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要專心
第047章 第四十七章:要專心
第二日, 拂雲樓失火一事和祝虞平安無事回來的消息,一同傳到了玄英齋之中。但衆學子相比而言,更在意後者。
聽齋長說,便是由于他們那一日滿街對小像尋人, 真就功夫不負有心人問到了祝虞蹤跡。
——是被家中人帶走, 不願讓他讀書。
幸而是齋長趕到及時, 給了些錢財才将人帶回來。
但只要不是什麽匪徒掠人就好。
盡管祝虞因為幾日的逃學, 在學冊上有了兩筆記錄, 還得寫自讨書,但書院還是給了機會,只要月底學測成績依舊維持在甲等, 下個月便既往不咎。
這更讓祝虞與玄英齋更一心同體。
除了住,祝虞每日都和玄英齋同進同出。
于祝虞而言, 與玄英齋相處的時光更讓她輕松。每當她從青陽齋那沉悶凝滞的齋堂走到玄英齋時,就像是走到了另一個世間。
玄英齋讓她看到,讀書不是只有埋頭苦讀。
成績也不只有甲等是唯一證明。
與玄英齋在一起,她不再一心只鑽研書中生僻。看似不進則退,可給玄英齋一遍遍解答和梳理那些最常考到的經典時, 她竟又一次體會到了,最初的最初,只是看到書便覺得快樂的心緒。
唯一讓祝虞感到不适的, 只有在每日午膳晚膳,免不了和朱明齋的馮晏對上的時刻。
馮晏的目光有如實質, 黏膩陰冷,就算身邊都被玄英齋明朗的學子們圍繞着, 也不能改變這被無時無刻窺視的事實。
祝虞原本以為,馮晏是在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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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轉念一想, 林樾說得沒錯,只要馮晏還要她第一的名額,他就不該盯着拆穿她,至少也該等到秋闱之後。
那麽不是盯着她,那是在盯着誰呢?
祝虞忽地心下一冷,看向坐在她旁邊的林樾。
不敢細思的祝虞耳邊傳來一道男聲。
“起來。”
是梁映起身,要和坐在林清樾面前的關道寧換位子。
關道寧雲裏霧裏,但也習慣了梁映的毫無緣由,點點頭端着飯碗就坐到了林清樾右手邊,梁映常坐的位子。
梁映身形高大,往林清樾對面一杵,輕輕松松就将挺拔端方的少年擋了個幹淨。
“換位子幹嘛,你倆又吵架了?”
瞿正陽吃着菜,難得見着梁映把林樾身邊的位子讓了出來。
梁映沒搭理,只用沒受傷的手臂擡起夾菜,倒是又把身形撐得更加寬闊。
林清樾瞧着面前沉默的少年,彎起唇角,趁着少年不注意,微微偏身,便重新得見遠處那一直将視線徘徊在她身上的源頭。
馮晏對上她的眸光,笑得意味深長。
一旦明确了林樾的身份,馮晏再看她被簇擁,被矚目,心中那絲絲縷縷不斷洩露的妒恨再沒有了目标。
區區女子,區區投效林氏的暗衛而已。
這一輩子便是死了,也不能真正擁有姓名。
現在的馮晏,當初那個殺死林樾的想法已經淡去,他不介意多看幾日她當跳梁小醜,只要能從她的一言一行中,完成先生囑托,将書院之中的皇儲除之而後快。
往後他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可下一刻,馮晏笑意頓斂。
林清樾也對他笑了笑,卻是故意把指尖的筷子微微擡起,做了一個和昨日如出一轍,沖他□□刺下的動作。
看着不費吹灰之力,指尖的筷子竟直接被紮入木桌足有一寸。
篤地一聲,馮晏咽下一口口水,本能阖上了腿。
而玄英齋那桌學子也有些莫名奇妙看着林樾。
“怎麽了?齋長?”
