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
46 第 46 章 ◇
老周說:“不是成州平, 是成州平家的老人。”
上個禮拜成州平突然打電話告訴他家裏老人生病了,讓他幫忙找個好醫院檢查。
老周了解成州平這個人,他自尊心很強, 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才會求助自己。
老周膽子比較小,他一大部分工作,是負責隊內人事。成州平為了這次任務,付出了太多。他不能讓選擇這行的人心寒, 所以就算丢了這張老臉,也想幫成州平解決這件事。
他對小松說:“我昨天挂了一天號, 好不容易弄明白怎麽挂號了,專家號排到三個月後了。小松, 你能不能,就看在你爸的面子上, 幫我們挂個專家號?”
小松說:“患者和成州平具體是什麽關系?”
說完, 她覺得自己的問法透露了太多。如果老周知道成州平在工作的時候和她見過面, 以後不論他工作出事, 都有可能被歸咎于此。
她又說:“周叔, 我可以試一下,但是得知道患者的性別和年齡。”
老周說:“是成州平他爺爺, 今年有八十了。老人家性子剛, 不願意接受幫助, 我也是跑了好幾趟才說服的, 之前已經帶去他去咱們市區醫院做過檢查了,但醫生推薦讓我們來你們學校附院, 我這也真是, 走投無路才來找你。”
小松穩重地說:“周叔, 你不要着急。你今天下午能不能把檢查過的片子和報告都給我寄過來?我問一下老師,如果我們醫院能收,我再給您回信。”
“那真是太好了,小松,你真是個好孩子,和你爸一樣。”
小松微微一笑,“周叔,應該的。”
老周寄了特快快遞,第二天早晨小松就收到了。
下午她忙完一天工作,給王院長發了條短信。
「院長好,我有個片子想請您看一下,請問您什麽時候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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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王院長回複:「我在辦公室,你下班直接過來吧。」
下班後,小松換上便服,去了院長辦公室。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王院長的辦公桌上有一個茶臺,他給小松倒了杯茶,“你別跟我客氣,你姑讓你有事跟我說,你都大四了,才頭一回主動找我。”
小松說:“謝謝您。”
她抿了抿唇,遞出成州平爺爺的片子。
“這是我媽媽那邊一個親戚的片子,我們懷疑是肺部腫瘤,您可不可以幫我看一下?”
王院長拿出袋子裏的胸片,邊看邊問小松:“為什麽懷疑是肺部腫瘤?”
小松說:“病人長期咳嗽沒有改善,近期加重去了醫院做了檢查,胸片顯示有肺占位病變。”
王院長看穿了她的意圖。他做了一輩子醫生,小松來的第一秒,他就看穿了她的意圖。
他說:“你不都知道了麽?為什麽還多此一舉?”
小松知道對方什麽都知道,她直接說出自己的訴求:“能不能再咱們醫院找個醫生給他看一看...我知道這樣違反規定,但...我真的沒辦法了?”
王院長好奇道:“對方是你什麽人啊?”
是她什麽人。
小松說出提前編好的說辭:“是我媽媽的叔叔,我小時候,老人家對我很好。”
王院長說:“現在管家裏事的孩子不多了。其實我一拿到片子,腦海裏就有個給你推薦的大夫,只是有些事要給你打個預防針。”
“您請說。”
“這個李大夫呢,在腫瘤科不太受歡迎,雖然是個專家,但他的號一直有空。當然我得說清楚啊,我不是因為挂他號的人不多才想把他推薦給你的,他臨床能力真的很強,就是脾氣差,人緣不行,一直沒升上去。但你也是學醫的,應該知道,職稱那些東西,和專業能力并不一定挂鈎。”
小松說:“是李選老師嗎?”
“喲,他已經惡名遠揚到你們學生中去了?”
小松在腫瘤科實習過的師兄師姐都提過這個人,提起來的時候,話說的不是一般難聽。
小松果斷說:“不管是哪個大夫,治療手段都是相同的,只要能盡快收下這個老人幫他安排治療。”
王院長說:“行,那我給他們主任打個電話,安排好了,你直接和李大夫約時間。”
小松感激不盡,但她還有一個難以啓齒的需求。
“院長,能不能...”小松戰術性喝水,“我想能近距離照顧老人,我可不可以申請下個月去腫瘤科實習?”
王院長“喲”了一聲,“這是已經想好去哪了?”
