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要浪費時間否定自己
第054章 不要浪費時間否定自己
“去哪個食堂?南食堂?還是北食堂?”夏馳逸看向周哲骁。
“南食堂。”周哲骁回答。
“可是南食堂比較辣啊。”夏馳逸看向楊懷煜。
“南食堂更地道。”周哲骁回答。
“哦, 也是,走吧!”
夏馳逸和龐帥非常大方,帶着楊懷煜把南食堂轉了一周。
楊懷煜看着到處都是紅彤彤的辣椒, 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
他忽然明白周哲骁為什麽堅持來南食堂吃飯了,就是為了狠狠折磨他的味蕾和腸胃。
“話說,楊懷煜你在這裏待多久?”夏馳逸問。
“你不是說如果我來寧昌, 你就讓我看你是怎麽訓練的嗎?當然是調查研究一番再回去。”
所以不止一天。
“哦,太好了。那你明天跟我去訓練吧。”夏馳逸絲毫沒有要保留的樣子, 用勺子撇開辣椒,找了幾塊牛雜給楊懷煜。
楊懷煜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家夥怎麽這麽大方?
周哲骁的臉還是冰冰冷的, 看着像十二月底持續降溫的深夜。
夏馳逸舀了幾片酸菜魚在周哲骁的碗裏,用筷子把裏面的魚刺一根一根挑出來,然後又給自己舀了一勺,慢慢吃。周哲骁周身氣溫逐漸回暖。
楊懷煜擡了擡下巴,好笑地問:“當你的室友兼隊友,能享受挑刺服務?”
周哲骁淡聲道:“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為你提供挑刺服務。”
這家夥的“挑刺”服務肯定很紮心。
楊懷煜搖了搖手, “這大可不必。”
“那你晚上住哪裏?”夏馳逸又把辣椒炒肉推到楊懷煜的面前,意思是寧昌特色菜,你多嘗嘗。
其實楊懷煜已經辣得耳朵疼了, 臉上也起了一片紅色。
“還沒想好。盛海大學來訓練賽的時候住哪裏?”
“我們這排樓的最後幾間。我是能去找學生會要幹淨的被罩給你換,但你一個人住四人間好凄涼。要不你晚上睡我們寝室吧。”夏馳逸說。
“怎麽睡?你跟我睡?”楊懷煜笑着問。
“讓他去後排住。”周哲骁開口道。
“不用,我和你睡,他睡我的床不就行了?”夏馳逸說。
“讓他睡我的床, 我和你睡。”周哲骁回答。
“也可以啊。不過你這麽大方,讓你的床給楊懷煜?”
夏馳逸總覺得周哲骁是個領地意識很強的人, 當然只要你成為他認同的人,他就會很大方。
“你的床上要麽是藍牙耳機,要麽是護腕還有薄荷糖的小鐵盒。你要客人幫你收拾嗎?”
夏馳逸一聽,立刻笑着對楊懷煜說:“你還是睡周哲骁的床吧。他的床單一絲皺紋都沒有,堪比酒店。被芯是蠶絲的,柔軟又透氣。而且這家夥每周都換枕套,今早上剛換過……哎喲……”
夏馳逸的腦袋被摁了一下。
“說吧,你忽然來這裏,也沒有帶上沁城大學其他的人,不是來打練習賽的。到底有什麽事?”
周哲骁看着楊懷煜的眼睛,直截了當地開口。
楊懷煜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周哲骁這麽敏銳。
“兩周之後,我們會和慶大打幾場練習賽。”
夏馳逸一聽,眼睛亮了起來,“慶大?去年一級聯賽的冠軍!你們和慶大打練習賽?我們能去看嗎?”
