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挑食
第07章 挑食
更夫王五的梆子響了三聲。
自從在顧家遇到那事後,他在家裏緩了好些天。
直到現在,那些慘白面孔還經常會在他腦海中浮現。
再次拿起梆子與燈籠回到街巷,他變得十分謹慎。
每每路過顧家老宅附近,他都會加快腳步,生怕再遇到什麽怪事。
他現在才終于明白了那句俗話——好奇害死貓。
以後斷然不敢再冒險,畢竟這世上是真的有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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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樓。
樓高三層,飛檐翹角,門前懸挂的金字招牌熠熠生輝。
看來這無相山莊待遇不錯,竟住得起洛中城最貴的地方。
江月明拍了拍昏昏欲睡的餘望。
餘望迷迷糊糊地靠着他,一睜眼竟有點頭重腳輕。
身子一歪,險些靠倒在江月明懷裏。
江月明眼疾手快,用胳膊支住他:“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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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望伸了個懶腰:“走吧,我們上去。”
江月明面露疑色:“我們?”
餘望打了個哈欠:“有福同享嘛,我自然是訂了兩間。”
江月明這幾日在洛中住的客棧确實不太舒服,隔音很差。
原本也是準備今天換一家的。
不過看餘望應該已經在這住了有幾天了,莫非是一直訂的兩間就等着他來?
還是說,另一間房之前有其他什麽人在住?
折騰了半宿,着實累了,江月明暫時也不想思考太多,于是拿出銀子遞給餘望:“那就多謝餘令使好意了,不過住店的錢沒有讓你幫我付的道理。”
餘望接過銀子反手就扔回江月明懷裏。
“一定要算得這麽清楚嗎?”
看江月明還在認真看他,餘望臉上露出無奈又帶着幾分妥協的神情:“行吧行吧,你非要算就明天請我吃頓飯,保證都點貴的值回房價,可以了吧?”
江月明點頭應下,跟着餘望來到三樓的上房。
他先派靈鴿去給程星河傳了信。
幽篁裏的“入歸鳥”,入門便能自由操控靈鴿這類普通小鳥。
傳信,探路或引開敵人都不在話下。
随着境界的提升,靈鴿速度會越來越快。
半炷香的功夫,他便收到了程星河的回信,放心地躺上了軟榻。
上房隔音果然好,連續幾天沒睡過完整覺的江月明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而隔壁房間中,餘望正坐在桌旁,從懷中掏出張紙條。
借着燭光隐約可見那紙上蒼勁有力的小字:井下之人,殺!
那張俊美的臉此刻顯得有點可怕,瞳孔中反射着跳動的火光。
這些年,無論怎麽掙紮,似乎總有人在阻礙他前進。
年少時想離開山莊,可無論跑到哪裏最後都會被抓回來。
等待他的只有殘酷的懲罰,被關進黑屋子,不知晝夜地熬着,後來他也不想逃了。
逃了,又能去哪裏呢?
只有變強,取代那個戴着金面具的人,才能自己掌控命運。
而他,确實也做到了。
房間安靜得令人心慌,只有窗縫裏傳來的嗚咽風聲,
餘望深吸一口氣,收起眼底的迷茫,他必須找到厭朱鏡。
那個戴着金面具的人曾告訴他,只有江月明才能幫他。
他緩緩起身推開窗戶,迎面撲來的夜風吹起他的鴉色長發。
那雙淡灰色的眸子比月光還要亮上幾分。
緊接着一個身着彩色長裙,帶着銀面具的女子靈巧地翻進窗戶,跪在他面前:“莊主恕罪,屬下無能,尚未查出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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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月明一直在房中梳理厭朱鏡的線索,直到傍晚才出來吃飯。
随便在二樓挑了個角落位置,點了幾樣小菜,又要了壺月下香。
菜還沒等上齊,身後便響起了個聲音:“江閣主不記得要請我吃飯了嗎?”
不用回頭,光聽聲音,江月明就已經知道是誰了。
他當然記得,只是這兩日實在有些累,眼睛又剛好,看東西時間長了總是頭很疼。
所以原本是準備再休息一晚,明日叫餘望吃飯的。
沒等他同意,餘望便直接坐在對面,問小二又要了個杯子,斟滿月下香。
醇厚的香味在舌尖慢慢蕩開,這月下香果然名不虛傳。
江月明也斟滿了酒,緩緩說道:“餘令使。”
餘望擡眸:“嗯?”
江月明沒有擡頭,看似随意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梳理了一天線索,江月明自然也沒有忘記餘望的可疑。
其實昨天,在顧家老宅遇見餘望和程星河時,他看到了暗處還有個人影,似乎是個女子。
餘望眯起眼睛,又重新自我介紹了一遍:“在下,無相山莊總令使,餘望。”
江月明很難理解偌大個山莊的總令使,理應有很多任務,為什麽這人看起來無所事事的。
他放下酒杯問道:“你們山莊,是快不行了嗎?”
餘望哈哈大笑起來,一向正經的江閣主竟也有幽默的時候,倒是比平日裏要可愛幾分。
餘望摸上自己那條受傷的胳膊:“我這兩天不是在養傷嘛。”
聽到這話,江月明心裏又生起幾分愧疚,目光移向餘望的胳膊:“傷怎麽樣了?”