“看到一只蟲子跳腳,有些惱人。”
林清樾将深入木頭的筷子拔了出來,眉眼彎彎地笑道。
目睹一切的祝虞沒忍住低頭偷笑了一下。
她不該多慮。
馮晏定是她這樣的軟柿子捏多了,不知道鐵板踢起來該有多疼。
“走吧。”
晚膳結束,林清樾和前兩天一樣,邀請祝虞去他們學舍一道溫習功課。
祝虞望着林樾清潤的目光,下意識就要答應,可實在是她身邊另一道視線太過陰沉,生生把祝虞的嘴重新沾上。
其實前兩日,這視線就已經初露端倪。但随着她一日日地來,這視線越來陰沉,和馮晏不同的是,只要她這麽做——
“今日我已經答應了正陽他們,去他們學舍幫忙看看策論。”
話音剛落下,那道視線陡然烏雲轉晴。
“那好,別太晚了。回去時別一個人,讓正陽送你到青陽齋。”
“嗯。”
祝虞點點頭,望着和林樾并肩離去的少年背影,肉眼都能看出少年腳步的輕快。
原先還覺
得驚世駭俗的情愫,重新再辨,卻是少年慧眼識珠,早早占據了近水樓臺的位置。
就不知,這明月是否能有一日獨照一人。
-
“慢些。”
兩日都像是久違,梁映享受着兩個人的舍房。林清樾這廂說什麽,他都乖乖照做。
說要換藥,他便将衣帶解開,脫去外衣。
因不知疼痛,受傷的左手肩周和往常一樣擡高,林清樾一看便微微蹙眉,走過來制止。
溫柔的指腹按在胳膊之上,也沒有多少力氣,梁映便被一指按到了榻上坐下。任由林清樾前前後後拿來藥粉給他上藥,重新包紮。
在拂雲樓的這一刀指向太明顯,怕引來猜忌,梁映将傷口裹得很緊,再穿上學服便看不出什麽異樣。只是這樣做的後果,是傷口好得慢了許多。
今日拆下來的布帶仍滲着不少血色,看得林清樾嘆了一口氣,梁映便知道她比他更在意這傷勢。
不知疼痛這一點經年困擾着梁映。
把他和世間尋常人區分開,顯得他像個怪物。
但現在他頭次慶幸他不知疼痛這一點。因為如此,疼痛就不會分去他的注意力,讓他不會錯過這近在咫尺,因他而起的一颦一笑。
“若不想你的左手廢了,就別再動左手了。”
林清樾替人重新包紮好,還附贈了穿衣系帶的照顧。當她從梁映胸前系好帶子擡起頭時,才發現梁映是微微俯身,單臂撐在榻上垂眸看着蹲在面前的她。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的眸光攙着燭火的一筆暖色,搖曳深幽,像是有什麽要浮出水面。
林清樾移開視線,退了一步。
“雖然左手不能動,但是不耽誤讀書,今日便寫一篇策問吧。”
“好。”
梁映點頭。
兩人書案前,枝型燭臺點起光亮。
梁映将林清樾給他試題仔細看過。
上面列舉了歷朝為官者所作功績,要他說論說今日為國舉才應注重什麽。
這論題在策問之中很是常見,齋中舉才舉賢的說法已經十分充分,耳濡目染的梁映有自信寫下一篇起碼能拿到乙等的答卷。
可落筆十幾個字下來。
梁映忽地一頓,返上去又重新看了遍給出的題目。
那上面的名字,未曾論及他、她,單論不同領域的功績,乍看一下并無區分。但梁映記起,在林清樾日常所說所答中,這其中幾個名字,實則是女子。
梁映擡眸,眼前的人正趁他作答,忙裏偷閑,翻着許久沒有翻開的話本。
眉眼之間的輕松柔和,淡化了在衆人面前更注重的那幾分端正溫雅,變得更像……她自己。
不是書院清流世家之子林樾,不是玄英齋齋長林樾,就只是她自己。明明五官和之前也沒有什麽分別,可梁映能認出,大抵是因為他真切見過——
女子裝扮時更自在的她。
所以,這題目也就是林樾才能問得出來。
若他不注意,恐怕就要看不出藏在題目之後她的野心。
像祝虞這般女扮男裝,光是想方設法把自己藏起來,不讓別人注意已是竭盡全力,她卻不同,偏讓自己站在書院之中所有人仰看的位置。
而她,還嫌這裏不夠高。
她要走到哪裏去呢?
秋闱?春闱?
還是女子入仕?
梁映看不清那至高之處所在。
可他并不覺得那裏虛無缥缈。
如果是林樾。
他相信她一定能走到,而且會換回她的女子之身,光明正大地站在那裏。
也不知那時,她的身邊是否有他……
“梁兄?梁兄?”
林清樾擡眸時,梁映正提筆卻遲遲沒有落筆地盯着她。但說是盯着,卻又好像不只是單純看着面前的她,而是透過她看向一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這兩日,梁映這樣的神情時常出現。
林清樾盤算過原因,算來算去,還是算在了那日她恢複女裝與他們一道去闖拂雲樓的那天頭上。
她就知道,女裝的風險終究是被她低估了。
怕不是那一日,真讓少年開了竅……
可話說回來,誰能想到馮晏那麽下三濫,這做法連林氏暗部都不屑一用了。
她也沒有反悔的機會。
就在那天去往拂雲樓的馬車上,她才知道梁映可能心悅的不是祝虞,而是“林樾”這個假身份後。
林清樾不由地扶額,這要是讓林氏知道,将她派去輔佐太子成才還沒什麽苗頭,還反将太子往龍陽之好的方向越帶越偏,林氏非得活剮了她。
可還能怎麽辦呢?
太子就這麽一個,又不能重新再撿一個。
将手上的話本卷了卷,林清樾恨鐵不成鋼地往少年額角砸了砸。
“梁兄,做文章要專心。”
別前程不想想釵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