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026章 第二十六章
餐桌上已經擺放了一家三口的屍體, 山姆不願意打攪死者安眠，于是端着晚餐來到壁爐前，和他們一起盤腿坐下。
小木屋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 在廚房裏他或多或少也聽到了一些娜塔莎和史蒂夫的談話。雖然自身感情經歷也不算特別豐富, 但好在聊勝于無，山姆自認他可以給從來沒談過戀愛的櫻桃男孩傳授點追求心儀女孩的秘訣。
山姆依次豎起三根指頭：“主動, 直接，體貼是追求者的三大秘訣。首先, 你需要主動約女士出去玩, 不要扭捏, 也不要矯情, 想她了就大膽找她；其次，直接表達你對她的關心, 并做出實際行動，不要停留在嘴巴上。如果她在生理期和你說肚子疼, 你就不能只是說‘噢寶貝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而是要趕緊去藥店給她買止痛藥, 看她吃下去；最後，體貼。出門玩的時候不要只顧自己的感受, 要多注意對方的情緒。讓她體會到你在關心她。這點真的很重要。”
“掌握這三大法寶, 基本可以戰無不勝。”山姆确信。
史蒂夫暗暗點頭, 努力記下了山姆說得一切，順便吃了兩盤面條。晚餐過後, 他洗完碗出來, 看見達莎婆婆已經醒來了, 娜塔莎正在審訊她。
“你們先去睡覺，我守夜。”娜塔莎說。
“還是我來吧。”史蒂夫瞥了眼虛弱的達莎婆婆, 對娜塔莎說，“你這邊結束了就換我。”
史蒂夫有超級血清的加持，精力比普通人要好上許多倍。娜塔莎雖然不是普通人，但見狀也沒再拒絕。等從達莎婆婆的嘴裏套出她想要的東西以後，她就和山姆一起在壁爐邊打起地鋪。
雖然木屋二樓有床，但為了确保安全和便宜行事，他們還是決定先在一樓和殺手，還有一家三口待在一起。
達莎婆婆又被打暈了過去。夜晚氣溫有點低，史蒂夫見她年紀也大了，也不願虐待俘虜，遂給她披了條圍巾。
不知過了多久。
史蒂夫拉開窗簾，只見天空仍然是那種陰郁的鉛灰色，瓢潑的大雨也一直沒停過，下了一整夜。
天氣有點不對勁。
天空的顏色，還有雨聲的頻率……
是不是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他悚然一驚，終于想起一件早該察覺到不對的事情！
——從進入小屋到現在，他們從未在屋子裏發現任何關于時間的标志！
有沒有任何能夠參照時間流逝的對照物……
之前達莎婆婆給他們倒得茶水就擺在餐桌的一角，史蒂夫伸手用手背貼了貼杯壁本該早已涼透的茶水，卻仍然帶有淡淡的溫熱。
他又前去查看屍體。此時，距離這一家三口的死亡時間絕對已經超過了六小時，但屍體卻沒有任何變化！
——就連屍斑也仍然維持着最開始，被他發現的狀态！
意識到事态不渺，史蒂夫立馬拿起盾牌。他試圖喚醒地鋪上的娜塔莎和山姆，可本該敏銳的他們此時卻睡得那樣深沉，簡直像被打了麻醉一樣，無論如何也喚不醒！
反觀被綁在椅子上、被打暈過去的達莎婆婆，似乎像是能感受到空氣中的焦灼似的，她的嘴角不易察覺地緩緩上揚，露出了一個在史蒂夫看來堪稱詭異的微笑。
“醒醒！”史蒂夫晃了晃達莎婆婆的椅子。可她毫無反應，嘴角的笑容卻一直在那裏，想在大聲嘲笑他的遲鈍。
主觀上，史蒂夫絕不會舍棄選擇他的同伴。但現在的情況實在太詭異了，他思考良久後還是選擇拿起盾牌獨自沖進雨裏，并同時将手中盾牌用力往前方丢擲過去！
