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致終會抵達此地的你
第045章 致終會抵達此地的你
內城區的警報聲響徹一夜, 吵得半個王國的人無法安眠。家家戶戶都緊閉門窗，防止巴克薩跟黃金打起來，殃及池魚。
然而第二天, 巴克薩從上到下靜靜悄悄, 所有人都三緘其口, 只說是有個高層被黃金的人“以卑劣的手段暗殺了”，無人敢說清托克到底是怎麽死的，生怕再隔空吓死個膽小的。
楚年倒是猜出了是以斯帖出的手, 但她沒打算多嘴。在她看來，以斯帖适當地進行一些針對巴克薩的挑釁有助于提升黃金的威望, 而且巴克薩的高層都是毒販子, 沒有一個是無辜的。死了就死了, 還不如烙壞了一個馍更讓她驚心。
不過，當天晚上, 亞歷克斯的母親，尼娜突然造訪了黃金的基地。當時楚年正在看賬本，一擡頭, 便看見尼娜雙眼呆滞, 手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站在了門外, 不由緊張地退後。
“我……我殺了她。”尼娜的表情介于興奮和迷茫之間，仿佛沉浸在一場刺激的夢中, 直勾勾地望着楚年，“我來了，我加入你們，讓我殺誰都好……我要殺了他們……”
楚年不安地看向了遠處的約翰, 約翰剛要跑來，就見以斯帖從二樓走了下來, 對尼娜說道：“你聽小公主的安排吧。”
楚年六神無主。之前她邀請過尼娜加入他們，但尼娜遲遲沒有前來。如今尼娜以這種令人擔憂的精神狀态出現，她有點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讓尼娜精神崩潰。
然而尼娜展現出了異常的平靜，徑直走向楚年。楚年看着她那布滿血絲的雙眼，猶豫不決的說道：“幫我……和面吧。”
尼娜沉默地聽了楚年的講解後，開始賣力地幹起活來。以斯帖走到楚年身後，低聲說：“你要做的東西先都教給她吧，我有事對你說。”
楚年只得跟在他身後，與約翰一起走出了基地，向着車站對面的一處民居而去。這裏是約翰的家，外表看上去是個平平無奇的二層小民宅，但窗戶上挂着遮光很強的油布，一開門，裏面黑漆漆得散發着一股機油味。
以斯帖走在最後面，随手關上了屋門，并檢查了一下周圍。楚年站在狹小的客廳裏，看着以斯帖跟約翰一左一右望着她，一言不發，不禁莫名心虛起來：“你們有話就說。”
約翰嘿嘿傻笑着，被以斯帖打了一下後背，才吞吞吐吐地說：“那個……我們想告訴你最核心的秘密……”
楚年大為震驚：“什麽最核心的秘密？你們該不會要帶我一起制毒吧？”
以斯帖的拳頭攥得咯咯響，咬牙切齒地問：“我是那種爛人嗎？”
楚年連忙誠懇地道歉：“抱歉，我太低估大哥的覺悟了。”
約翰惶惶然地推着眼鏡：“那，那我們先去地下室吧。”
楚年默默跟在他們身後，來到了樓梯拐角處一暗門前。約翰掏出鑰匙打開了暗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狹窄且幽深的樓梯，令楚年一時想起了電影中殺人越貨的絕佳地點。
“有點黑，小心些。”約翰走在前面，楚年緊跟在他身後，以斯帖則在最後面等他們下到底了，關上了門。
門被關閉的一剎那，周圍黑到楚年的PTSD都快發作了。好在約翰很快打開了房間燈，指着眼前一臺蓋着黑布的機器說：“這就是我們的核心機密了。”
說着他掀開了黑布，展示出機器的全貌。機器呈橢圓形，整體上看很像是個圓水壺，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部分為圓拱形的“提把”，下為橢圓形的臺面。臺面側面有一四方屏幕，屏幕亮着，顯示機器正處于運行狀态，而屏幕下放是一個小小的鍵盤。
約翰的聲音似乎有些沉悶，不時小心地打量着楚年的反應：“你……見過這東西嗎？”
楚年繞着那機器轉了三圈，眸光定格在屏幕上，頓時愣住了：“這是……曜國的語言？”
約翰見她不像是知道這機器的樣子，不禁有些失望：“是啊，這是曜國的語言。所以……你之前沒見過類似的機器嗎？”
楚年搖搖頭，彎着腰仔細看着上面的文字：“我對機械并不在行……不過這操作界面看上去還算簡潔……”
屏幕上有幾個觸摸按鈕，寫着“設置”“注入”以及“調試”等。楚年擡着手不敢瞎按，研究了大半天後問向約翰：“所以，這個機器是做什麽的呢？”