餘望眉毛輕挑,帶着幾分玩味問道:“江閣主這是,在擔心我?”
江月明抿了口酒沒搭話,餘望也沒繼續說什麽,低下頭開始認真吃飯。
或者說,認真挑食…
他把木茸青瓜裏的木茸都挑了出來,整整齊齊擺在盤子邊,只撿着青瓜吃。
江月明微微皺眉:“不吃木茸?”
說着,夾起片木茸送進自己口中,爽脆可口。
餘望沒說話,又把面前黑菌筍絲中的黑菌都挑了出來,整整齊齊擺在空碟中。
“黑色的都不吃。”
挑食的人不在少數,不過這還是江月明頭一次見有人是按顏色挑食的…
這人又怕黑,又不吃黑色的東西,卻又整日喜歡穿一身黑,真不知道是和黑色有什麽孽緣。
江月明邊撿着木茸黑菌菇邊說道:“餘令使…”
未等話說出口,餘望停下筷子打斷他:“咱們也算共同經歷生死了,別總餘令使餘令使的叫了,喊我名字就行,月明~”
江月明:“…”
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接上剛才的話:“昨夜在顧家偏院,除了我們三個,還有一個人。”
江月明并不是在問餘望是不是看到了其他人,而是确定餘望看到了。
白天他懷疑餘望和灰衣老人的死有關,但他還是希望能從餘望嘴裏聽到個答案。
餘望微不可查地頓住筷子:“是我屬下,無相山莊的雲左使。”
其實他剛剛醒來那天,就派人去顧家打探了,只是那時地窟上假山還在,并沒發現什麽。
昨晚他們原本也是一起來的,只是見到江月明後,他暫時不想解釋太多,就讓雲左使先走了。
他從懷中拿出那張紙條遞給江月明:“這是我在銅人迷宮裏追那兇手時撿到的。”
停頓半晌,餘望忽然擡起頭,收起平日那副輕佻的神情:“如果我說跟我沒關系,你會信嗎?”
江月明接過紙條,普通的宣紙,上面的字跡倒是十分工整,看起來像花了功夫練過的。
不過根本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
他有點不自然地避開餘望的視線,他信不信,這對餘望來說很重要嗎?
他們不過幾面之緣,其實根本談不上什麽信任。
從地窟出來,江月明對他和善是因為他出手相救,還因此受傷。
雖說不救也沒什麽影響,但江月明不喜歡欠人情。
除此之外,要說還有什麽其他原因讓江月明覺得此人特別,那就是他的眉眼确有幾分像阿餘…
可在銅人迷宮裏餘望親口說自己兩三歲就在無相山莊了,而阿餘不見時已經至少七歲了。
那餘望就絕不可能是阿餘。
既然不是,江月明還應該信他嗎?
見江月明遲遲不語,餘望眼中露出幾分失落,将滿滿的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時,江月明突然緩聲說道:“我信。”
很多事越是用力想反而越想不清楚,與其這樣糾結,倒不如跟着自己的心走。
眼中的失落瞬間消失殆盡,餘望給兩個杯子都斟滿酒:“我不會讓江閣主失望的。”
說着,餘望身子一仰,靠住椅背:“江閣主要不要繼續跟我一起找厭朱鏡?”
江月明端起酒杯:“餘令使是不是忘了,金靈珀還在我這,你不想想怎麽求我一起嗎?”
餘望“哦”了個長音:“那我先給江閣主看樣東西,看完再回複我也不遲。”
說着,餘望從衣袖裏拿出個絨布小袋,倒在手心一塊橢圓形石頭。
和江月明的金靈珀形狀一模一樣,只不過是黑色的,周身也是一層黑色的浮光。
竟然又是一塊靈珀?
江月明回想起在神鸮祠看到的畫,黑色,北方位,屬水。
對應的正是畫面中顧家的矮胖男子,這是水靈珀。
“這是無相山莊為江閣主準備的另一份禮物,真的靈珀碰在一起,上面的浮光會自動融合,江閣主若是懷疑真假,可以拿出金靈珀來試試。”
十幾年前,無相山莊因為挑戰成功了不少能人異士,漸漸有了名氣。
不過卻沒人見過那山莊莊主的真實模樣,甚至連他姓甚名誰都沒人清楚。
只知道他常年戴着個金箔面具,所以得了個“金面尊主”的稱號。
約莫三四年前,金面尊主對外稱身體抱恙,無相山莊也低調了不少。
此時江月明心想,莫非這些表面現象只是為了給找厭朱鏡行方便?
餘望小心翼翼收起水靈珀:“月明啊,如果我們不合作,誰都湊不齊靈珀,保不準最後還要大打出手争個你死我活,我可舍不得打你,你要不再考慮一下?”
江月明沒從想過要湊齊什麽靈珀,他順着靈珀的線索找厭朱鏡,不過是因為師兄可能與此有關。
能不能湊齊靈珀,能不能得到厭朱鏡裏的寶貝,他都沒興趣。
“我從沒想過要湊齊靈珀,餘令使這如意算盤是不是打錯了。”
餘望半晌沒有說話,長舒了口氣,緩緩起身對着江月明行了個大禮。
江月明詫異地擡頭看向餘望:“你這是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