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告別平凡市
第033章 告別平凡市
六天後。
“據本臺記者最新報道, 于三山裏街區發生的樓房塌陷事故的搶險工作已進入到收尾階段，事故起因仍在調查中……”
飯店的電視機播放着新聞，引來不少客人議論紛紛, 畢竟在這個名為“平凡”的城市裏, 有個新鮮的新聞總會讓一潭死水的生活卷起漣漪。
“樓塌了？不會是豆腐渣工程吧？”
“說來也怪, 底層沒事，塌的是高層。有可能是違規改建了？”
“哎，聽說了嗎？有個小姑娘一直坐在那危房裏, 怎麽趕都不走，問也不說話, 聽着怪可憐的……”
這時一身穿警裝的男子走入飯店, 擡頭看了一眼懸挂在牆上的菜單, 短暫的迷茫後，只買了一個紅豆包打包帶走。
今日是周一工作日, 人行道上往來的人群大多數面無表情地匆匆趕路。也有一些人盯着手機看個不停，拇指卻遲遲沒有滑動一下，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在三個街區外, 有一處小區被警戒線圍了起來。裏面有兩臺挖掘機在待工, 還有一些穿着西裝的人圍在一起商量對策。
然而男子堂而皇之地掀開警戒線走進去時, 無一人攔住他，甚至沒人擡頭看向他。
男子徑直走向了小區東北角的一座居民樓。這裏被圍了第二道警戒線, 且貼上了告示。但他依舊慢悠悠地踏上了樓梯，一路來到八樓。
806的房間門已經全被拆除，裏面的情形一覽無餘。整間房的地板被掀了起來，牆壁也坍塌了大半。裏面的家具更是沒能幸免于難, 全部面目全非，如燒毀了般只剩下了幾塊木板。
而楚年正坐在一堆碎磚之上, 神情頹喪到了極致，雙目赤紅，頭發飛散，抱着膝蓋，雙腿被木頭碎片割出了許多道傷口。她怔怔地盯着門外，見到男子來時表情些微松弛了一些。
“搞出這麽大的動靜啊……”男子正是李朗，面無表情地走向她，看了看四周，發覺沒有可以坐下的地方，只能學着她的樣子随便找了塊磚頭坐下，把拎着的紅豆包地給她，“雖然你沒有饑渴感了，但你吃東西的時候好像情緒會穩定一些。”
楚年沒有接，只定定地望着他，眼神如同起死複生的僵屍般空洞且木然：“南瑤為什麽不回來了？”
李朗擡眉：“你想要一個她的僞裝者？”
楚年怔了一陣，又問：“不能恢複如初了嗎？”
李朗搖搖頭：“如果能的話，我也不需要費心費力地再做個僞裝者了。”
“可是這個世界是你們創造出來的啊。”楚年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如果你想的話……”
“這個世界不是我們創造出來的。”李朗打斷了她的話，“我說過，我們尚且不知這個世界的成因。對于先驅者們的逝去我們只能表示遺憾……”
他頓住，盯着楚年的臉看了許久後問道：“你鬧出了如此嚴重的模塊沖突，不該向我道個歉嗎？為了隐瞞你的存在，我可是廢了好一番心思。而且……”
他的視線移向了楚年那布滿傷痕的小腿，眉頭一蹙：“我在休假前就猜到你不會老實安分，所以送給了你一份禮物——無限體力。這可是很有用的技能，但……你卻還是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
楚年如生了鏽般，緩慢地轉過頭，看着遠處懸挂在牆上的相框。那裏本該是南瑤和許槐安的結婚照，如今只剩下一張空白的照片。
李朗壓了下帽檐，掩去眼中的冷光：“南瑤的社會關系非常單一，她的離開不會影響到任何人，我覺得我不需要再做個僞裝者了。不過如果你想要……”
“不需要……”楚年呢喃着，“不需要了……”
她其實早就猜到南瑤回不來了，可她還是不死心地等了六天，讓李朗親自斬斷她最後的奢念。
