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閑事
第24章 閑事
想到這些個事,紫鵑越發覺得沒意思,又想着書中的紫鵑試玉,何等果敢忠心,方能拿着寶玉做法,自己這樣兒畏首畏尾,又不能得保萬全,尚且比不得她。
正自想着,那邊忽而一陣笑聲傳來,卻是湘雲尋了過來。
她是個嬌憨的性情,玩心又重,瞧着紫鵑立在門外,便止住笑聲,蹑手蹑腳走近了,悄聲問道:“二哥哥并林姐姐在裏頭做什麽?”
紫鵑原身就與她十分相熟,何況這兩年常見的,便笑道:“原是我出來,忽又忘了要去做什麽,就站在那裏想事兒。姑娘要尋二爺他們,只管進去說話,這裏也冷,仔細風吹着了。”
湘芸見這麽說,便點一點頭,自到裏頭去了。紫鵑聽得裏頭說笑,也沒十分理會,自擡步往賈母的廚房裏去。一則問一問黛玉今日的湯羹,二來也是自家得空想一想事。
只待她走了個來回,就瞧見黛玉等人都跑将出來,正自說笑頑鬧。又有寶釵相勸,寶玉分解,正十分熱鬧。紫鵑便笑着道:“好姑娘們,好二爺,這會兒只在外頭,也不怕風吹着了。到裏頭去吃兩口熱熱的湯羹,豈不好?”
四人聽說,方才罷手,一時進去,紫鵑便從後面跟着的小丫鬟處取來食盒,揭開後,端出四碗銀耳蓮子羹來。那蓮子羹足用了兩個時辰,熬得細滑綿軟,內裏有都綴着一顆金絲棗兒,着實甘潤。
他們先時鬧了一場,說笑半日,正覺嗓子微幹,這時得了這湯羹,自然受用,當時俱都吃盡了,渾身泛出暖意來:“今日這羹不錯。”如此說了幾句,前面賈母又打發人來,說要吃飯,四人只得過去,倒也是随常的事,并無旁話可說。
只因湘雲過來,非但飯後王夫人等往賈母處,多閑話了一回,就是後頭湘雲回黛玉房中時,寶玉也少不得留下言語一回。又有襲人瞧着時辰太遲,連着催了幾次,他方回自己房中來睡。
紫鵑與翠縷瞧着,倒覺有趣,又因舊日相熟,也在一側耳語。後頭與黛玉兩人梳洗睡下,紫鵑拉着她到邊上榻上安睡,也少不得在被中說些私密話兒,由此叽咕了一陣,方才罷了。
翌日天明,紫鵑翠縷兩人自是早早起身,又去瞧黛玉并湘雲兩人。那湘雲仍自安睡,黛玉卻是覺淺,立時睜眼,瞧了瞧湘雲,與紫鵑搖了搖頭,道:“雲妹妹還睡着,今兒略遲一點兒,也還罷了。”
紫鵑聽說,便悄悄退出去,只與翠縷道:“姑娘也不知多早晚起身,你留在屋裏照應,我去外頭梳洗打點了,再替換你來。”
翠縷點頭應了。
紫鵑也做得極快,先吩咐了熱湯巾帕等物,自己梳洗畢,就過去瞧了兩眼,見着都妥當,才到裏頭換了翠縷。只她坐下還沒就多久,那邊一陣腳步響動,擡頭一看,卻是寶玉披衣靸鞋得過來了。
“二爺怎麽來了。”紫鵑忙上前與他攏了攏外頭的鬥篷,又道:“這大冷的天,饒是披着鬥篷,一冷一熱的也不是好頑的。”寶玉也不應這話,只笑道:“我瞧瞧妹妹她們。”
紫鵑一笑,道:“姑娘們還沒起來呢。二爺且坐一坐。”寶玉聽說,忙道:“你不必過去叫,我去瞧一瞧便罷。”
“我們姑娘已是醒了,說是昨日睡遲了,倒擾了雲姑娘好夢,且略等一等。現今我進去……”紫鵑雖做不得攔阻的事,卻也拿話略攔了攔,又見寶玉停下,正待再說兩句,卻聽到裏面黛玉道:“誰在外面?”
紫鵑笑道:“姑娘,寶二爺來了。”
裏頭停了片刻,才道:“我們起來了,讓他在外頭略等一等。”寶玉聽了,方在桌邊坐下。紫鵑忙命雪雁她們進去,又吩咐熱湯等物,與寶玉倒了一盞棗兒茶,遞過去道:“這是早起燒的,還熱着呢,二爺也嘗一嘗,我去裏頭了。”
寶玉原不在意這些個事,答應一聲,略吃了幾口茶,聽見裏頭穿戴齊整了,便自過去,坐在鏡臺邊上。
紫鵑、翠縷、雪雁等自是服侍梳洗的。一時湘雲洗了面,翠縷要拿殘水出去潑,寶玉便要趁勢洗了。紫鵑瞧着,笑道:“我早使人備下了,二爺用了這個,能省多少事?反是外頭那熱湯白擱着了。”說着,到底将那殘水潑了,與寶玉換了新的,又備了幹淨手巾、香皂、青鹽等物與他使。
那邊湘雲梳完了頭,黛玉卻還在戴耳環兒,寶玉過來瞧了兩眼,便央着湘雲梳頭。
湘雲道:“這可不能了。”
寶玉卻千妹妹萬妹妹的央告,湘雲也只得與他梳篦,編發,又說着綴在發辮裏的珍珠的閑話。黛玉瞧着,倒也不着惱,只先前手上略沾了一點脂粉,取了水來盥洗,一面也随口言語。
正說着,襲人走了進來,瞧着這光景,略說兩句話,便要回去梳洗。紫鵑想了想,還是吩咐雪雁她們兩句,便與襲人一道出去。
襲人道:“你這會兒出去做什麽?”
