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章(三更) ◇
27 第 27 章(三更) ◇
成州平的聲音從電話裏緩緩傳來:“你是盯上我了吧”
小松看着遠處黑漆漆的灌木叢, 腳尖抵在水泥地上,扭來扭去:“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拜托你了。”
成州平想, 要是老李知道她女兒這麽利用自己,會不會氣活了?
李猶松是個聰明的女孩,不單單是她自誇的“機靈”。
而聰明不總是一個褒義詞。
成州平活動了一下手掌,問,“你借多少?”
“五千。”
小松覺得自己說得太果決了, 對方可能不會答應,于是又找補說:“先借三千也行。”
成州平啞聲, 似是笑了兩下。
小松無法分辨那是不是笑,因為她沒有見過成州平的笑。
“你整我呢?我這會兒上哪給你找五千塊。”
這回輪到小松沉默了。她想, 自己太冒進了。
“那不用了。”她又說。
“怎麽給你轉過去?”
峰回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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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壓手指壓了壓上翹的嘴角,說:“我可以給你我的銀行卡號, 你轉給我。”
成州平已經不打算拿正常人的方式和她溝通了, 他只想趕緊打發了她, 自己好繼續睡覺。
“給我發過來。”
小松沒想到這麽容易, 她反而警戒了起來:“你不會是在打發我吧?”
成州平脖子僵硬, 他活動了一下脖子,目光就正好落在房間角落的蜘蛛網上, 月色裏, 那個蜘蛛網被照得微微發亮。
他很快就想通了, 最快打發對方的辦法, 是認認真真地跟她說話。
“我找人借錢,再轉給你, 總需要點時間。反正你知道我手機號, 明天沒收到錢, 你可以再打給我。”
“我可以再打給你嗎?”
成州平聲音聽上去淡淡的:“你不打算還錢麽。”
大部分時候,小松想起一個人,都會先想到他的樣子。可她想到成州平的時候,會首先想到他的聲音。
成州平的聲音可以代表他的神态。
他不是會笑的那類人,而大部分人不笑的時候,都是嚴肅冰冷的。
冰冷也算是一種溫度,可成州平,就連這種溫度都沒有。
小松信誓旦旦地對他說:“我一定會還錢的!”
成州平說:“行了,我挂電話了。”
說完他利落挂了電話。小松舔舔嘴唇,把手機放回口袋,重新回到醫院裏。
對他們實習生來說,越是像今天這種大場面,能學到的東西越多。小松打起精神,幫醫護遞鉗子,遞繃帶。
忙完這一波,她先幫那個手被砸到的老人打了欠條,之後有立馬被叫去幫忙了。
天亮,急診的病人已經陸續轉到各個科室了。下班後,小松帶着昨天的老人去骨科。
到了十點,小松手機收到一條進賬提示。
成州平,真的給她打了五千塊。
小松說不出來收到這五千塊轉賬的滋味是怎樣的,但絕對不是開心。
老人的情況并不好,手骨粉碎,三根手指神經血管斷裂,他們醫院做不了神經縫合,只能轉去市裏的醫院做手術。
主治醫師把小松叫到外面,問:“你跟這老人什麽關系?”
小松說:“沒什麽關系。”
醫生問:“那你管這個閑事幹什麽?”
小松猜到他将重複一遍昨天劉珍說的話,她早早地轉移開視線,卻聽醫生說:“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有些責任真不該咱們醫生擔。昨天工地送來的,都是黑工,沒有正式的勞務合同,出這麽大的事,不會有任何勞動賠償。這種事你第一次見,肯定覺得不可思議,心裏不好受,但你要真的想當一個醫生,就得學會面對這種無能為力的時刻。”
無能為力的時刻。
小松知道什麽是無能為力,所以她想在自己有能力的時候,盡最大的力。
她點點頭:“謝謝您,我記住了。”
醫生說:“這樣,市人民醫院我比較熟,送老人去醫院的事我來處理就行。”
小松說:“我能不能跟着你?”
