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夢魇
第021章 夢魇
有那麽一瞬間,謝明的大腦仿若生了繡
他微微皺眉,幾乎是下意識地思索了一下——
這妖怪癖好是處子,他和言翊站在一起,李家的人只要言翊不要他,且李家不會放着兩個獵物不要偏偏只要一個。
所以得出的結論是……
……
判斷的依據是什麽?
他們怎麽就知道言翊是處子而他不是?
雖然被認為不是處子而被排斥一事不是什麽丢人的事,但這有種……因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被排斥的荒謬感。
謝明越想越不是個滋味,到最後竟然沒來得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言翊逐漸将手上的落雪捏緊,朝着屋內巡視過去。
“……”謝明說,“沒什麽,那妖怪聲音有些難聽。”
一旦說到這個話題,謝明其實頗有些吃啞巴虧。
他要說什麽?
說什麽都有種放屁的無力感。
屋內未點燭火,外面也下着雷雨。昏黃的光線透過窗戶的縫隙透進來,眨眼間又被屋內的黑暗蠶食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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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光源,約莫是那妖怪因為興奮而紅到發光的眼睛。
謝明認得這眼睛,前兩天剛見過。
“成親了……我們成親了!”
尖銳的聲音聽着有些折磨耳朵,那妖怪一邊興奮地尖叫,一邊在房梁上朝着言翊爬過來:“快來洞房啊!快來洞房啊!”
剛爬一半——又收起了笑往後撤了幾步。
太黑了,她爬一半才發現言翊身邊的男子是前兩天一個眼神就能讓它覺得恐懼的人。
它目光忽地變得有些警惕,同時整個身子都崩起,一副随時都要發起進攻的模樣。
“它在喊你洞房呢。”謝明說,“人家已經朝你爬了九十九步了,你是不是該往前走一步。”
言翊:“……”
妖怪:“……”
一人一妖同時朝着謝明看過去。
在言翊的印象裏,謝明若是陰陽怪氣起來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他臉上平靜心裏波濤不平。
也就是傳說中的表裏不一。
言翊卻一點不慣着他:“你朝我陰陽怪氣什麽?”
他覺得莫名其妙,說話也并不收着:“我也不知道他們挑女婿的标準是這個。”
謝明朝着言翊看過去:“……”
什麽?
他剛剛說話了嗎?
他又沉默着扭過頭。
言翊盯着謝明比這周圍環境更黑的臉:“我在問你。”
謝明:“……”
其實在二人相處上,無論是十三年前和還是如今,他們之間其實根本沒什麽師徒的氛圍。
天下修仙門派何其之多,其在收徒上的條條框框,足以能讓謝明覺得荒唐到天荒地老。他就算是死了,也無法對那種類似于“徒弟就得給師傅端茶倒水”的規矩表達認同。
所以謝明對言翊,跟放養差不多。
且他這個徒弟不僅不是什麽溫潤如玉的性子,還透着股跋扈。若是惹得他不高興,他能氣一整天。
二人剛确定師徒關系的時候倒還好,約莫是并不熟悉,言翊還是怕着他。但越到後面,謝明那掏天搗地沒個正形的模樣被言翊熟知之後,言翊便再沒慣着他。
不開心了就鬧着要哄,生氣就罵臭謝明。
絕不慣着。
剛好謝明又是個無所謂的性子,言翊不開心他便哄,生氣了便乖乖站着挨罵。等言翊罵完了,再繼續帶着他去幹混賬事。似乎半分未察覺言翊就是因為他幹混賬事而生氣一般,以此循環。
他不讓他徒弟受半點委屈,不僅是針對別人,同時也包含自己。
誰都不能讓言翊生氣,包括他自己。
他絕對性地慣着言翊。
就如現在,在知道言翊是一定要在自己這裏得到一個明确的答案後,謝明妥協地嘆了口氣:“我在乎的不是這個标準,我只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言翊:“那你陰陽怪氣我做什麽?”
謝明道:“我沒——”
言翊打斷:“別撒謊。”
“……”謝明低聲下氣,“錯了,下意識的。”
聽得一旁的妖怪越來越心驚膽戰。
那散着發的男子已經可以用兩個字吓退它,那那個可以讓散發男子低聲下氣道歉的束發少年實力豈不是更加可怖?!
它試圖在二人吵架的時候從二人身後的窗戶縫裏偷溜出去,但剛有所動作,便覺得餘光間寒光一閃。它堪堪躲過,再回頭看時,看到了窗邊覆上的一層厚厚白霜。
屋內的溫度瞬間下降不少。
“跑?”言翊手中落雪出鞘,神色冷峻:“我讓你跑了嗎?”
他不開心,在面對妖怪的時候,身上的殺意便沒有收上絲毫。
房內“嘶嘶”的聲音猝然粗重起來——
那妖怪已經知道字跑不掉了。
掙紮着想逃生之間,與言翊纏鬥在一起。
謝明其實是喜歡看熱鬧的性子,且尤其喜歡看別人打架。
而他雖是個很無所謂的性子,但有件事情,他幾乎是有些強迫症——他在看熱鬧的時候喜歡在嘴巴裏嚼上些什麽。
以往他帶着言翊到處跑的時候,總會拉着言翊去看別人打架,邊看邊嚼東西,然後含糊不清地跟言翊說:
“你看,這人的出招方式很是幽默,這麽偏,約莫是祈禱別人往他劍上撞。”
又或者說:“一個陣的施法比我讀書還敷衍,這是幹什麽,大白天拿陣照路嗎?”