“你是知道的,我們姑娘如今早起午後的,便要用一點湯水。現今雲姑娘來了,也不知道廚房怎麽樣,少不得我過去瞧一瞧。”紫鵑笑着回了一句,又細看她的神色,因道:“二爺早起過來,我心裏想着,你必是要惱的。”
襲人嘆道:“他這麽沒個白天黑夜的鬧,憑人怎麽勸都不聽的,我哪裏是惱,只恨自己沒法子罷。”
紫鵑本就是有心交好,也着實想過這問題,這時便道:“那是他的秉性,俗語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能輕易改了的,斷不會養出那性情來。便譬如我們姑娘,素日裏心細,思慮也重,一些個事我們不覺得怎麽樣,她心裏卻又不同。我們每每勸她想開些,又哪裏中用。”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瞧着襲人似有所想,就又添了兩句:“你也莫要惱了,十分規勸不得,退個三五步,能有一二分改了的,就是好的。這日久年深的,說不得慢慢就過去了。要想着立時改了,那必是不能的。這樣的事,老太太、太太并老爺都不能,咱們又能如何?盡心盡力罷了,旁的也只能瞧着老天爺了。”
聽得這話,襲人細想了想,卻也在理,因道:“你說得很是,倒是我急躁了。便譬如他那愛紅的毛病,如今便比頭前好了些,可見慢慢着來,原也不遲的。”紫鵑笑道:“這可是關心則亂了。你也是,前兒才病了一場,只還滿心撲在他身上,這大冷的天,巴巴地過來,也不知自己将養着些。”
說着,前面已是到了小廚房,兩人便分開來,襲人自回屋中,紫鵑則瞧了瞧預備的細粥甜湯,瞧着都好,吩咐着預備了三份,才又回去。
那邊黛玉三人正頑笑打鬧着,一時嘲笑,一時打趣,十分熱鬧。她瞧了兩眼,就坐到翠縷身側,笑道:“好熱鬧着。”翠縷倒了一盞熱茶,推到她手邊:“有個寶二爺,又有我們姑娘,就是一句話,都能翻出十個花樣兒來。又有你們林姑娘,雖然好靜,嘴裏卻也來的。他們湊到了一起,還能不熱鬧。”
紫鵑也笑了,又覺得身上暖起來了,便将外頭的襖兒解了,擱到一邊的架子上。翠縷便道:“自從跟了林姑娘,你越發仔細起來。雖說一冷一熱夾着不好,哪裏就這麽講究,必要等一陣子才解了,也不怕熱得慌。”
“人在一處,自然有在一處的模樣兒。”紫鵑往黛玉處又瞧了兩眼,見她們正翻書說着什麽,便走回來笑道:“就似你,自從跟了雲姑娘,凡事也不留意。分明針線越發好了,穿戴時卻不留心。”說着,她伸手指了指翠縷裙子:“回回都還是素面的,往年可不是這樣兒的。”
翠縷一聽,趕忙拉住了她,往湘雲處瞧了兩眼,又左右看了看,見着雪雁等或與黛玉她們倒茶,或與她們湊趣,都沒留心這裏,才松了一口氣,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前,輕輕籲了一聲。
見她這麽個模樣,紫鵑忙止住話頭,也不問怎麽了,另尋了個由頭閑話。後頭廚房送了湯羹來,兩人又起身服侍。一應事罷了,翠縷才瞅着沒人,才将事說與紫鵑:“你不知道,現今我們那府裏不用針線上的人,差不多的東西,都是自個兒動手的,連姑娘帶我們,每每做到三更的。”
說着說着,她眼圈兒也紅了,又嘆道:“我們倒還罷了,原就是服侍人的,說來也該做那些個的。我們姑娘哪裏經過這個的,又沒個心疼的,再是累着,也只得做了。那邊太太奶奶的又要體面,針線又要好的,或有旁人托了點過來,她們知道了,還不喜歡呢。也只有老太太接了她來,才能松快松快。”
紫鵑之前也想到了這個,可現今聽得真切,心裏也是酸軟,因道:“我說你慌着什麽,原是這樣兒。放心,我既是知道了,往後自然留心。”
一時回去,再不提什麽,只還是原來模樣兒。
那邊湘雲半點不知,正與黛玉說着過兩日寶釵生日,預備什麽祝賀的東西。黛玉笑道:“只取你近來所長的,挑一件也就罷了。我瞧着,前兒你做的詩就很好。”
湘雲卻有些踟蹰,因道:“往年倒還罷了,這是及笄的正經生日,總要鄭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