她現在很疲憊。盡管李朗賜予了她無限的體力，可她還是發自肺腑地感受到了深深的疲倦。她厭煩着自己，以及身邊的一切事物。而李朗的存在令她尤為厭煩，但她已經懶得再表現出任何情緒。
李朗卻對楚年的表現有些無所适從。在她身邊坐了一陣後就站起了身，冷聲道：“好了，哀悼時間該結束了，你必須盡快離開這裏。這次事故上面會派人來調查，被發現異常對你我都不好。”
說着他伸出手，并不是打算扶楚年一把，而是想強硬地将她拉起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楚年沒有任何反抗，只避開了他的手，慢慢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李朗愣了愣，緊跟在她身後一路下了樓。等二人走出小區時，李朗終于忍不住拉住了她：“楚年，看向我。”
楚年回過頭，平靜地望着他，眸子古井無波，令李朗想起了放在櫥窗裏華麗的娃娃，眼睛卻是用廉價的塑料做的，亮，但無神。
“你……”李朗一時說不出話來，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喉結滾動，“……眼睛不一樣了。”
他記憶中的楚年，眼神格外生動。無論是平常的情緒流露，還是刻意地說着一些半真半假的話時，她的眸子總能神采奕奕，裏面乘着數不清的小心機和狡黠，令他甚至不忍心戳穿。
可現在，楚年的眼神令他格外陌生。他透過那雙眼睛，分明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他不禁擔心起這次的“事故”除卻砸爛了那間屋子之外，還在隐秘的地方破壞了某些重要的東西。
“這次的事故……不是我的錯。”李朗不知怎的，克制不住地開始為自己申辯，“托管模式是上層最近研發的，我沒有數據訪問權限，所以我也不清楚它的邏輯是什麽。事故發生的時候，你本該被當做病毒隔離，我遠程調高了你的權重……”
楚年靜靜地聽他解釋了半天，沒做出任何回應。末了也只是說了句：“嗯，謝謝。”
李朗僵住，眼見得楚年轉身離去，擡了下手，又收回，終是沒跟能跟過去。定定地望着楚年的背影，突然發現楚年的手裏一直攥着一樣東西——
是一根頭繩，上面挂着白色的羽毛和絨球。
楚年去了寵物醫院。這次事故中唯一的傷員就是悠悠，它被天花板砸傷了腿，趴在醫院裏輸吊瓶。見楚年來了，尾巴搖出了殘影，全然不像個病號。
“它恢複得很好，只是有些偏瘦。”獸醫一邊翻看着病例，一邊說，“另外我們檢查了它的內髒，沒發現明顯出血點。”
楚年本以為許槐安那一腳踹壞了悠悠的內髒，現在看來，随着南瑤的消失，許槐安作為“枝丫”也一并灰飛煙滅，連帶着他所造成的所有影響。
“吃飽點。”楚年在寵物醫院買了些生骨肉喂悠悠。悠悠吃得很認真，把盤子舔的幹幹淨淨，最後意猶未盡地用腦袋蹭着楚年。
楚年将它抱出了醫院，回到之前安置過南瑤的賓館。
南瑤留下的東西很少，她流浪的時候，存款已經花完了。唯一随身攜帶的是一個本子，上面是她寫給楚年的菜譜。
賓館的服務員催促楚年退房走人，畢竟她只交了五天的錢。楚年沉默地收拾了行李，看向床頭櫃上的那兩張請帖時，眸光一顫。
只見南瑤的邀請函已完全變成了黑色，上面的字跡也消失不見，整張紙還隐隐發出了焦糊味。
楚年握着這兩張邀請函，指節發酸。所以說，發出邀請函的那個人已經知曉了南瑤的“死亡”了嗎？他是如何知道的？而這張看上去沒有任何夾層以及高科技塗料的邀請函又是如何變色的呢？
唯一的可能是，那個人掌握了某種特殊技術，而這種技術能直接篡改“數據”。
換句話說，他可能是虛拟世界中的“黑客”。
