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沈苡戴着口罩掩住下巴上的牙印, 借口說是自己重感冒。為了僞裝的像一點, 還特意帶着鼻音說話。
幸好局裏的事兒挺多，忙忙碌碌間也沒人發現她的異常。
沈苡一上午案場、資料室、會議室，這幾處地來回地跑，忙的暈頭轉向的。到了午飯的點，壓根就沒記起自己下巴上羞恥的印記, 摘了口罩在食堂大口吃着午飯, 餓壞了, 恨不得把餐盤子都吃下去。
坐在對面的陳昊咬着塊紅燒肉盯着她看，表情非常的一言難盡。
沈苡顧着吃飯都沒看他, 飯吃的差不多了，打了個飽嗝。擰開餐盤邊的礦泉水, 仰脖咕嘟咕嘟灌水喝。
“安教授的牙齒，長得挺整齊啊。”陳昊歪着腦袋看她擡起的下巴, 得出這麽個結論。
沈苡“噗”的嗆了一下, 嘴裏的水全噴在了陳昊的臉上。
“……”陳昊的頭發絲兒上都在往下淌水，跟沈苡像兩只大呆鵝一樣四目相對默了兩秒。夾在筷子中間的紅燒肉啪嗒一下掉回餐盤裏, 非常郁悶地抽了紙巾擦臉。
沈苡也回過神來，迅速從兜裏摸出口罩戴上。抽了紙巾恨不得手腳并用替他擦臉, 跟他打着商量的口吻說：“日天同志, 剛剛真是對不住啊，那個……你能裝沒看到嗎？”
陳昊的臉上黏着一小塊紙巾，揮舞了一下手裏濕透的紙巾，滑稽又嚴肅的反問她：“苡苡同志, 你看我像是瞎的嗎？”
“你要是有需要，我也可以幫你一把。”熱心同志沈苡一臉真誠地說，“是直接戳瞎，還是意外致盲？這位客人，您看看您比較喜歡哪一種？本店可以先體驗，後買單。”
“……”陳昊把紙巾怒拍到桌面上，作勢要起身。
“冷靜冷靜，我開玩笑呢，你看你還當真了。”沈苡一把搭住他的肩把他強行按坐回去，朝他攤了攤手：“說吧，什麽條件？”
“星巴克新出的那款花樣草莓紅茶拿鐵我還沒喝過，你看……”
“得嘞，您等着，馬上就到！”沈苡站起身，說：“我再跟您捎塊慕斯蛋糕回來！”
“苡苡同志就是地道，會辦事兒。”陳昊點了點頭，很滿意地說：“其實我剛剛間歇性失明了，什麽都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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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事！”沈苡跟他愉快地擊了個掌。
最近的那家星巴克離警局有些距離，沈苡拿了車鑰匙趁着午休的空檔去買咖啡，順便問了一圈其他同事需要捎帶的茶點，一一記下了才開了車出去。
打包的東西有點多，沈苡拿了自己的那杯，下巴上兜着口罩坐在靠窗的位子慢悠悠喝着，目視着窗外，陽光暖融融的，曬的有些困乏。
有個老太太拉着一車紙板從窗前過去，前面是一個傾斜向上的陡坡，老太太挺費力的一步步往上走。
沈苡放下咖啡，剛想起身出去幫忙，就見一個戴着頭盔開着機車的男人從坡上極速下行，臨近老太太身邊車尾跟紙板車刮擦了一下。
老太太身體失衡，一個踉跄摔倒在路邊，身後的紙板車從半坡滑了下去。
機車男稍回了一下頭，車頭一拐，從左手邊的巷子裏穿行過去，消失了。
沈苡倏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快行幾步推了門出去。
把老太太小心的從地上攙起，發現她的膝蓋和手肘都蹭出了血，又匆忙去就近的藥店買了藥和一瓶礦泉水，替老太太把傷口處理好。
賣廢品的地兒就在坡的那一頭，沈苡想着好人做到底，順道把老人家的一車貨拉過去賣了，又給老人的家裏打了電話，讓對方來接一下。
忙活了一通，安頓好了老太太才又折回星巴克拿打包好的一堆東西。
桌上的那杯咖啡沒被收走，她把一堆東西都放右手裏提着，拿了桌上喝剩的半杯咖啡，邊往外走邊喝着。
這裏的停車位都在地下，繞到後巷的樓梯口有一個掀着蓋的大垃圾桶，沈苡把手裏的空杯子扔了進去，摸着樓梯扶手适應着偏暗的光線慢慢往下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樓道的燈壞了，她越往下走越覺得眼前發黑，閉上眼用力晃了晃腦袋，踩着最後一級臺階快到平地上的時候瞬間感覺頭重腳輕的，腳下一滑，仰面倒了下去，手裏的東西盡數落到了地上。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感覺到身後有人托了她一把，沒能看清身後的人是誰，沉沉陷進了黑暗裏。
安玹去局裏拿資料的時候沒遇上沈苡，聽陳昊說是出去買咖啡了，也沒多問，拿了資料跟在一樓等候室等着的安炑一起回公司。