周哲骁的手指在夏馳逸的發旋上彈了一下,“笨蛋,這種練習賽一般是全封閉的。”
“劉溯塵也會參加。他的實力,應該比去年還要厲害。去年我在最後一節比賽裏一對一盯防他,但是我讓他拿下了18分。”
聽到這裏,所有人都沉默了。
夏馳逸還記得那場比賽裏的劉溯塵……并不是楊懷煜不夠強大,而是劉溯塵真的是神兵天降。
“我不想練習賽的時候還是這樣的結果了。雖然……這一年我好像也不夠拼命,而他經歷了青訓隊的毒打,應該更厲害了。”
周哲骁向後靠着椅背,淡聲道:“你不想再聽隊友的安慰,你也不想聽教練的分析,因為他們都只是想要你好過。你想聽聽看真實的意見。劉溯塵到底是不是你的天花板?”
不知道為什麽,楊懷煜感覺到一種很特別的觸動,仿佛周哲骁也曾經經歷過這樣的失落和彷徨。
甚至于是比他更沉重千百倍的壓力。
楊懷煜記得周哲骁是橡樹山學院畢業的。毫無疑問在那樣的籃球強校裏,競争搞不好會比大學生的一級聯賽更殘酷。
“吃飯吧。回去再研究。”周哲骁說。
就在這個時候,葉朝影收到短信也找到了南食堂。
“你們今天點的是什麽菜啊?辣椒開會嗎?”
聽到葉朝影的話,楊懷煜覺得自己找到了救星。
“你等着,我來教教這倆家夥什麽是待客之道。”葉朝影拍了拍楊懷煜的肩膀。
當楊懷煜以為這個活潑的帥哥會給自己選一些不辣的飯菜時,葉朝影端着一個鐵盆來了。
“來,嘗嘗,寧昌大亂炖!都是肉,這才叫硬菜!”
紅豔豔的辣湯,鹵雞爪無助地豎在裏面,楊懷煜覺得自己昏倒比較好。
還好小胖有叫外賣的習慣,給楊懷煜叫了份蛋炒飯和糊羹湯才挽救了楊懷煜的胃。
正在吃蛋炒飯的時候,就看到夏馳逸正在擺凳子。
“你們這是在幹嘛?”
“當然是大家一起看沁城大學和慶大的那場比賽啊,重點研究你垮掉的十分鐘。”夏馳逸說。
楊懷煜差點沒把湯噴出去,“你們這是要搞投影吧?”
“是啊。”
“你們還要把我人生中最丢臉的十分鐘放這麽大看?”楊懷煜真的要懷疑夏馳逸到底懂不懂待客之道!
“沒關系,人生很長,以後一定會有比這十分鐘更丢臉的。”夏馳逸的表情是那麽理所當然。
楊懷煜閉上眼睛,他得認真考慮一下,自己來這裏是為了找認同,還是為了膝蓋中箭。
不但如此,葉朝影還拎了一個塑料袋上來。
“來來來,周哲骁你的奶茶,雙倍珍珠。根據教練特別要求,不允許給你加糖。”
“嗯,謝謝。”
“夏馳逸,茉莉奶綠,脫脂奶無糖。”
夏馳逸露出難過的表情:“你加少少糖會死啊!”
“你不會死,教練會殺掉我。你不知道他會檢查外賣軟件裏的訂單嗎?”葉朝影轉身,遞給龐帥,“小胖最近修圖辛苦了,全家福大滿貫。”
楊懷煜忽然覺得蛋炒飯不香了,無奈地強調,“那是我被劉溯塵打爆的比賽……”
你們可不可以不要當成看喜劇片?
“來,被劉溯塵打敗的某隊王牌,這是你的——全家福、全脂奶、七分甜、零卡糖。”葉朝影加了一句,“零卡糖要貴兩塊錢的。”
“……謝謝,你人怪好的。”
夏馳逸忍不住笑了:“這可是我們寧昌搶斷王——到了比賽裏,你被這家夥截球之後還能覺得他人‘怪好’的再說吧!”
楊懷煜立刻很認真地和葉朝影再次握手,“失敬,失敬。”
葉朝影踢了夏馳逸一腳,“你故意的吧,在比賽之前就讓楊懷煜對我心生防備,我還怎麽搶斷啊?”