楚年将兩封邀請函貼身攜帶，拉上了行李箱，離開了賓館。
她抱着悠悠坐上公交車，看向窗外的風景。公交車帶着她們駛向了城市邊緣，樓房由稠密漸漸變得稀疏。車上的乘客也在漸漸減少，最後只剩下了楚年和悠悠。
四十分鐘後，楚年下了車，看向空曠的前方。這裏就是“平凡市”的邊界。公路延伸向未知的遠方，看上去平坦無比，但仔細觀察便會發現，沒有一臺車從這條路上駛入城市，而在五十米開外的路面上籠罩着一層薄薄的白霧。
楚年拖着行李箱，牽着悠悠，緩緩踏上了公路。之前她嘗試過離開這座城鎮，可每當她踏過白霧的時候，都會被傳送回公交站牌，顯然“程序”不允許她離開這裏。
可這一次，她成功地邁了過去。
楚年的眼睛閃了閃，有些遲疑地看向自己的腳下。白霧如同一面鏡子切割開地面。她站在“鏡子”之外，行李箱停在了裏面，任她用力拖動，紋絲不動。而悠悠也被擋在了牆裏，迷茫地擡起前爪碰了碰霧氣。
空氣牆嗎？楚年沉默了一瞬，又站了回去。打開行李箱，将南瑤給她的頭繩紮在頭上，再把手寫的菜譜揣進懷裏，跨過界線。摸了摸頭上和懷裏，欣慰地發現東西并沒有消失。
她如法炮制，回頭抱起了悠悠，打算将它也帶過來。豈料就在一瞬間，她懷裏一空，悠悠憑空消失了。
楚年大驚，慌張地回頭張望，發覺悠悠已經被傳送回了公交車站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向她跑來，再度被擋在了霧氣內。
“汪汪汪！”悠悠驚慌地搖着尾巴不停向她撲來，“汪汪！”
楚年只能回到它身邊，将它抱了起來，親了親：“悠悠，麻麻給你找個家……”
楚年又回到了市中心，找了個廢紙盒子，寫上“世界上最聰明的小狗，求收留”，然後抱着悠悠坐在了商城外的廣場上。
悠悠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坐在楚年的腿上不停舔她的面頰，發出一陣陣的嘤嘤聲。
楚年沒有說話，只是不停撫摸着它的腦袋，将随身帶的狗糧和零食陸陸續續地喂給了它。
悠悠吃得很賣力，每吃完一口零食都會昂起頭一副求表揚的樣子。見楚年始終沒有誇獎它，耳朵慢慢耷拉了下來，不安地用前爪抱住了她的胳膊。
楚年就這麽摟着悠悠在廣場上坐了兩天兩夜。悠悠不吵不鬧，蜷縮在她懷裏，溫熱的小小的身軀替她抵擋着寒風。
不時有人路過，向楚年打聽，楚年只問了他們幾句，他們便不耐煩地離去了，而楚年也沒多做挽留，只是将臉埋進悠悠的絨毛裏，任它撥弄自己的頭繩玩。
一直到第三天中午，有一位年輕的女子在他們面前駐足，盯着悠悠欲言又止。楚年擡頭看向她，淡淡地問道：“你們知道狗狗不能吃什麽嗎？”
女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巧克力。有些狗狗還不能喝牛奶……”
女子列舉了很多食物，最後誠懇地說道：“我是附近的幼兒園老師，我收入穩定。我家還有一只小比熊，我想給它找個夥伴……”
“悠悠很聰明。”楚年忽然沒頭沒腦地說，“它是很好的小狗，它能聽懂我們在說什麽……”
女子訝異地望着她，慌亂地掏出手絹遞給楚年：“別，別哭啊……你是遇到什麽難處不能養小狗了嗎？要不我先幫你養着，你以後來看它……”
楚年用手背擦去眼淚，沖她咧出一抹勉強的笑容：“我沒事。你牽好它，千萬別松手。”
說着她将悠悠的牽引繩遞給了女子，并塞給她一個紙包，裏面裝了狗糧，零食，還有六百塊錢。
楚年站起身來，沒敢看悠悠的表情，拔腿就跑。悠悠頓時發出了大聲的吠叫，随着她越跑越遠，聲音徒然變得凄厲。
她沒有回頭，一路狂奔到了公交車上，坐在車上捂住了耳朵。