小松知道這是個任性自私的決定,但是她長這麽大,也只任性自私過寥寥幾次。
因為李長青職業的影響,她知道那些守護規則的人有多艱難,所以她一直痛恨破壞規則的人。
她清楚明白自己這一次破壞了規則,也明白為何破壞。
離開院長辦公室,她打電話給老周,讓老周準備周末帶成州平的爺爺來醫院。
王院長發話,一切都很順利。唯一的難點是李選,他不認別的地方做的片子,非要老人來了先在他們醫院做一次全身檢查。
周日晚上,老周帶着成州平的爺爺,還有他的媽媽來了這座城市。
小松當晚推了所有的事,她換上一件黑色高領毛衣裙子,外面套着一件長毛衫,盡可能讓自己看上去成熟穩重一點。
她打車去了老周他們下榻的賓館。
他們住的地方離市區已經很遠了,小車打車花了快一個小時,才來到那個城鄉結合部一樣的地方。
她第一次見到這座城市破敗的一面,整條路上,看不到一棟高房子,馬路兩邊都是活動板房搭起來的小餐館。往右一拐,是這裏最高的建築,一個四層樓高的招待所。
老周他們住在這裏。
老周把房間號告訴了小松,小松走到402號房門前,敲了敲門。
給她開門的,是一個女人。
對方矮矮的,胖胖的,臉上的肉有點下垂,她穿着一件桃粉色的秋衣,頭發很短,而眼神充滿警惕。
“你找誰?”
小松猜測,這個女人就是成州平的母親,可成州平一點也不像她,也許成州平像他爸爸。
小松微笑說:“老周呢?我來找他。”
廁所傳來沖水的聲音,女人說:“衛生間呢。”
她自己轉身進了屋,并沒有邀請小松進去。
老周從衛生間出來,甩了甩手,看到門口站着的小松,忙說:“你進來坐啊。”
小松說:“不用了,周叔,我來問候你一聲就走。明天要去醫院做全科檢查,我們醫院人多,你們最好九點就能趕到,等做完檢查,你打電話給我,我請你們在醫院附近吃飯,拿到片子後,我帶你們去找大夫。”
老周感動地說:“小松,真是謝謝你了,你還特地跑一趟。”
小松淡淡勾起嘴角,“成州平是我我爸的同事,我做這些也是因為我爸,您不用跟我太客氣。”
“你進來吃口水果啊。”
在看到成州平母親眼裏敵意的一刻,小松退縮了。
她說:“真的不用了。”
這時,房裏突然傳來女人的怒罵:“這個成州平,忘恩負義,你出這麽大的事人也不來看一下,當初就不該要他。”
對方說的是方言,但小松能聽懂。
老周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要不然我給你打車,你先回去。”
小松突然說:“我進去喝口水吧。”
那個女人充滿敵意的話語,讓她改變了自己的方向。
小松走進屋,她顧不上去看這間屋子的環境,目光直接落到其中一張單人床上的老人身上。
老人非常瘦,臉色是肺病變病人普遍的蠟黃色。
但他的目光卻非常硬,這點,很像成州平。
小松有禮貌地跟老人打招呼,“爺爺好,我是成州平的朋友,我叫小松。”
女人再次打量了她一眼,“你成州平朋友?那成州平人呢?這麽久不見人,老頭子生病了他不管不問,死外邊了也得給家裏說一聲。”
小松不知道什麽樣的母親可以用“死”字來形容自己的孩子。
她努力讓自己更加成熟、沉着,“他工作忙,周叔是他領導,周叔請假帶你們來看病,也是看在成州平的面子上。”
“他能有個啥忙?人在外面當大老板的,每年都要回家裏幫忙收地,他能忙啥?”
老周賠笑說:“确實是單位的事,他出差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女人還要再罵,一直沉默的老人突然抓住老周的手,問道:“成州平他是不是犯紀律問題了?他要是敢學壞,你們告訴我,我打斷他的腿。”
女人說:“爸,你跟這人說什麽?誰知道他是不是那誰找來哄咱們的?警察證咱們鎮上就能造。”
老周被噎住了,他臉色僵硬:“有你這麽懷疑自己兒子的嗎?”
女人說:“我可沒這樣的兒子。”
小松覺得場面不該是這樣的。
畢竟是老人來看病,肺部病變可大可小,如果真的是癌,沒有什麽比讓老人心情平靜更重要。
她見桌子上有水壺,轉身去給老人倒了杯熱水,端過來,“爺爺,您先喝點水。我是成州平朋友,也是明天你們要去的醫院實習生,成州平他沒有學壞,要不然我怎麽會和他成為朋友呢?”
老人把目光轉向她:“你跟成州平是朋友,告訴他,他不能犯錯,一犯錯他這輩子就毀了。”
小松連忙點頭:“我會轉告給他的。”
老周嘆了口氣,“走吧,周叔送你。”
小松和老人道了別,他們關上門的時候,門裏女人還在罵。
老周長吐一口氣,到了樓下,跟小松說:“我點根煙,你不介意吧?”
小松搖搖頭。
到了樓下,趁着老周點煙的空隙,她問道:“成州平媽媽怎麽這樣?”
老周面色無奈,“那不是成州平他媽,是成州平的姑姑。成州平的事,我也是去他們鎮裏接人的時候,從他們鄰居那裏知道的。我一直憋在心裏,也憋得慌,小松,你跟成州平沒啥關系,我就跟你傾訴一下吧。”
在這個時候,她和成州平無可告人的相逢,竟成了一個新的契機。
小松保證道:“周叔,我一定不會跟任何人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