約翰突然笑了，表情像是釋然了許多。他又沖以斯帖使眼色，終于令以斯帖不耐煩地問道：“小公主，你就沒懷疑過我們的藥和武器都是從哪兒來的嗎？”
楚年愣了愣，反問道：“我懷疑的話你會告訴我嗎？”
以斯帖答得一本正經：“之前不會，現在會。”
楚年茫然地歪了歪頭：“你就這麽信任我嗎？”
楚年其實不太想接觸以斯帖他們的核心機密。因為按照她對以斯帖的認知，跟在他身邊的，知道得越多越危險。雖然她現在更以斯帖的關系很親近，但是她不敢賭以斯帖會不會翻臉不認人。
約翰先是看了一眼以斯帖，見他沒什麽異議，方低聲說道：“以斯帖給你的那柄匕首，就是用這臺機器做的。除此之外，我們還用它做出了藥劑。”
楚年愕然，再一次觀察着眼前的機器：“可是……這東西看上去不像是個能做出物件的……”
“我給你展示一下。”約翰将一柄随身攜帶的小刀放在了機器的圓臺上，然後點下了調試。
屏幕上立刻顯示出了一大堆難懂的代碼。楚年看得暈頭轉向，只看懂了幾個認識的文字。就見約翰在鍵盤上敲打了幾下，然後按下回車鍵。圓臺上頓時亮起了白色的光束，屏幕上也出現了進度條。
楚年屏息凝神，驚覺那柄小刀慢慢浮空，而圓臺正上方的拱形裝置投下了藍色的光芒。兩束光芒包裹着小刀，随着機器的噠噠作響，小刀的輪廓竟漸漸變得模糊，就像是被裹上了一層水霧。
而待進度條走到了50%時，小刀突然變成了透明的，被細小的方框狀的熒光萦繞着，最後形态徹底消失，變成了一串串代碼。
楚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敢篤定，這機器根本就不是2023年的産物。而也就在這時，進度條終于達成了100%。光芒漸漸熄滅，短刀輕飄飄地落回了圓臺，模樣也逐漸恢複如初。
“完成了。”約翰又靜候了幾秒，拿起了那短刀遞給楚年，“你能看出有什麽區別嗎？”
楚年翻來覆去地端詳着短刀，只覺得刀刃好像出奇得鋒利，其他的與普通短刀無異。
“外表上的區別很細微。”約翰擦着眼鏡，揉了揉生痛的眼睛，“但是我們測試過。被這臺機器照射過的武器，只要刺中敵人，就能對其造成精神傷害。而刺中的頻率較高，且達到一定深度，就能徹底地殺死敵人。”
楚年大為震驚，再看那機器，眼神都變得敬重了起來：“你們從哪兒搞來的這家夥？”
約翰将視線投向了以斯帖，以斯帖上前，在屏幕上點了半天，突然調出一個界面：“你來看看。”
屋中燈光昏暗，令屏幕散發出的光有點費眼睛。楚年眯着眼看着那界面，發覺這好像是這臺機器的制作者留下的一封“信”，像是游戲中打通關時，策劃們留給玩家的一封感謝信一樣，這封信上所寫的文字平靜且帶着一絲感激。
信的內容如下：
“致終會抵達此地的你：
請妥善利用這臺【維系者-改10】，補全這個世界的真實。
這個世界或許充滿了孤獨與悲傷。但請你相信，我們懷以愧疚與期待創造了完美的你。你的誕生是歷史的贊歌，你的覺醒是人類的奇跡。
親愛的“黃金”，請抵達這世界的最高地，請以你的判決，降下詛咒或祝福。
無論你如何選擇，在遙遠的光年外，我們注視着你，并報以崇高的敬意。
——by 放逐者們”
楚年呆呆地望着屏幕，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有種奇怪的直覺，那就是這封信是寫給她的，可她着實看不懂信的內容。
“我……”她不禁心生惶恐，惴惴不安地看着以斯帖，“我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以斯帖皺眉：“你不是曜國人嗎？”
楚年慌忙解釋道：“我是說，我能讀懂每一個字，但是我不懂它的含義。”
以斯帖好奇地掏了掏耳朵：“你讀給我聽聽，我只能看懂一部分。比如“黃金”二字。哦對了，咱們的組織名字也是這麽來的。我知道黃金的意思是富裕。”
于是楚年一五一十地把這封信讀給了他們聽。以斯帖和約翰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良久，二人默契地說道：
約翰：“寫這封信的人可能是個浪漫的文學家。”
以斯帖：“寫這封信的人多半是窮到賣褲衩的詩人。”