大家笑了起來。
楊懷煜遠來是客,加上又是比賽視頻的主角,理所當然坐在了中間。
夏馳逸和周哲骁分別坐在他的兩邊,楊懷煜的心情有一丢丢的複雜,“感覺像是上了賽場,被你倆無情包夾。”
“你就當提前适應吧。”夏馳逸沒良心地回應。
小胖把桌子拖到了後排,獨占最高的席位。葉朝影靠坐在了他的桌角上。
這場比賽異常激烈,從第一節開始,雙方你來我往異常激烈。
楊懷煜一個搖曳晃過了劉溯塵,上籃得分。
夏馳逸非常給面子的吹口哨喝彩,因為這一球的節奏非常漂亮,就連周哲骁也很難得地“嗯”了一聲,表示贊許。
下一個回合,劉溯塵運球突入籃下,一個對抗彈開楊懷煜,抛投得分。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劉溯塵是什麽星座的?”夏馳逸問。
“雙魚座吧。”楊懷煜回答。
“多愁善感又心軟的雙魚座……這家夥哪裏像了?”夏馳逸表示懷疑,“看我,看我,我才是雙魚座的!”
“他架子鼓打得好,還是很有雙魚座的藝術細胞的……”楊懷煜說着說着,自己都覺得好笑。
劉溯塵的架子鼓不叫打的好,而叫打得瘋。
“行吧,讓我們來分析分析距離劉溯塵不遠不近的那位耿鷺。”夏馳逸開口道。
提起這個名字,楊懷煜有一種喉嚨發緊的感覺。
夏馳逸的肩膀輕輕撞了楊懷煜一下,手指指向畫面上方幾乎被所有人忽略的耿鷺,“這一球耿鷺在你的左側,擋住了你的進攻路線,把你逼向了劉溯塵的防守範圍。啧,要不是他,你直切得分了!”
楊懷煜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是的,感覺像是痛失兩個億。”
沒過多久,夏馳逸又撞了他一下,“這裏!這裏!這裏!耿鷺又站在你的傳球線路上,破壞了你和孟霆的連接,唉,結果你又碰上了劉溯塵和他隊友,包夾突圍,耗費體能。”
後排葉朝影低下頭,在楊懷煜身後說:“但你這個包夾突圍太厲害,夏馳逸找我和周哲骁模拟了好多遍,把我累得像狗一樣。哥們兒,你不該叫啥‘拉杆之王’,你該叫……”
“包夾突圍之王。哈哈哈!”夏馳逸笑起來,空氣也跟着輕輕震。
提起楊懷煜的這個包夾突圍,夏馳逸似乎很興奮,他的胳膊搭在了楊懷煜的肩膀上搖晃。
“我跟你賭一百塊,劉溯塵回去之後,肯定研究這個包夾無數遍,猛捶大腿,牙槽咬緊,心想——怎麽就沒夾住楊懷煜這個逼呢!‘不是我的錯,肯定是隊友不夠給力’。哈哈哈!”
楊懷煜的手撐着下巴,半張臉被擋着,他悶悶地說:“聽起來,我這場比賽打得還不賴?”
“本來就不賴。”
一直沉默的周哲骁一邊慢悠悠地說,一邊捏住了夏馳逸的手指,把他的手從楊懷煜的肩膀上拿了下來。
夏馳逸試着把自己的手收回來,但是食指的指尖卻被人一直捏着,指甲蓋都快捏癟了。
他向後靠了靠,視線對上了坐在楊懷煜另一側的周哲骁。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會是對方的側臉,卻沒料到周哲骁正看着自己。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幽深,一旦對視,就會被吸引和拖拽,然後不知道怎樣把視線收回來。
這場比賽,夏馳逸和周哲骁戴着耳機躺在床上看了無數遍了,光是聽球鞋與地面的摩擦聲就知道大概進展到了哪裏。
也許有幾秒,也許只有一刻,周哲骁面無表情地轉過臉去,繼續看向屏幕。
他原本捏着夏馳逸的手緩慢松開,夏馳逸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切……幹什麽啊,捏得我指甲蓋都疼。
兩隊勢均力敵的較量一直到第三節比賽的末尾。
劉溯塵面對防守的楊懷煜,忽然變速,甚至穿過了兩名協防的沁城大學的隊員,後仰跳投得分。
“好厲害……感覺像是在看NBA的明星打球!”小胖發出了由衷的贊嘆。
楊懷煜的表情也變得凝重了起來,“這一球算是比賽的轉捩點。”
周哲骁開口道:“在雙方都很疲憊的狀态下,劉溯塵不但沖破了楊懷煜的防守,還擊碎了沁城大學的聯防,帶給了沁城大學很大的壓力。沁城大學的全場緊逼本來就像一個鼓足氣的氣球,被劉溯塵戳了一個洞,接下來就一瀉千裏了。”
楊懷煜的眉頭難得地蹙了起來:“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該怎麽辦?”