亦或者說:“哇好厲害,十幾招出去就砍了兩根草,他是真的很有菩薩心腸。”
最後對言翊總結:“這些你都不準學。”
最後的最後,大家都背着謝明打架,讓言翊一邊覺得受益一邊覺得難堪。
正如現在,謝明看着兩人纏鬥在一起,很是随意的往屋內桌子上抓了把瓜子,一邊躲他兩一邊磕得嘎吱作響。
正好讓他看看自己這十三年未見的徒弟如今打架猛不猛。
看了兩眼。
還行。
和謝明出招和自己性格相像的風格很像,言翊的每招每式都帶着“這招必将你拿下”的決心和兇意,專攻要害,毫不手軟。
且他手上有落雪加持,這會倒是竟然和那妖怪鬥得不相上下。
“弱點在它頭上。”謝明淡淡出聲。
下一瞬,言翊手裏的劍便朝着那妖怪的頭上招呼着過去。
那妖怪節節敗退。
看得謝明覺得奇怪。
這府上的婦人管家言翊尚且不敵,這會怎麽能這麽輕松便讓這個控制整個李府的妖怪快要繳械投降。
不對勁。
滿房間的寒意仿若讓人覺得正處隆冬時節,就連那妖怪的眼睫上都結上了一層霜。
……
不好!那妖怪的眼睛!
手上的瓜子快得讓人根本看不清,直直射在那妖怪越來越紅的眼睛上,霎時間只聽見一聲凄慘的慘叫,再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但還是晚了一步。
言翊仍舊望進了那妖怪的眼睛裏。
“沉浸在夢魇裏!沉浸在夢魇裏!我若是死了他也要死!”
尖銳的叫聲聽得謝明心煩,他冷冷朝那妖怪看過去,揮手間直接用落雪将猛地它釘在了牆上:“再叫我就讓你知道什麽叫夢魇。”
妖怪:“……”
手臂接上了一道溫熱的身軀,謝明看着言翊皺眉緊閉的雙眼,思索間将人抱起來放在了床上。
妖間的術法多為陰險,多數都朝着人內心深處脆弱的地方下死手。
夢魇則是其一。
稍稍有些道行的妖怪一般會将對方的夢魇和自己的性命綁在一起,若非從夢魇內部突破,殺了它便等于殺了夢魇裏的人。
若殺不了它,它便能一直欣賞對方狼狽的模樣。
于是現在最穩妥的辦法,便是謝明進入到言翊的夢魇裏,将人拉出來。
他有些怕。
他怕在言翊的夢魇裏看到自己屠村的身影。
言翊的夢魇又何嘗不是他的夢魇……
無人看到的角落,謝明握着言翊手的手幾乎在輕微地發抖。
所有的恐懼和懦弱霎時間化作實質性的殺意,直直朝着那牆上的妖怪湧了上去。
落雪授意,又往那妖怪身體裏刺入幾分。
“啊額——”
慘叫聲幾乎是剛發出來便被制止,謝明指尖白光閃爍,面無表情扭頭之間,又看到了言翊因為痛苦而滿是冷汗的臉。
謝明:“……”
世上只有一人能讓他如此。
狹長雙眼緩緩閉上,謝明抿唇,靈識進入言翊的夢魇幻境。
只是剛一進去,他便怔住了。
想象中村子一片狼藉的場景并沒有來,相反,言翊夢魇的幻境安靜得有些過分。
只有屍體。
堆成山的屍體。
和發着抖啞着聲呼喊的言翊。
“師尊……師尊……”
這場景他知道。
當初他一劍破開近千人的攻擊,令八月飛雪之際,幾乎是紅着眼睛殺光了一切想靠近言翊企圖對言翊不利的人。
最後的結果便是走到絕境,以最後的力氣,為言翊換來了一條生路。
言翊在屍堆裏找他的屍體。
幻境裏的言翊已是成人模樣,可他扒開屍體的樣子看着仍舊極為吃力。
謝明有些不敢想,年僅十五歲的言翊在這樣的屍海裏尋找自己的時候……
他想不下去。
言翊的夢魇竟是失去自己。
謝明的心髒像是被絞在一起。
他心疼得甚至超出自己的預料。
于是朝着言翊走過去的動作完全是出自本能。
“言翊……”他輕聲喚了一聲。
就這一聲。
原本雙眼麻木的言翊像是突然有了力氣,轉頭看向他的瞬間,眼睛瞬間起了一層霧氣:“師尊……師尊!”
發着燙的身子驟然撲進自己懷裏,謝明反手将他抱住,盡力平複那不受控制的心跳間,已經沒有精力去管自己發抖是聲音:“我在呢。”
他想過一萬種蘇醒後聽言翊叫自己師尊的場景,卻沒想過他會看着言翊尋找自己的屍體。
幻境猝然消散。
言翊的夢魇,只需謝明說句“我在”便可消亡。
他要謝明在。
他要謝明在他身邊。
紅色床簾印入眼簾,恍惚間,言翊只覺自己的手被捏到有些發疼。但漸漸的,又有了身處現實的實感。
他看着謝明微微發紅的眼眶,忽然笑了。
“你知道莫紀嗎?”他輕聲問道。
謝明猛地一怔:“什麽莫紀?”
但凡和知道他以往做過什麽的人扯上關系,他便覺得如墜冰窖。
言翊看着他,說:“棋仙宗宗主莫紀。”
謝明動了動嘴。
“我知道!我知道!”
尖叫聲打破窒息的安靜,那妖怪紅着眼,似乎想靠着莫紀活條命:“我——”
咻——
似乎有破風聲響起。
一支青色的光箭從屋外破門而入,直直射向妖怪額心,片刻間,便取了妖怪的性命。
屋外清冷但沒什麽感情的聲音響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