兩人陸續坐進商務車後座，他把從局裏拿的那份資料袋裏的東西抽了出來，抿着唇一邊看資料一邊聽安炑轉述許浩陽負責的那個項目虛報的賬目問題。
手機叮咚響了一聲，是一封郵件。
他沒點開，只淡掃了一眼，把屏幕按滅。
“繼續。”他提醒安炑。
車開進了恒晟的地下停車場，安玹開了車門出去，一眼看到了從電梯口下來的安兆盛。
安兆盛身後跟了三五個人随行，顯然也看到他了。
視線沒能避開，安玹禮節性朝他點了點頭。
安炑叫了聲：“董事長。”
也沒等安兆盛有回應，小跑着跟上了安玹的步伐。
安炑只知道安玹歸國後他們父子倆的關系就一直都挺僵的，安玹幾乎都不怎麽跟安兆盛說話，只在處理公事的時候父子倆才會碰個面。
安玹對着安兆盛的時候向來是有事說事，沒事多半個字都不願意往外蹦，更是不願意開口叫安兆盛一聲爸。
安炑覺得挺奇怪的，但畢竟是安玹的家事，也不好開口多問，至今都沒弄清楚把他們父子關系搞成這樣的原因。
兩人站在電梯裏，安炑伸手按下19樓的按鈕，側過身狀似在開玩笑的說了一句：“哥，我這麽些年吧，真覺得你和大伯像是仇家。”
安玹略擡眼，看出了他在好奇什麽，回：“仇倒是沒有，就是合不來。”
話止于此就行了，再多的，他也不願再細說了。
沈珩死後，他在安兆盛的一手安排下抹幹淨了背景，送出了國。
最初的兩年是怎麽過的？那兩年他以為沈苡死了，他渾渾噩噩，精神狀态幾度崩潰。是，安兆盛的确是給他安排了最好的心理醫生，可同時也給他裝了這世間最冷硬的牢籠。
安兆盛沒時間顧他，對他也從未有過耐心。見過他的自殘行為，擔心他這個獨苗會就這麽沒了。如果他的繼承人出了問題，那他一手創下的商業帝國也将面臨動蕩危機。以他的性格，他斷不會準許這種事情發生。
安兆盛命人用冰冷的鎖鏈把他鎖了起來，他的嘴也被堵上了。他四肢動彈不得，也就沒了傷害自己的能力。不願進食也行，讓人強行按住他，用輸液的形式給他續命。二十四小時都有人輪班守着他，他虛弱至極，成了困獸。
即使心理醫生一再勸說安兆盛表示這種方法絕對不行，也絲毫改變不了他的決定。他要的，也僅僅是安玹能活着，病可以慢慢治。
安兆盛把他當成了瘋子、當成了恒晟的未來，這裏面沒有一個身份是生了病的兒子。
安玹習慣了沒有母親的生活，經歷了這樣一番波折，也全當自己沒有了父親。
“合不來？”安炑複述了一遍他的答案，細細一想這父子倆平時的行事作風差異，點了點頭：“合不來也正常。”
安玹後退幾步靠在電梯扶手處，拿出手機，發現又推送了一條新郵件提醒。
他指尖往上一劃，點開了第一封郵件。
是安兆盛名下這些年的黑賬明細，其中洗錢的數額款項巨大。以這樣一筆數額算，一旦被揭發，安兆盛面臨的必然是重刑。
安玹直起身，隐約感覺事情的苗頭有些不對。
迅速點開之後的那封郵件，是一個視頻，沈苡被緊緊綁在一張木椅上，低垂着頭，27秒的視頻，她挺吃力的擡起頭朝鏡頭方向看了一眼，視線轉向左前方。
安炑察覺到他的神色異常，偷偷往他手機上瞄，驚的都破了音：“這是什麽？這……哥，為什麽嫂子……”
他有點語無倫次，都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疑問了。
安玹擡眸，十指掐緊：“他想讓安兆盛，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親手毀掉。”
“哥，你現在……”安炑抓了抓頭發，慌了，問：“哥，你打算怎麽做？”
“那就毀了。”
“哥，你瘋了？”
電梯門開，安炑一把拉住了往外走的安玹：“哥，你冷靜一點，再想想辦法，一定能有別的辦法救嫂子的，你別沖動！”
“別的辦法？”安玹抓着他的衣領将他一把提起，眼底血紅：“你告訴我一個別的辦法？立刻！馬上！”
安炑第一次見他這樣的表情，着實被吓到了，噤了聲，安靜的像只小雞仔。
“人犯了錯就該償還，這是他安兆盛應得的下場。”安玹手上力道松了，眼底情緒有所收斂：“恒晟沒了他，也一樣能運轉。”
“哥，我是相信你有這樣的能力。可你有沒有想過，你親手把自己的父親送進監獄，你以後該怎麽辦？外界輿論的重壓、餘生良心的譴責，這些你要怎麽應對？”安炑這會兒理智一點一點回來了，擡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哥，你清醒一點！”
“我無所謂。”安玹瞳色漆黑死寂，手垂了下去。
“只要她能沒事，我怎樣都無所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