周哲骁起身,重新播放了這段,停留在了某個點上,可以看到楊懷煜和劉溯塵距離很近。
“如果我是你,我會搏一把,争取快他半個身位,比他先一步到這個點。”周哲骁站了起來,手指敲了敲弧頂的側面,“劉溯塵如果要過我,就要壓低重心,我會有機會切他的球。”
楊懷煜當時只覺得劉溯塵的速度太快了,但現在重播,與其說是“快”,不如說是“順”。
——劉溯塵只是比所有人都先一步切入到了有利的位置罷了。
身後的葉朝影很理解當時的楊懷煜,“嗯,我看的時候也發現了。劉溯塵非常擅長忽然發起這種一鼓作氣的進攻,打亂對手的防守節奏。你一旦被帶入他的節奏裏,就完蛋了。”
“你呢,馳逸弟弟沒有要評價的?”楊懷煜看向旁邊的夏馳逸。
夏馳逸撐着下巴,目光很專注,“這是比賽吧,防守劉溯塵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們球隊那個6號是在神游嗎?像是劉溯塵這樣的家夥,沖過中線,得分的花樣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種!這個6號死守籃下有個毛用?”
楊懷煜的目光顫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夏馳逸的意思。
葉朝影也看明白了:“是啊,這家夥只要多往外跑幾步,就能擋住劉溯塵的運球線路,不論劉溯塵是要急剎跳投,還是運球過人,至少楊懷煜都有機會過來搶斷了啊。”
夏馳逸拍了拍楊懷煜的肩膀:“所以別難過,這球也不全是你的鍋。如果是柯岩在場上打控球後衛,我相信他一定會從這個位置切過來,配合你,把劉溯塵往邊線逼。”
可惜,最後的幾分鐘,柯岩被換下去了。
“嗯,劉溯塵打這麽順,也和這個叫耿鷺的家夥把你們的人都調動到另外一邊有關。”周哲骁開口道。
夏馳逸的胳膊又開始不安分了,再次挂上了楊懷煜的肩膀,“好消息啊,今年耿鷺畢業了!”
楊懷煜捂住眼睛,“慶大的板凳池很深的,人才濟濟。”
“但是再找到一個耿鷺可不容易。”夏馳逸狡黠地一笑,“畢竟你可是楊懷煜,不是誰都能給你上套的。”
楊懷煜呼出一口氣來,“那倒是啊!”
只是這一次,夏馳逸拍楊懷煜肩膀的時候,食指好像戳到了什麽……是周哲骁的耳朵。
夏馳逸趕緊把手收回來,向後靠了靠,“對不起啊!”
果然,收到周哲骁警告的眼神。
夏馳逸噘了噘嘴,心想:戳你一下而已,兇什麽兇。
比賽繼續播放,劉溯塵面對楊懷煜忽然一個後撤步拉開空間,急停跳投。
楊懷煜和孟霆雙人起跳攔截,球從他們的雙臂之間掠過。
每一次看這個畫面,楊懷煜的呼吸就要停止一次,劉溯塵這一球劃過頭頂的畫面,在他的睡夢中重複了無數遍,像夢魇一樣。
“這一球我們算過,劉溯塵剎停用了0.35秒左右,完成投籃用了0.5秒,絕對職業級別。我很努力地訓練,到現在還辦不到呢。”夏馳逸呼出一口氣來,“楊懷煜,真要說輸,你只是輸給了他的體力。到了第四節還能完成這麽高質量的跳投……這家夥算計你呢。”
“算計我?”
