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東宮
十日的假期很快就過去了。
早上天還沒亮, 清彤睡眼朦胧的看着秦承霖讓小太監硯臺整理朝服時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心下覺得好笑。
“還笑。”秦承霖張口在她鼻子上咬了一口，看她幸災樂禍的樣子心裏有氣。
“別吵我。”清彤推了推他，翻過身背對着秦承霖打算繼續睡下去。
秦承霖無奈, 舍不得她又不想再折騰她, 只能念叨着出了房門。
清彤一覺睡到天色大亮, 坐起身想起秦承霖上朝前的樣子，覺得自己脾氣倒是驕縱了不少。喚了翡翠和丹心進來伺候，問清秦承霖已經回到書房理事。
清彤不緊不慢的起身用了早膳，然後從秦承霖吩咐廚房給她炖的銀耳湯裏分出了一碗, 讓人裝在食盒裏，借花獻佛端到了書房。
“王爺還在忙着？”清彤問守在門口的硯臺道。
“回王妃話，王爺正在處理公務呢。”硯臺低着頭畢恭畢敬的回道。想起早晨時這位主子還如此不給王爺的面子，現在倒是又賢惠起來。
“那麻煩硯臺公公替我通報一聲。”
“您哪兒用通報啊，”硯臺谄笑着替她推開書房的門, “王爺早就吩咐過了，除了他正在跟外臣議事的時候，您都可以随意出入這書房。”
清彤抿着唇跟他道了聲謝，拎着食盒進了書房。
書房內, 秦承霖看着眼前的折子眉頭緊鎖。聽到了門口的動靜擡起頭, 看到清彤的那一瞬，周邊的陰郁之氣煙消雲散。
“過來。”秦承霖沖着清彤招了招手。清彤腳步輕巧的走過去，順着他的意思坐在了他身邊。
“我來給你送銀耳湯的。”清彤不忘正事，從食盒裏取出了那碗銀耳湯。秦承霖一看這還是他早晨炖上的, 一時有些哭笑不得，清彤這就算是借花獻佛，未免也太敷衍了。
“是我盛出來的。”清彤說完還補充了一句，“也是我特意給你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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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承霖無奈，端起瓷碗一飲而盡。
“可是有什麽煩心的事？”清彤看他情緒不高問道，“若是朝堂上的事，就罷了，我……”
“是關于太子的事。”秦承霖不想瞞她，說道：“今天早朝有人上折子說太子意欲謀反。”
“太子？！”清彤微微有些驚訝，說實話太子性子雖然讓人不敢靠近，但絕對不是會謀反的人。
“嗯。”秦承霖和太子關系不錯，幼時太子沒少關照于他。“說他和朝臣勾結，欲起兵自立。”
秦承霖嘴角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太子已經如此頹廢，在他們眼裏卻還是個障礙。
“那太子說什麽了？”清彤問道。
“他什麽都沒說。”秦承霖将頭靠在清彤肩上，嘆氣道：“這次是我大意了。”
他沒想到皇帝會突然發難。同樣的，如此倉促行事，似乎有些不是他那我父王的風格。秦承霖嗅着清彤頸邊的香氣，撫着她的頭發，沉思不語。
太子的事情在前朝越鬧越大，往日那些似是而非的事情都被作為罪證扣到太子頭上。無論別人說什麽太子從不辯解，整個朝堂除了魏王和季大人願意為太子說話，就只有幾位擁護嫡長的老臣不支持廢太子了。
清彤初一去長秋宮給皇後娘娘請安時又碰到了太子妃。跟她上次見到時的倨傲得意不同，如今的太子妃面色陰郁，連厚重的脂粉都掩不去臉上的疲憊。
“五弟妹。”太子妃喚清彤道。清彤弓着腰，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五弟妹，太子和五弟關系親近不比旁人。若是太子出了事，我怕五弟也得不到好。還請五弟妹把我的話捎給五弟，讓他心中有數才是。”