公交車發動了，帶着楚年再度離開了市區。而在車後，悠悠正在奮力追逐着公交車，幾乎要将那女子拖拽倒地。直至公交車拐了彎後突然加速，才徹底将它甩下，随着無數回憶和眷戀留在了原地。
楚年返回到了城市邊境。這次她沒帶行李箱，下車後又向背後深望了一眼，毅然決然地踏過霧氣，向着遠方走去。
她走得孤零零得，一如她來到這個世界時的模樣。她在身後這座名為“平凡”的城鎮裏，度過了數不清的歲月，到頭來依舊一無所有。
就像那城鎮中所有平凡的人，規規矩矩地辛勤生活了一生，卻只是一群困在圍牆中的小小塵埃。誕生，成長，與死亡，都踐行着“平凡”二字，無足輕重。
只不過在這個世界中，死亡并不會帶來安寧，會有一個與他長相與行為舉止一模一樣的贗品來頂替死者缺席的生活。
而可笑的是，無人在意。
楚年的身影最終消失在了公路盡頭。公交車一班又一班地在站臺短暫停留，卻沒有再送來第二個行人。
一直到天色漸暗，遠處突然跑來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是悠悠，它不知怎的掙脫了牽引繩，一路跑到了這裏。它果真異常聰明，能猜到楚年去往了哪裏。
可那道霧氣阻隔了它的前進。它憤惱地撲咬着，一次次撞在透明的“牆壁”上，就這麽折騰了幾十次，終于洩氣地癱倒在地。
“嗚……”悠悠小聲啜泣起來。小狗的世界很簡單，但足以理解什麽叫“分別”。它小小的腦袋瓜裏有着不同尋常的第六感，令它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再也見不到楚年了。
以往楚年不管走了多久，是一小時，一天，還是五年，終會回來。可這次不一樣了，至于為什麽不一樣，它也想不明白。
小狗的爪子小小的，心髒也很小，小到只能容納一個主人。所以它想不通為什麽楚年會把它的繩子給別人，在它看來，那根繩子雖然讨厭，卻是一種約定。
約定好，只要我乖乖的，你就會帶我走。
你這次不帶我走了，是因為我不是好孩子了嗎？
還是因為我不夠厲害，不能躍過這看不見的牆壁了？
應該是這樣的。楚年很厲害，能兩只腳跑得很快，還能打獵回來好吃的肉肉。她的懷抱暖呼呼又香噴噴的，不怕我踩髒床單，不會打我，還會親我，抱我，會将我打扮成好看的樣子。
悠悠又爬了起來，繼續嘗試着越過白霧，累了就在旁邊趴一會兒。
就這麽持續了一整天，到太陽升起時，它已經累到睜不開眼，側躺在白霧旁，急促地呼吸着，眼睛始終盯着那遙遠的地平線，幻想着楚年能從那裏走回來。
它想，它越不過去，可能是因為它跟楚年不一樣吧。如果它能用兩只腳走路，變成真正的小男孩，就能去找楚年了吧？
于是它擡起前腳站了起來，雙爪搭在那看不見的“牆壁”上，學着人類的樣子，用力向前推。
“牆壁”沒有被撼動半分，悠悠就這樣滑稽地用後腳來回走路，想騙過“牆壁”。
寂靜的公路上回蕩着噠噠的爪子踏地聲，悠悠夾着尾巴，又從遠處撿了個報紙，咬了個洞當做衣服套在身上。
看啊，我會站起來，我還穿着衣服，我是真正的男孩子。
“空氣牆”自然不會消失，任它折騰了半天，最後一陣風吹來，刮走了它身上的報紙，它才默默落下身子，呆呆地望着前方，發出一聲冗長的高鳴——
“嗷嗚————”
“啊……她到底跑了啊……”
遠處，李朗不知何時站在了一望無際的田野上，眺望着悠悠如雕塑般坐在空氣牆內，有些煩躁地捋了下頭發。
真麻煩，早就該猜到楚年沒那麽聽話，她果然沒扔掉那張邀請函。
“我都告訴你了，外面比這裏更糟糕……”李朗一步步走向悠悠，自言自語着，“我是不是該給你栓上繩子啊……”
悠悠側頭看了他一眼，沒動彈，耳朵緊緊貼在腦殼上，垂頭喪氣地用腦袋頂空氣牆。