“對,第一節到第三節,他和耿鷺聯手消耗你的體力,讓你每一次得分都不那麽順利。到了第四節,你的體力只剩半格電了,但是劉溯塵他還剩一格。你單防劉溯塵,哪裏來的勝率?”夏馳逸很認真地看向楊懷煜。
周哲骁開口道:“這是慶大針對你的策略。他們對付別的球* 隊,都沒有這樣。很冒險,可以說兵行險招。假如你的體力再好一點,從第一節到第三節的消耗就沒有意義了。”
“雖然不明覺厲,但誰給我總結一下?”小胖攤了攤手。
葉朝影說:“總結一下就是——楊懷煜很厲害,對面的慶大很忌憚,整整花了三節比賽消耗他的戰力,直到第四節比賽,由劉溯塵拿起死神鐮刀,進行了最後的收割。”
“哦——聽明白了!”小胖點頭。
楊懷煜的心髒像是一個冰冷的房間,忽然被通了暖氣,連指尖都在發熱。
這裏不是他的寝室。
周圍的應該也都是他的對手。
他回顧這場比賽幾百遍,每一次他都能感受到耿鷺帶來的那種無聲威脅和壓迫。
他說過的,他對當時打控球後衛的學長說過。
對方面臨畢業,很淡然地笑了笑,“那你要怎麽樣,你可是王牌。難道要反過來怪我沒有幫你攔住耿鷺嗎?還是說,你要發一條微博對他表示一下贊賞?畢竟他打了四年的球,最大的榮耀就是牽制住了沁城大學的王牌楊懷煜。”
于是,楊懷煜再沒有提過這件事。
他們都叫他“王牌”,得與失好像都該由他來承擔。
哪怕任教練找他聊天,也只是輕描淡寫地提起這個耿鷺。
隊友們和他一起複盤,沒有人把耿鷺放在眼裏。
直到……倒垃圾的夏馳逸頂着微博小號和每一個貶低他的人戰鬥。
藏在楊懷煜心裏的那個假裝不存在、但其實已經在化膿的傷口,終于被夏馳逸輕輕挑了一下。
膿水洶湧而出,剩下的就是愈合。
“所以最重要的還是協防。”夏馳逸發出了吸奶茶的聲音,可惜他的奶茶寡淡,“反正如果周哲骁在PK劉溯塵,我一定會随時注意跑位。比如這裏,你和劉溯塵都已經在邊線較量了,如果這個12號別站那麽遠,離近哪怕一步,劉溯塵應該會選擇傳球,而不是過你。”
夏馳逸口中的12號,就是當時打控衛的學長。
楊懷煜的指尖輕輕勾了一下,他聽見夏馳逸說着場上每一個人的跑位,這種感覺很奇妙。
他解構的不是劉溯塵,而是整個沁城大學的防守。
所有人感嘆于劉溯塵的銳不可當,只有夏馳逸一直告訴楊懷煜——真正的鍋在于沒有人跟他協防,還有隊友的跑位漏洞太多。
終于到了劉溯塵的最後一球,他把球舉過頭頂,在高處合球,晃過了個子最高的孟霆,潇灑上籃。
簡直如同牛奶般絲滑,整個世界的中心都聚焦在了劉溯塵的身上。
強勁、靈活、每一步都是最優解。
楊懷煜還記得自己眼睜睜看着劉溯塵進球時候的心跳,像是放空了的水槽,從四肢到指尖都涼了個徹底。
為什麽這個人強大到找不到一絲破綻?
驀地,夏馳逸的聲音響起,清亮的,像是一只雀鳥沖向雲霄,猛地将楊懷煜從失落中拽了出來。
“就是這裏!這裏真的超可惜!楊懷煜你做出了完美的跑位,沒有給耿鷺過來接應的機會,可當時的你們隊的大前鋒為什麽不補位啊!明明可以給劉溯塵造成很大的幹擾!”
夏馳逸一邊說,一邊繞過楊懷煜,手掌狂推周哲骁,“對吧,對吧?”