聽到她的話清彤不喜的皺了皺眉頭。現在明明是她要求人，卻還把話說的像是施舍一樣。秦承霖這些天在朝堂上力保太子，為此不知道挨了皇帝多少訓斥，清彤聽到直覺心疼，太子妃卻是理所當然還嫌秦承霖不夠盡力。
“回太子妃的話，”清彤直起腰背，坦然看着她說道：“我們王爺已然是盡力了，太子妃還是多勸勸太子殿下為好。”
太子那副任人來潑髒水的樣子，分明是自己都不想當太子了。太子妃不敢去勸太子，反而命令起不相關的人，真是可笑。
清彤說完也不管合不合規矩，轉身進了皇後的長秋宮。
太子妃捂着心口咬牙切齒的看着清彤的背影，“不過是季江妍那個小蹄子的好友，跟她一樣的惹人厭煩。”
旁邊錦鯉低着頭，覺得魏王妃說的倒是沒錯。太子殿下早就不想做太子了，可是太子妃娘娘卻不願承認，非要将太子架在那個位置上，圓了自己的皇後夢不可。
清彤進了正殿，二皇子妃并三皇子妃早就到了，正圍着王皇後一起聊天湊趣。擡眼看到清彤來了，不冷不熱的說着酸話。
“五弟妹真是好派頭，都快趕上太子妃娘娘了。”二皇子妃冷冷的說道。
清彤恍若未聞，規規矩矩的給皇後娘娘行了個禮，然後又跟兩位嫂嫂問好。
等到她才一坐下，小太監又禀報說太子妃娘娘到了，衆人趕緊起身向太子妃問安。
“辛苦你了。”王皇後招手讓太子妃坐在自己身邊，看着她渾圓的肚子慈愛的說道。
“母後......”太子妃捏着手帕擦了擦眼角，俨然一副被王皇後打動的樣子。
“太子是個好孩子，我跟陛下心裏有數。你只管好好養胎，不用擔心那起子小人的污蔑。”王皇後拍着太子妃的手安撫道。
清彤擡起茶碗半遮住臉。要說不要臉還是宮裏的人不要臉，明明是她跟皇帝算計的，如今還能反過來罵聽命于他們的大臣。跟皇宮裏這些腌漬事兒比起來，孟府其實也挺不錯的。
“是啊，太子妃您不用擔心，太子殿下的事情父皇自會有明斷的。”二皇子妃道。她到并非是安慰太子妃，只是丈夫出身低微，到現在都沒有個爵位。這些年她跟三皇子妃已經習慣了讨好皇後，自然是皇後說什麽，她們就跟着說什麽了。
“就是。太子殿下對弟弟們向來疼愛，這咱們都是知道的。還有太子妃，太子殿下跟太子妃鹣鲽情深，這上京城裏誰不羨慕啊。”三皇子妃也跟着說道。
“要說夫妻情深，這上京城裏又哪有人能比得上父皇母後。”太子妃虛弱的笑了笑跟着說道，她如今也知道了該要讨好王皇後了。
“是啊是啊。”二皇子妃跟着說道，順便又講起了皇帝和王皇後十二歲初見定終身的故事，講完了還挑釁的看了清彤一眼：“五弟跟五弟妹新婚燕爾，合該以父皇母後為榜樣才是。”
“榜樣？”清彤擡頭，眼神陰郁的看着她，“二嫂說這些壞母後聲譽的謠言，還說要依次為榜樣？”
二皇子妃聽到她的話心裏一跳，再一想全上京人都這麽議論，哪有什麽問題。
“五弟妹可別血口噴人，是誰壞母後的聲譽了？！”二皇子妃反駁道。
“二嫂說母後十二歲就和外男私定終身，這還不是污蔑？！”清彤淡淡的看着她問道：“況且父皇後來還娶了先前的魏母後，魏母後薨逝後才又立了母後為皇後。二嫂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是把父皇和母後都置于何種境地了？！”
“你……”二皇子妃不敢置信的看着清彤，再看王皇後臉色果然沉了下來，慌慌張張的跪下跟她請罪。
王皇後沒去看伏身跪在地上的二皇子妃，還是眯着眼打量着清彤，看她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一時分辨不出剛才的話是她故意為之還是她秉性死板。
“行了，”王皇後開口道：“以前你們随便議論，我只是不追究罷了，這種沒影兒的事兒以後切莫再說了，也是對魏姐姐的不敬。”
“多謝母後，兒媳知道了，兒媳以後再也不會亂說了。”二皇子妃抹了把汗站起身。
殿中的氣氛一下子沉了下來，只有清彤似是恍若未覺。反正她也不怕得罪王皇後，看王皇後那天賜婚的架勢就能看出來，她對秦承霖的惡意是連掩飾都不願意多加掩飾。想來她當年因為小魏皇後挨到了二十歲才坐上了後位，這份怨念實在是不小，所以必定不會給清彤和秦承霖什麽好臉色看的。