二人對視，皆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了“不敢茍同”。
“你知道為什麽我同意你加入黃金嗎？”以斯帖輕輕拍了拍身側的機器，“一臺足以改變世界的機器，曜國語的操作系統，以及……”
他看向楚年，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一個突然出現的曜國少女。”
原來如此嗎？楚年局促地捏住了衣角：“可是……我，我能做什麽呢？”
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很幼稚。她從沒考慮過以斯帖為什麽會對她這麽好，為什麽會同意她加入黃金，又為什麽願意收她為徒。
原來，他和約翰都對她有一種很難說明的“期許”。他們或許把她當成了救世主，一個破局的關鍵。
是啊，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裏，出現了一臺疑似曜國人創造的，能殺死所有人的機器，無人知曉它該如何使用，想看懂它的操作界面都很費力。
然後，仿佛是劇本的刻意安排，一個曜國的女孩突然主動接近了他們。
“小公主，你不用緊張。”約翰輕輕拍了拍楚年的後背，溫和地說，“很抱歉，我們之前一直瞞着你。我想，你應該理解這臺機器的重要性。雖然現階段我們還沒完全破譯它的全部作用，但是……”
他頓住，有些不自然地小聲問：“小公主，請你相信，我們一直對你報以善意。我們沒有濫用這臺機器，也沒有将你和它畫上對等號。你……”
“約翰，不用多說。”以斯帖打斷了他，看着低着頭一言不發的楚年哼笑一聲，“讓她安靜一會兒。”
楚年确實需要安靜，她的腦仁快燒成琥珀核桃仁了。半天才艱難地問出一句：“你們怎麽得到的這臺機器？”
約翰無奈地比劃着：“就是……怎麽形容呢？說來你可能不信，兩年前，我跟以斯帖被雷沙的人暗算，快死了……”
“停。”以斯帖不悅地糾正道，“是你要死了，我好着呢。”
約翰瞪了他一眼：“行行行，你被砍了四刀，但你好得很……總之，我倆一起躲在這個地下室裏逃過一劫。然後第二天以斯帖就開始發高燒，嘴裏念叨着……”
以斯帖再次打斷他，一臉的不耐煩：“你能不能說重點？”
約翰只好重新組織語言：“好吧，總之在我倆都意識模糊的時候，突然有一個黑影接近了以斯帖，說了點我們都聽不懂的話。等我們清醒過來，這臺機器憑空出現了……”
楚年聽得下巴都快掉了：“合着你們也不知道它的來歷？”
約翰沖以斯帖揚了下下巴：“我覺得那個黑影要麽是這世界之上的神明，要麽就是以斯帖的守護神……當然，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小，畢竟以斯帖這家夥能召喚出來的只有撒旦……”
楚年則在想，如果她真的是信中所提到的“黃金”，那麽，留下這臺機器的人，以及寫下這封信的人，是想讓這臺機器幫助她嗎？
如果真是如此，為什麽要把機器送到這個王國裏來？為什麽不一開始就給她這種“神力”呢？
“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住在這裏研究它。”約翰試探地小聲詢問着，“小公主，我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
楚年心如亂麻。信的署名是“放逐者們”，看來他們與李朗等監管者不是一夥人。
那可就更有意思了。監管者在監管、壓制這個世界。放逐者們送來了這臺明顯能摧毀整個世界的機器。諾林.嘉特納則用了不知名的方式讓國王有了“神力”。
而她就像是在一群大佬互毆的夾縫中生存的小蝦米，眼睜睜地看着深海巨獸們打成了球，藏在石頭縫裏苦苦求生，結果突然蹦出來條魚指着她的鼻子說：
“其實你是昂貴的龍蝦來着！”
“哎喲我的天，我想不通！”楚年捂着腦袋哀嚎，“我要做什麽？我是誰？我在哪兒？！”
以斯帖噗嗤笑出了聲：“想不通就別想了。你好好看看這機器怎麽用，等我有機會了再去砍雷沙……”
“不不，等一下……”楚年的舌頭都直了，呆愣地望着他，“你，呃……”
她想說，你不能濫用這臺機器。這玩意對這個世界相當于降維打擊，稍有不慎容易毀天滅地。