周哲骁抱着胳膊,再度發揮強悍的核心優勢,一動不動,“嗯。”
夏馳逸又回頭看葉朝影:“小影子,你說是不是?”
“嘶,我本來滿眼都被劉溯塵給吸引了,你一說我才發現——對啊,沁城大學這個大前鋒怎麽不補位?咱們的帥北和杜河不會怎麽蠢吧?”
“不會不會,帥北我不敢說,杜河拼了命也會來補位!”夏馳逸信誓旦旦。
葉朝影:“你确定帥北聽了不會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聽着他們說話的聲音,楊懷煜放空的心髒好像有氣息吹過,帶着溫熱的水汽,血液一點點回流,指尖好像又感受到了奶茶紙杯透出來的溫度。
——那充滿絕望的那一刻原來還有無限可能。
他最後也沒有防住的一球,在這大半年裏,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腦海中重複。
可是今天,有人對他說“你做出了完美的跑位”。
楊懷煜低下了頭,單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體力。你們體力流失太快了,到了第四節判斷力和無球跑位的欲望都下降了。”周哲骁側過臉來看向楊懷煜,再次直白地戳開對方的弱點。
楊懷煜也回以真誠的表情,希望周哲骁繼續說下去。
“劉溯塵把體力留到了第四節。他用前面的三節讓你适應了他的‘節奏’,再用第四節比賽突破這個節奏,打你一個措手不及。”
夏馳逸用欣賞的目光看着投影屏幕上的劉溯塵,發自內心地感嘆。
“對,我也有這種感覺。我看過他之後和西南航大的比賽,他被陸映南的搶斷逼迫到一直換節奏,這家夥可真是個節奏大師啊。”
不知道為什麽,夏馳逸誇獎劉溯塵的樣子,讓楊懷煜又好氣,又跟着他心境變得坦然和豁達起來。
“但是遇到這種很容易把別人帶進自己節奏裏人,該怎麽辦?”後排葉朝影提問。
夏馳逸蹙着眉心,上唇又微微撅了起來,“我可能會叫你們掐我一下吧。”
“帶根皮筋吧。”周哲骁看向楊懷煜,“感覺自己被拽進漩渦裏的時候,就狠狠彈自己一下。”
“不過聽你們說了這麽久,這個劉溯塵……還是很厲害吧?”龐帥開口問。
“嗯,雖然我們現在分析得頭頭是道,但是劉溯塵太快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啊——就算我們知道該怎麽辦,跟不上就還是白搭。”
比賽播完了,畫面暫停在沁城大學告負的比分上。
夏馳逸轉過身來,揚起了拳頭。
寝室裏其他人,包括周哲骁也擡起了拳頭。
楊懷煜滿腦子問號,還以為是他們寝室的什麽睡前儀式,也跟着擡起了拳頭。
“客人不用。”夏馳逸說。
楊懷煜剛把手放下,剩下的四人就開始“黑白配——倒垃圾的嘿——”
幾輪下來,大家都出手背,只有周哲骁一個人手心向上。
“哦——今天倒垃圾的不是我咯!”夏馳逸露出開心的笑。
周哲骁默默起身,把垃圾袋扯了起來,挨個收走喝完的奶茶空杯。
當周哲骁出寝室門的時候,楊懷煜跟着他出去,理由是又看了一遍劉溯塵血虐自己,他需要吹吹夜風放松一下。
兩人沉默着走到了樓下,當周哲骁把垃圾桶的蓋子蓋上,就徑自走到寝室門口的臺階前坐下,擡起頭來看着楊懷煜。
楊懷煜剛要坐在他的左邊,周哲骁忽然拎了一下他後背的衣服,“坐右邊。”
“啊?有什麽區別?”楊懷煜好笑地反問。
“夏馳逸習慣坐左邊。”
“哈,靠近心髒的位置?”楊懷煜半開玩笑地說。
周哲骁沒有回答他,而是平靜地說:“劉溯塵确實很厲害,你有對他心有餘悸的理由。”
“但是你看起來很淡定。”
“因為我在你的年紀,周圍的對手都是他那個級別,甚至比他還強。”
“我大二的,應該比你大一點吧?”楊懷煜好笑地說。
“不要再浪費自己的時間了,楊懷煜。”周哲骁看着前方的路燈,淡聲道。
“怎麽,你也覺得我追不上劉溯塵?”楊懷煜擡起頭來,沒想到寧昌大學的夜空竟然還能看到這麽多顆星星。
“不要浪費時間否定自己。”
楊懷煜沒有說話,只是眉梢很輕地揚了一下,他并不确定自己從周哲骁的嘴裏聽到了什麽。
“我經常陪着夏馳逸看你的比賽。老實說,28歲的我贏你就像大學教授做小學生的數學題,毫無挑戰。”
明明這句話的邏輯根本不通順,周哲骁怎麽知道28歲的自己能達到什麽樣的水平呢?