醫生點點頭,“行,你跟着吧。”
醫生換了便服,帶着小松和另一個實習生送老人還有其他幾個要轉院的病人一起去市人民醫院。
相較于縣醫院,市醫院就繁忙許多了。幾乎全省的病人都集中在這裏,老人的手術被排在下午,剛推進手術室裏,記者就湧來了。
昨天嵩縣的工地塌陷施工再一次将社會焦點引向民工權益保障上,記者昨晚就開始在各個醫院蹲點了。
帶小松他們來的那位醫生接受了采訪。
“這位老人的手部被混泥土板砸到,手部出現粉碎性骨折,三指神經斷裂,為了維持老人以後的正常生活,我們院立馬聯系了市人民醫院的專家,對他進行轉院治療,得知這位老人沒有醫保,我們醫院幫老人出了全部手術費用。”
小松看向醫生。
原來有人真得可以說謊不打草稿啊。
她果真還是見識太淺。
醫院鬧哄哄的,小松想靜一會兒,她對醫生說:“鄭大夫,我想出去買點東西,待會兒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回醫院裏,我買完東西,自己打車回去。”
醫生說:“那你注意安全啊。”
小松很想不理他,扭頭走人,但她的教養不允許。她微微一笑:“你們也是。”
她離開醫院,找了個公園坐下來。
比起麗江,昆明的生活氣息還是淡了點,不過這裏有很多植被,小松喜歡辨認不同植物。
她在長椅上坐了會兒,覺得自己不能這麽下去。她堅定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只是辦法有點笨而已。
她看了眼手表,現在是下午四點半,她昨天夜班,今天白天也沒睡,再不抓緊時間休息,晚上肯定熬不住。
但是——也不好躺在公園長椅上休息吧,這多危險。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想到了成州平,既然想到了,那就想到了吧。
小松立馬掏出手機,她打了一通腹稿,在撥通電話之前,又改變了念頭。
她先點開了短信。
文字比語言存留時間更久,所以小松給別人發文字信息的時候,都會很慎重。
她先輸入一行:「你在做什麽?」
不行,太暧昧了,删掉,再次輸入。
「你有空嗎?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這太不像她了,删掉,再輸入。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這個合适,發送。
發出這條短信後,她很緊張,呼吸都有些不正常了,又聽到自己心髒幾近瘋狂的跳動聲,小松的手掌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
她的手掌剛貼住胸口的時候,另一只手裏的手機嗡地一震。
她立馬翻開手機,看到屏幕上的一行信息:「什麽事」。
小松乘勝追擊:「我在昆明,你那裏有能睡覺的地方嗎?」
這次的回答慢了點,不過也在一分鐘內。
「你在哪?」
小松擡頭看到一個木牌匾,上面寫着“文明花園”四個字,于是把它發給了成州平。
成州平:「你在原地不要動,我十五分鐘後到。」
小松輕輕點點頭,随後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和他發短信,她也不知道在給誰點頭。
她輕輕敲打手機屏幕:「好」。
成州平從商場出來,打開車門,上車先點煙。
他發誓這是最後一次理她。
成州平就在文明公園附近,開車過去,等紅燈的時間,還不到五分鐘。
他之所以說十五分鐘,是給自己留了兩支煙的時間。
成州平開車到了文明公園門口,這裏路邊停了一排私家車,他找了個車位把車插進去,點了第二支煙。
他掐着煙,目光落在公園裏長椅上的身影。
那個身影抱膝坐在長椅上,陽光光斑落在她身上,她身上浮動着一個一個發亮的圈圈。
李猶松給他的印象很奇怪,她明明是個小女孩,可是不會讓人産生任何保護的欲望。
成州平對她唯一的欲望,是想把她打包進快遞箱寄到離他最遠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為她是李長青的女兒,他壓根不會管她。
抽完煙,他看了眼車上的時間,剛好十五分鐘,他撥通對方的電話。
成州平微眯着眼,注視着她雙手緊握手機。
“喂,鋒哥。”對方說。
成州平說:“我到了,車在馬路邊,你出來就能看到。”
小松點點頭:“好,我馬上出來。”
小松除了手機,什麽都沒帶,她抓着手機,小跑出來。馬路邊停着一排精致的私家車,其中成州平那輛破面包車很好認。
他為小松打開了門。
小松做賊一樣溜進車裏,趕緊關上門。
成州平一句話也沒跟她說,直接開車去了他住的地方。
小松想開口說些什麽,卻想不到她要說什麽。她只好側過頭,看着窗戶外面。
上次來昆明是為了去機場坐飛機,當天還下雨了,她對這個城市的記憶是灰沉的,而明朗起來的春城非常繁華,街上車也多,人也多,商鋪也多。
小松雖然不了解這裏,但她能簡單辨認出來,成州平正在往遠離市區的地方開。
周圍的高樓大廈逐漸消失,開始有矮房、工地出現。成州平把車開到了一條叫作“沙河路”的馬路上,沿着小路七拐八拐,停到一個小區門口。
小區看上去有一定的歲月,門口有幾個阿姨提着菜,聚一起聊天,旁邊是玩沙子的小孩。
成州平把車開進去,停在單元樓下。
“下車。”
“哦,好。”
成州平住三樓,不一會兒就到了。他這裏一層樓差不多五六戶人家,樓道裏擺滿雜務。
成州平走到唯一幹淨的門口,拿出鑰匙打開門。
他先進們,小松的視線被他擋住。等成州平換完拖鞋,離開玄關,小松才看清這間屋子。
這是一間開間,沒有卧室、客廳、廚房之分。
屋裏沒有沙發,只有一張鐵架床,床單和被套、枕套是一套的,都是灰色格紋圖案。
被子整整齊齊疊放在床頭,床右側是一個老式的木質衣櫃,左側是床頭櫃,櫃子上放着一個臺燈。
床邊支着一張矮腿折疊桌,桌子旁邊放着兩個塑料板凳。小松想,那應該是他吃飯的地方。
房間窗戶很小,又是背陽,整個空間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壓抑。
成州平進了屋,發現她沒有動靜,他看向門口的小松:“進來吧。”
小松問:“有我能穿的拖鞋嗎?”
這間房一眼望去沒有任何女性的痕跡,不用問都知道沒有她能穿的拖鞋。
成州平說:“你非得穿拖鞋的話,只有我的。”
小松想了想,走進屋裏,關上門,拉開玄關的鞋櫃。鞋櫃裏放着一雙灰色的男士拖鞋,小松拿出那雙拖鞋。
她脫掉自己的運動鞋,腳踩在那雙拖鞋上。
當她擡頭看向成州平的時候,發現成州平正坐在床上。他坐在床邊的位置,低頭點煙。
小松輕咳了一聲,說:“劉鋒...”
“叫我成州平。”
成州平這三個字,伴着打火機的聲音一起出現,傳達到她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