以斯帖抱臂望着她，思考良久後問道：“你覺得我是戰争狂嗎？我其實不是。”
我信你個鬼！楚年差點沒喊出來。你可是個發動軍事政變推翻一個國家的傳奇傭兵啊！
“真的。”以斯帖的語氣誠懇到令人不敢置信，“我厭倦戰争了。”
“我作證。”約翰捏了捏楚年的肩膀，“小公主，我剛遇到他時也有些偏見。我很讨厭戰争，非常讨厭。紅色別裏塔的名號，我在監獄裏聽過，所以，我一直把他當成個瘋子躲着走。但是……他救了我，他救了很多人。當然，他當傭兵時的行為不值得諒解，但是……請你給現在的他一點小小的信任。”
這還讓楚年說什麽？她無話可說。她沉默了許久，最終對以斯帖說道：“我信任你，只因為你是我的師父。”
她打算給以斯帖一點偏袒，就像以斯帖偏袒她時那樣。她要以朋友和師徒的身份，給他起碼的信任。
但也僅限于此了。她不能讓全世界的安危為她的私心買單。
“還有誰知道這機器的存在？”楚年僵硬地岔開話題。
約翰急忙回道：“只有我們三人知曉。”
楚年點點頭，望着這半半人多高的機器若有所思：“巴克薩的人肯定還在盯着我，所以我不能常來這裏，避免被他們察覺到端……”
她話至一半，突然想起了什麽，忙急聲問道：“巴克薩那邊也有壓制阈值的藥劑。難不成他們也有這種機器？”
約翰遲疑地搖搖頭：“這個……我們推斷是沒有。不然以雷沙的性格，怕是早就制作出高殺傷力的大型武器了。我目前尚沒調查出雷沙是如何制作針劑的，但它的成分跟我們的不同。他的針劑裏含有大量的麻葉子以及一些我不太懂的物質。而我們的針劑是無毒的，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扶着眼鏡尬笑：“我其實就是把鎮定劑放在了這臺機器上照了一下……你看，它有這個代碼……”
說着他敲打着鍵盤，調出了一個界面：“我注意到，這個代碼能使藥劑起某種反應……添加某種因子……影響某個……呃，我讀不懂……”
楚年一臉無語地湊了過去，在一堆代碼中找到了注釋文字，裏面包含着一個非常陌生的名詞：
“伯奇元點”
“你懂嗎？”楚年把那個名詞讀了出來，“什麽是伯奇元點？”
約翰皺了皺眉，細細回想了一番後遲疑地說道：“我好像聽說過伯奇這個人……呃，他好像是個生物學家……”
楚年疑惑地望着滿屏幕的代碼，用零星的注釋中拼湊着語句：
“用電離子……阻斷伯奇元點的運動……使起維持在靜止……”
好費勁。楚年越想越迷糊。她的理科知識水準無限趨近于小學畢業，但“電”這個字讓她想起了一樣東西。
戒指。楚年看向手上的戒指。這個戒指能切實地對敵人造成傷害，甚至把李朗電到不得不退出世界，難不成是跟“伯奇元點”有關？
可以嘗試一下。楚年摘下戒指，把它放在了圓臺上，在操作臺上摸索了一番後，選擇了“離子注入”。
按下按鈕後，一道紫色的光射入了戒指。但戒指既沒有浮空，也沒有變形，而是靜靜地躺在那，好似無事發生。
楚年耐心等了很久，等到光芒消失後，拿起了戒指端詳起來。只見上面的寶石好像隐隐透着光亮，她輕輕推開了戒指內壁的開關，紅色的寶石頓時變成了藍色！
“成功了！”楚年大喜過望，将戒指戴好後美滋滋地端詳着，“原來是沒電了，我還以為他小氣到收回特殊功能了……”
約翰疑惑地湊了過來，看着楚年的戒指發出了靈魂質問：“我早就想問了……你結婚了？訂婚了？還是跟男朋友戴的情侶對戒啊？”
楚年義正嚴詞地說道：“不，這個戒指是我裝傻充愣得來的補償，俗稱窩囊費。”
約翰和以斯帖對視了一瞬，再次左右夾擊她：“小公主，你不會是把你的戀人給甩了吧？”
楚年趕蒼蠅似的連連揮手：“說什麽吶！我是那種人嗎！”
約翰認真地分析着：“以你的魅力，我認為你肯定有過戀人，且不止一個。”
以斯帖陰陽怪氣地哼笑着：“而且你看上去不太像是個專情的人……啊，希望不會看到你的前情人抱着孩子來求你負責的場景。”
楚年傲嬌地仰頭冷哼：“怎麽可能！我可是尊貴的單身貴族！我的心從不為一個男人停留，而是散播向全世界，成為每一個迷茫的靈魂的短暫的栖息地。”
以斯帖一頭霧水：“聽不懂。”
約翰默默擡了下眼鏡腿：“哦，她的意思是，她打算見一個愛一個……看來我之前擔心錯對象了。得提醒基地裏的男孩子們遠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