“可是當18歲的我和你在籃下比拼的時候,我發現原來你很有意思。”
“謝謝……”雖然楊懷煜不确定周哲骁到底是不是在誇獎自己。
“我很期待,28歲的時候,在我的對手或者隊友名單裏,還能看到你。”
明明是很狂妄的話,仿佛這家夥是一個金牌球探,他說出的就是評價一個籃球運動員未來的金玉良言。
但卻有一種讓人莫名相信的預感。
“我能感覺到你在鼓勵我,但是能不能有一個更加具像化的比較?現在距離你的二十八歲還有十年。”楊懷煜無奈地攤了攤手。
“你知道溫恩·魯斯特嗎?”
“當然知道,NBA十年前最厲害的小前鋒之一,他的拉杆上籃被稱為‘magic time’。當年聯盟裏有人攻擊過盛星鳴的種族,溫恩·魯斯特一直都會挺身而出為他說話,是條漢子。”
“魯斯特是杜克大學校隊的。”
楊懷煜點頭,“是啊,他和盛星鳴是杜克的校友,兩人一起打過NCAA。雖然後來效忠不同的球隊,但是魯斯特一直很欣賞盛星鳴。”
“大二的魯斯特,水平不如你。”
說完,周哲骁就起身了。
留下楊懷煜愣在當場。
拿他和魯斯特相比,周哲骁這是不誇人則已,一誇人就要捧上天的節奏啊!
“喂,我只是‘東南賽區的拉杆之王’,還是粉絲自封的。魯斯特是‘拉杆之神’啊。”楊懷煜慢悠悠站了起來。
“明天我們一對一。我會盡量模仿劉溯塵的進攻模式。”
楊懷煜看着周哲骁的背影,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所謂一對一,收獲都是相互的。”
“是啊,因為你也是我現階段能接觸到的實力最強的對手。”
走了幾步,像是又想起了什麽來,周哲骁揣着口袋慢慢轉身,“哦,還有,我們一對一完了,你負責陪夏馳逸做對抗上籃。”
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仿佛在發布聖旨。
楊懷煜忍不住問:“你真以為自己姓周,就是天子嗎?”
“你不要?”
“呵呵,我要。”楊懷煜點了點頭。
等到他倆回到寝室,擺放的桌子椅子都已經回歸原位了。
夏馳逸拍了楊懷煜一下,“怎麽才回來?哥哥教你怎麽用熱水器。周哲骁的龍榻,你得沐浴焚香之後才能躺上去。”
“明明是個弟弟,還總想裝大哥。”楊懷煜覺得夏馳逸真挺可愛。
如果自己有個這樣的弟弟,應該每天都會很開心吧。
到了晚上,大家都各自躺在了床上。
夏馳逸靠着牆側身卧着,他能聽見周哲骁在幫自己挂運動衣的聲音,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周哲骁你能不能快一點?”
對面的葉朝影開始陰陽怪氣:“陛下,臣妾好冷,陛下什麽時候才肯放下奏折~”
“來了。”周哲骁說完的同時,把葉朝影扔在椅子上沒有拿去洗的背心甩上去,剛好蓋在他的臉上。
“我洗了臉的!”
夏馳逸幸災樂禍:“你自己的背心,臭了也不能嫌棄呀!”