太子妃看清彤惹了皇後不悅，心裏罵着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正打算哄一哄皇後娘娘，就覺得腹中一痛。
太子妃這一胎本來懷的就不穩，懷孕時情緒極不穩定幾次差點小産。後來月份大了，太子妃整個人情緒越發的暴虐，整日都在發脾氣想着陷害別人，結果又差點小産了幾次。她雖看中腹中的孩子，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才八個月就不知道折騰了多少次。
本來以為這次疼痛和之前沒什麽不同，順順氣就能挨過去的，卻沒想到小腹墜痛接連而來。太子妃已經生過兩個孩子，自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想到孩子才剛八個月，心下也沒了主意。
“母後……”太子看着皇後虛弱的喊道。
皇後看到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是發動了，心裏罵了一聲晦氣，嘴裏卻吩咐着宮女将她送回東宮，順便把太醫院裏的太醫都請到東宮去待命。
清彤她們宮也出不了了，直接跟着去了東宮，守在了太子的産房外面。
東宮的宮女們有眼色的搬來了椅子，二皇子妃三皇子妃還在推辭，清彤就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門關裏走一圈，産房裏的太子妃叫的撕心裂肺，清彤聽得也是心驚肉跳的。她雖不喜太子妃，但這個孩子卻是無辜的，清彤暗自祈禱産房裏的人可以母子平安。
屋裏太子妃正在産婆的幫助下生産，外屋小太監跌跌撞撞的進了院子，說太子殿下被陛下押在了書房。
院子裏的人都慌得沒了主意，二皇子妃跟三皇子妃臉上的表情倒是精彩，臉上的喜色掩都掩飾不住。
“慌什麽慌？！”清彤斥道：“陛下跟太子殿下父子情深，留太子殿下說說話還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如今太子妃正在生産，該做什麽的都去做什麽，不該說的，一句都別多說。知不知道？”
“知道了。”下人們對視了一眼，按着清彤的吩咐各自忙碌去了。
太子妃在裏頭确實不知道太子的事情，她費勁了力氣終于把孩子生了下來後，硬撐着最後一點力氣不讓自己昏過去。
“是男是女？”太子妃問道。
産婆的手一抖，這孩子早産出生，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可她的母親卻只關心她的性別......
“是男是女？”太子妃又問，語氣比之前嚴厲了不少。她不知道太子都要不是太子了，她就算生下個兒子，也成不了未來的皇太後。
“回太子妃娘娘的話，是位小郡主。”産婆撲騰一聲跪在地下，回話道。
這一晚上的事情對于清彤來說就像是一場鬧劇。太子被皇帝扣留，太子妃産下第三個女兒後大出血，沒有一個時辰人就過去了。
季江妍聽到這個消息時坐在房裏愣住了，她之前還說要讓姐姐後悔，可如今她還什麽都沒做，姐姐卻已經不再了。就像是蓄了一身的力氣，最後卻打了個空。
季夫人抱着她哭着大女兒命苦，還說太子如今要不好了，還好沒把她們姐妹都搭進去。季江妍茫然的看着她，幾個月前母親明明還不是這般說辭。季大人也唉聲嘆氣，只不過為的是太子被皇帝扣住，恐怕沒有機會再翻身了。
太子被定罪後，東宮裏的主子奴仆都被圈禁在京郊的別院裏。太子自己倒是一點都不在乎，滿眼只有自己才出生的女兒。可惜就算太子親力親為小心呵護，那個可憐的孩子還是沒有活到滿月就去了。
太子看着臂彎裏女兒已經冰冷的小小身體，這麽多日來第一次痛哭出聲：為什麽，他總是保護不了自己想要細心呵護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