果然如他所料！就在盾牌即将落入他們來時趟過的那條小河裏的時候，盾牌本該呈抛物線般的行動軌跡戛然而止。它狠狠撞在了小河前的空氣上，就好像那有一堵看不見的牆壁一樣，發出“叮——”一聲響，而後重新彈回了史蒂夫手中！
更要命的是，那如鈴铛般奇怪的叮聲響起時，帶給了史蒂夫巨大的沖擊力和痛苦！
史蒂夫頓時失去了站立的能力，被一陣無形的聲波悍然掃回了小屋中，重重摔在客廳地板上，把地板砸出一個大洞！
巨大的響聲令史蒂夫瞬間驚醒，他猛地睜眼，入目是慘白的天花板。
他低頭，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在一張手術臺上，簡直像個木乃伊！而發現他醒來後，一個熟悉人影便匆匆推門跑了出去！
是達莎婆婆！
——原來，一切都是幻境。
他們三人從一開始就沒進入那間小屋，而是在渡過河後，便被達莎婆婆用不知名的手段迷暈了過去，趁他們陷入幻境的這段時間，達莎婆婆直接把他們帶到了九頭蛇的基地裏！
可是，為什麽這裏沒有人看守？娜塔莎和山姆又在哪裏？剛才的幻境為何會如此真實？
史蒂夫奮力掙紮，好一會才解開束縛帶，跳下手術臺，跟着達莎婆婆跑了出去。
·
鈴聲和史蒂夫為什麽會一起出現在基地？
她一直以為鈴铛在佐拉那兒。
走廊上，緩過勁來的莉莉安，在史蒂夫和鈴之間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她咬牙，飛快地循聲追去，很快就在基地的後門口抓住了一個企圖離開的老婆婆，正是曾在佐拉計劃中她看見過的殺手達莎！
眼見怪物朝自己而來，雖然理智上知道這是基地正在研究的實驗品，但一瞬間殺手的本能還是占據了理智的上風，達莎婆婆猛地掏出随身攜帶的小刀，狠狠朝怪物羅林斯的身上捅去！
她的武器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的，居然能夠直接刺破羅林斯堅硬的皮膚。一時間，外星生物基因攜帶的特殊顏色的綠血便劈頭蓋臉滋了老婆婆一身。
天空陰雲密布，暴雨如注，很快将二人澆成落湯雞。
莉莉安不顧達莎兇狠的攻擊，在她身上搜出一片用小盒子裝起來的，僅僅只有拇指指甲蓋般大小的深褐色碎片。
只一眼，莉莉安便确信，這一定是鈴铛的碎片。她将盒子緊緊握在掌心。
失去碎片的達莎瞬間倒地，七竅流血。滴答滴答的血液染紅了她身下的草地，很快浸濕了土壤，将它們洇成深色。
而莉莉安操縱的怪物版羅林斯，也很快被緊追着達莎婆婆趕來的史蒂夫看到了。
“住手！——”史蒂夫大喊，“羅林斯！”
雖然對方已經完全變成了可怕的模樣，但史蒂夫還是從那張四分五裂的臉上，看出了些許羅林斯為人時的英俊潇灑。
莉莉安表面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心下卻有些震驚。
什麽？他都已經變成這副鬼樣子，為什麽史蒂夫還能認出來？！
啊啊啊啊啊不要看她啊！！！太醜了！！！快閉上眼睛！！！
“我的嗅覺很靈敏。老遠就聞見你了，隊長。”史蒂夫聽見羅林斯說，和他的外貌一樣，他曾經性感低沉的嗓音也毀壞了，比傳說中哥譚蝙蝠俠的聲音還要嘶啞難聽，“你聞起來困惑又憤怒。為什麽，隊長？老朋友見面難道不該感到快樂嗎？”
“我親眼看見你死了。”史蒂夫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想，是因為有人在蓄意報複，才把我縫成一個四不像。”
莉莉安毫不留情地一拳将他打倒在地，踩着他寬闊的脊背把他按進泥濘的草地裏，也順便替在地獄裏的羅林斯實現了他一直以來的夢想。