周哲骁踩上了梯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夏馳逸心髒的鼓點上。
他側身躺下之前,手臂忽然繞過了夏馳逸,幾乎将他抱在了懷裏。
夏馳逸的鼻尖就抵在周哲骁的胸膛上,那股好聞的橘子沐浴露的味道讓夏馳逸的大腦好像都發懵了。
周哲骁側過臉,柔軟的劉海輕緩地掠過額頭和眉心,手掌沿着夏馳逸的後背和牆壁之間摸索了一遍,然後又放開了他。
“幹……幹嘛?”
“看一下你是不是亂扔了什麽東西,到時候膈到自己的後背痛。”周哲骁回答。
順帶他還把夏馳逸的睡衣下擺往下扯了扯,正好蓋住了他的腰。
“哦。”夏馳逸的腦袋躺回到了枕頭上。
周哲骁也躺了下來,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縫隙,夏馳逸微微蜷着的腿就抵在周哲骁的大腿上。
靠在床頭的楊懷煜感覺到兩個人睡這個床真的回擠到動彈不得,他擔憂地問:“你們真的能睡着嗎?”
“要是睡不着,你打算睡地板嗎?”周哲骁反問。
“你們有多餘的被子,我是可以啊。”
對面的葉朝影笑了起來:“不用擔心,他倆經常睡在一起看視頻。”
龐帥也寬慰說:“他們睡在一起,就像鑰匙和鎖,非常有默契。”
聽到他們這麽說,楊懷煜安心了不少。
寝室的燈滅了,房間裏暗了下來,樓道裏隐隐還有人在走動。
還能聽見隔壁寝室在聊天的聲音,楊懷煜還沒有睡着,他好像在玩手機。
對面的葉朝影還戴着耳機在聽音樂。
龐帥也在用手機刷劇。
只有自己對面的周哲骁,側躺着閉着眼睛,睫毛低垂着,讓夏馳逸很想伸手摸一下。
心裏這麽想着,夏馳逸也就這麽做了。
只是手指還沒碰到對方,周哲骁的眼睛忽然睜開了,哪怕在黑暗裏,那雙眼睛也很有存在感,他輕輕扣住了夏馳逸伸過來的手,用口型問:還不睡?
夏馳逸小聲說:“大家都在刷手機,我們也刷啊。”
“明天練習會很辛苦,早點睡。”周哲骁說。
夏馳逸只能嘆了口氣,在周哲骁的注視下閉上了眼睛。
但是他沒有絲毫的睡意,于是在心裏唱着歌,腳踝随着節拍一晃一晃。
他自己沒有意識到,腳趾有一下沒一下地蹭過周哲骁的胫骨,像是刻意在瘙癢,又像是在惡作劇。
夏馳逸心裏一首歌還沒有唱完,周哲骁的腿忽然壓住了他自嗨的腳踝,夏馳逸想要向後挪,卻被對方死死壓住了。
夏馳逸一睜眼,發現周哲骁正看着他,目光比剛才更深更沉。
口型是:你到底怎樣才肯睡?
夏馳逸小聲道:“我翻個面兒。”
周哲骁只能擡起壓住他的腳,讓他原地翻了個身。
背朝牆壁,不用再和周哲骁面對面了,夏馳逸終于可以呼出一口氣了。
他的手指在牆上畫來畫去,畫籃球、畫球場、畫晚上吃的那盆水煮魚……
不知不覺,房間裏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就連床那頭的楊懷煜都放下了手機,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了。
夏馳逸豎起了耳朵,不知道身後的周哲骁睡着了沒有。
記得他說過,聽不到自己睡着的聲音,他也會睡不着。
可是現在時間都很晚了吧,周哲骁也沒說什麽,應該是睡着了吧。
夏馳逸很想翻身看看他,但是怕一翻身反而把周哲骁驚醒了。夏馳逸的手撐着牆,向後挪了一點點,能感覺到周哲骁的體溫,卻沒有觸碰到對方。
周哲骁這家夥難不成貼着床邊的扶手睡的?背會疼吧?
夏馳逸又向後挪了挪,終于貼到了周哲骁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