“她沒能帶走小狗嗎……”李朗蹲下身，擡手想摸悠悠，卻被它呲牙呵退了，不禁嘀咕道，“你可比你主人忠心多了，我為她收拾了這麽久的爛攤子，她居然趁着我加班跑了。你說她……是不是個壞女人？”
悠悠當即沖他翻了個大白眼，挪動身子，用屁股對着他。
李朗上下打量着悠悠那亂糟糟的毛發，攤開手，掌心攸地射出一道藍色的熒光，繼而一個透明屏幕懸浮在空中。
“哈？你居然還有編碼呢……我還以為你是哪個無聊的下屬扔進去的填充生物體……”李朗頗感意外地在空中點來點去，“編碼E80-α107……無姓名的流浪狗，于2565年被意外送入罅間……哦，還真是倒黴……”
有關悠悠的資料很短，但李朗望着它的“背景故事”微微失神，因為那裏寫着一個讓他很陌生的字眼：
“這是一條向往自由的小狗。”
“自由……嗎？”李朗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許久前楚年對他說的話。
“你看啊，人類受限于很多事。所以這點小小的自由彌足珍貴，不是嗎？”
李朗擡頭看向了遙遠的公路盡頭。其實他有那麽一點點後悔，如果他早些阻止楚年跟南瑤交往過深，楚年可能不會那麽難過。如果他早點告訴楚年，在這個世界，最不現實的追求便是“自由”，楚年或許會放棄離開……
不，那家夥跟我們都不同，她不會放棄。
“算了，讓我看一下……很好，你的權重低到可以被随意篡改。”李朗壓了下帽檐，十指在屏幕上敲打個不停，似是輸入了什麽代碼，“雄性……身高……一米七夠了吧……年齡……啊，好麻煩，十五歲吧，體能發展最快的時候……發色……白加黑……灰色好了……樣子……”
李朗低頭看了一眼悠悠，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好看一些吧，那家夥喜歡帥哥。”
悠悠疑惑地望着他，見李朗高擡起手指在空中用力一敲，一道藍光突然射入了它的體內！
藍光轉瞬即逝，繼而白色的光點猛地從它的腹部湧了出來，迅速覆蓋了它的身體。它的身形被漸漸拉長，擴張，直至定格成了人形。
待光芒落去，出現在李朗面前的是一位清秀的少年。他有着特殊的偏灰色的發色，短發，碎劉海遮住了額頭，深棕色的眼睛懵懂地盯着李朗看了一陣後，伸出雙手攥了攥，又低頭看向身上陌生的連帽衫和長褲。
“嗯，還行。”李朗頗為滿意地輕輕點頭，又擡手放在了身側的空氣牆上，“喂，小狗，記住，你今天沒有遇見我。”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那道空氣牆忽然散開了一個缺口。少年頓時瞪大了雙眼，伸出胳膊試探了一下，然後輕盈地跳了過去。
他成功地來到了空氣牆之外，田間的風掠過了他的發梢，令他迎着太陽開心地笑了起來，眸子燦若繁星。
于是少年毫不猶豫地向着楚年離去的方向奔跑起來，灰色的發絲在陽光下泛起淡淡的銀光，張揚地宣告着某種新生。
李朗依舊站在牆內，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線上。神色淡淡，卻隐藏着他自己都解釋不清的落寞。
這算什麽呢？被上頭查出來的話，可不止是停職查辦了吧……
李朗捂住了生痛的額頭，擡頭看向天空。萬裏無雲的藍天上有飛鳥掠過，他知道那只是僞造出來的投影，為的是給這個世界添一些微不足道的生機，卻還是莫名覺得暢快。
“我要麽是瘋了，要麽是……被感染了。”
他最終得出了這麽個結論，摸了摸口袋，掏出那個沒送出去的紅豆包，遲疑了一瞬，咬了一口。
綿密的紅豆沙在他嘗來如白開水般索然無味。但他還是一邊小口吃着，一邊沿着來時的方向，慢悠悠地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