——将美國隊長踩在腳下。
字面意義上的。
“……是因為我嗎？”草地裏傳來史蒂夫含混的聲音，“你告訴了我九頭蛇的事情，所以他們為了報複侮辱了你的屍體，複活你，不讓你安息？”
“你簡直和故事裏一樣聰明。是的，隊長，就是因為你。”莉莉安蹲下身，用手死死按住他的腦袋不讓他擡頭，免得看到羅林斯的醜臉——放心，她有分寸。史蒂夫不會因此死亡，只是會感覺稍稍有點窒息而已。
莉莉安能感覺到史蒂夫的茫然和內疚。
她清楚地知道，制造一場屠殺很簡單，但徹底扭曲人的意志卻需要時機。
她折磨着史蒂夫，故意做出憎恨的語氣：“因為我在你面前喊了口號，所以他們讓雪萊博士把我一塊塊重新縫了起來。你能想象那種痛苦嗎？那種——比死還要難以忍受的痛苦？！”莉莉安開始道德綁架史蒂夫，“隊長，你和九頭蛇聯手制造出來了一個怪物。”
感覺自己即将窒息在泥水中的史蒂夫終于做出了反擊。
他猛地抓住羅林斯按在自己頭上的手，硬生生把他摔在了地上。羅林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從胸腔中發出危險的咆哮。
算了，就讓史蒂夫打幾下吧。反正羅林斯也沒多長時間好活了。
莉莉安想着，和史蒂夫陷入惡戰中。
他們一路打到懸崖邊沿，雨水打濕了土地，一門心要殺了史蒂夫的羅林斯“腳下一滑”，一個沒站穩掉從邊緣掉了下去，被史蒂夫一把抓住了手腕。
“握緊我的手！”史蒂夫大喊。
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的睫毛，讓這位總是看起來英俊沉穩的領袖多了絲狼狽的味道，像只被淋得濕漉漉的狗。
莉莉安從下往上凝視着他焦急的神色和天空般的藍眼睛，一時陷入恍惚。
如果那時有誰能像史蒂夫一樣拉她一把，也許就不會……
但最終，這想法就像寒冬中微弱的火苗一樣，只是稍稍冒出了點火星，就被凜冽的寒風吹散了。
莉莉安不清楚自己這樣荒謬的想法是打哪來的。但回過神後，她意識到，是時候讓史蒂夫和羅林斯做個了結了。再這麽糾纏下去，羅林斯只會被九頭蛇那幫瘋子弄得越來越醜。
這點是莉莉安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沿着走廊一直走，你會看到一個門口死了很多人的實驗室。走進去，右手邊的垃圾桶裏，有一個在哇哇大哭的小嬰兒，長得很像你。如果你現在趕過去的話，那個小嬰兒可能還有氣。”
羅林斯露出微笑，史蒂夫莫名覺得這樣的笑容很熟悉：“最後，隊長——請你記住，是你創造出了怪物。”
然後，這個面目全非的特工就松開手，毫不留戀地墜入懸崖深淵。
“不——”
史蒂夫來不及抓住他。他心中還有很多困惑沒能解開，比如羅林斯為什麽要背叛九頭蛇，引他到這來的模仿犯又去了哪裏……
一聲巨響從懸崖底部傳來，史蒂夫深深凝望着死不瞑目的羅林斯。
……可唯一能回答他的人，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史蒂夫很早就明白，身為領袖，他存在的最大意義不在于掌握最多的權利，而在于承擔最重的責任。
他并不是想抱怨，雖然這過程确實很難熬。但是，沒有關系，為了構建理想中的世界，為了所有人的福祉與世界的安危，他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
他怎麽樣都沒關系。
可史蒂夫萬萬沒想到，在他們經歷了磨難，千辛萬苦抵達明州鐵山的基地後，首先面對的會是羅林斯充滿謎團的死亡。
