了幾步,趙瑤君就叫蒙恬放自己下來,扭頭對還站在那兒的趙太後、将闾、陰嫚笑了笑,享受地呼吸了一下:“哎呀,果然離開大母你們那兒,空氣便十分香甜呢!你們許是沾染上什麽晦氣了,可宣巫進宮做一做法,好好去一去味道呢!”
趙太後大怒:“你給我站住!給我滾回來——”
趙瑤君開始小跑:“道有瘋犬狂吠,快跑啊,不然就要咬着我們啦——”
趙太後一口氣沒上來,險些厥了過去。
趙瑤君得意:【嘿嘿嘿,叫你狂吠,叫你欺負我阿父,這回氣死你!】
她雖然陰陽怪氣,又說那麽多刻薄的話,但心裏完全沒在怕的。
先不說嬴政已經對趙太後徹底失望,日後趙太後在鹹陽宮也不會再有涉及政事,東山再起的機會。如今趙太後話語權少得可憐,大家心裏都知道她只是個象征嬴政孝順的吉祥物而已。
趙瑤君知道,單單說自己被神明青睐,身份除了是公主,更是神使這一件事,就是她最大的護身符了!有了這個,她就算今日再對着那三個突然挑釁的癫公、癫婆再做過分一些,也沒有人會說她些什麽。
趙瑤君一行人向章臺宮小跑這過去,剛好在宮門口遇着嬴政,以及剛議事完畢,準備離開的王翦和蒙武。
嬴政見趙瑤君小跑而來,不由站定,語氣帶了輕微的責備:“何事如此慌忙匆忙?”
趙瑤君站定後快速道:“今日祂告訴了我一個大消息,我聽完後很是憂心,便立即跑回來跟告知阿父了。”
嬴政聞言,神色凝重了幾分:“那便進殿詳談。”
他看向同樣神色擔憂的王翦、蒙武,以及治粟內使和蒙恬,道:“君等一塊入殿。”
進到章臺宮,趙瑤君還沒坐下就立即道:“祂發布了一個新任務給我,告訴我要廣積糧食,因為在十四年的時候,天下将會有一場大旱災、大蝗災!我聽完這個消息,立即從澄園跑回來告知阿父,我們日後要一定要積很多糧食,做許多準備。”
嬴政登基這幾年,他也見過大大小小的各種災情。這會兒聽了有大旱災、大蝗災,他心情沉重了一瞬。想到離災情還有三年多,還有許多時間準備,他又平靜下來。
嬴政道:“看來那越冬小麥種植之事,要展開得快一些。寡人對水利之事并不擅長,但也知曉興修水壩,鑿井有緩解幹旱效用。若是遇到大災情,可提前預防如何抗災,尤其是地方上的官員皂吏、啬父、三老需提前有所準備,以備不時之需,不可等到十四年。”
至于詳細處理災情措施,更要同朝臣一起讨論,集思廣益。
趙瑤君見嬴政并不慌亂,如高俊屹立不動的泰山一般,她心裏也漸漸平靜下來。
【是啊,還有時間努力!希望這次,餓肚子的人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