其次就是——
難以置信，九頭蛇會給他準備一個孩子！一個啼哭的嬰兒！
史蒂夫聽了羅林斯的遺言，轉身回基地，确實無誤地在垃圾桶裏找到了嬰兒。他是那樣柔軟，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卻哭聲嘹亮，在死寂的基地中爆發出驚人的生命力。
史蒂夫匆匆将嬰兒抱在懷裏。而後他在一具無頭的屍體旁邊，找到了一個溫熱的奶瓶。他滴了一滴奶在手背上，覺着溫度剛剛好，才放心将奶嘴塞進了小嬰兒嫩嘟嘟的嘴巴裏。
嬰兒立即安靜下來，咕嚕咕嚕抱着奶瓶喝起來。
見狀，史蒂夫松口氣。等小嬰兒喝完奶後，他手法娴熟地拍着他的背，哼起了一首愛爾蘭兒歌。
“我喜歡媽媽，她會教我許多好玩的歌……
我喜歡爸爸，他會帶我騎着好高的勇敢馬兒……
爸媽告訴我，當一個小乖乖
等将來長大都學他們
生一個小乖乖，教他學唱歌
帶着他騎上馬兒……”
他低柔地輕聲哼唱着曲子，直到确認嬰兒睡着，才抱着他走出實驗室，迎面撞見正在毆打一名九頭蛇的娜塔莎和山姆。
史蒂夫：“……”
娜塔莎：“……”
山姆：“……”
他一時失語，踹翻了九頭蛇，把他打到再起不能：“所以，那是你兒子嗎？”
“看在上帝的份上，這一點也不好笑。”史蒂夫表情嚴肅，“你們有什麽發現嗎？”
“沒找到那個模仿犯，但發現了一堆令人大開眼界的東西。”娜塔莎搖晃着一個不知從哪找到的U盤說，“說實在的，我建議你們最好別看。”
确認這裏再也沒有別的有價值的信息後，三人利用九頭蛇基地內的通訊器及時聯系上複仇者大廈，互相報了平安。班納說馬上來接他們，但被娜塔莎拒絕。
她說：“你好好待在大廈裏。巴頓已經在來這的路上。”
“你什麽時候聯系的巴頓？”史蒂夫不解。
“墜機的前一刻，”娜塔莎聳聳肩，對山姆解釋道，“就在你抱着我跳下去之前，我給鷹眼發了求助和定位信號。他現在應該已經到附近了，我得再給他發個消息，讓他往基地這邊來。哦，對了，你确定要把這個小家夥一起帶回去嗎？”
史蒂夫看了看懷裏安睡的嬰兒，忍不住憐惜。
“他現在也沒地方可以去了，不是嗎？在弄清他的身份前，就讓他和我待在一起吧。”
山姆沒有忍住：“金發，藍眼。我說，他真的不是你的私生子嗎？”
·
莉莉安脫離羅林斯的身體醒來時，飛機已經逐步降落哥譚了。
她拖着行李箱離開機場，在不遠處看見舉着【艾娃·奧伯特】姓名牌的人，停頓一會後，朝他們走去。
“三小姐。”前來接待的幫派小頭目恭敬地彎腰接過她的行李，“我們來接您去奧伯特先生的宅邸。”
他們并未對“三小姐”過于健壯的體型表示訝異，所有人都神情肅穆，安靜地服侍她上車。
莉莉安不動聲色地坐上加長轎車的後排。轎車平穩地在道路上駛過，途徑一個街道時，莉莉安看見了一個骨瘦嶙峋的小男孩，正慌慌張張地從一個巷子裏跑出去，懷裏抱着一個汽車輪胎。不多時，一個氣急敗壞的男人提着褲子追了出來，嘴裏叫罵着一切人類能想到的最肮髒的穢語。
她的目光在孩子身上一掃而過，與此同時，就要抓住男孩頭發的那個男人卻忽然面朝下摔了一個大馬趴，含恨錯失了良機！
小男孩立馬如蒙大赦地撒丫子跑了，還不忘扭頭朝趴在地上痛呼的男人做鬼臉。
“嘟嚕嚕。”他鬼馬地吐了吐舌頭，消失在黑夜中。
莉莉安垂下眼簾，順手收回了投放在男人身上的厄運。
從古至今，讓孩子蒙受苦難的，不是上帝的旨意，不是惡魔的詭計，而是人類的作為。
一直，都是人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