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第08章 08
帕特裏克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才會向溫特發出約會申請。可回想起當日溫特一腦袋栽進灌木叢裏的身影,他就有些控制不住。
從前溫特并沒有那麽抗拒他的靠近,甚至大部分時間裏,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雄蟲會故意挑釁他,在惡作劇得逞之後,潇灑地轉身離開。
然而時隔半年再相見,雄蟲沒再挑釁他,沒有再對他做一些幼崽才會做的惡作劇,而是警惕他的靠近,擔心他會對自己不利。
——雄蟲受的傷,恐怕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重。
他知道溫特最近接受了很多雌蟲的約會申請,按溫特的性格來說,對方也一定會接受他的申請,并親自到場将他羞辱一番。
帕特裏克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以為自己能坦然面對所有結果,但當他看到婚管會返回的郵件時,還是控制不住地呼吸一滞——溫特真的同意了。
只不過……
帕特裏克轉頭看向一旁坐着的雷諾茲·勞德,溫特還真是有原則,一次必須約上兩只雌蟲。
“……”
雷諾茲對上帕特裏克的視線,溫特能接受他發出的約會申請已經很令蟲意外了,多塞一只蟲來,倒也沒什麽。盡管一同約會的,是帝國的二皇子,帕特裏克殿下。
克萊蒙家固然是很好的聯姻對象,但他們勞德家也不差多少。皇室不過是被架空的帝國臉面,真正的實權實際上掌握在軍處、雄保會和聖塔三地的負責人之中。
兩蟲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到了幾乎要冒出火花的地步。
就在這個時候,餐廳的門口傳來了一陣響聲,雷諾茲和帕特裏克同時轉頭往聲源的方向看去,就見侍者将大門拉開——
溫特坐着輪椅緩緩地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雷諾茲“騰”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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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特今天的狀态看起來似乎不太好,眉眼耷拉着,透出淡淡的病态感,那雙因受傷而變成湖水藍色的眼眸失神地望着虛空,柔軟的毯子鋪在雄蟲的腿上,他的雙手交疊着置于毯子上,纖細白嫩的手指和深色的毯子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溫特低着頭,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達倫推着溫特來到了兩只雌蟲的面前,溫特捂着嘴,難受地又咳了一聲,他虛弱地開口道:“帕……帕特裏克殿下,雷諾……咳咳茲先生……”
達倫偏過臉去,深呼吸一口氣。
帕特裏克早就見識過溫特這副模樣,對方要是真難受了,壓根就不會出門,對溫特來說,遵守約定的前提是他處在健康并且心情還不錯的情況下。
但他了解溫特,身旁的雷諾茲顯然就不太了解,雌蟲快步走到溫特的面前,緊張又擔憂地詢問道:“溫特閣下,您不舒服嗎?您的臉色看起來有些差,要不要我送……”
“沒事。”溫特揚起一抹勉強的笑,“雷諾茲先生,讓你擔心了。我這模樣,也不是一天兩天,咳咳,換作他蟲,早就習慣了。你看看帕特裏克殿下,他就不關心我的死活。”
雷諾茲憤怒地盯着帕特裏克,看起來大有要不顧身份尊卑,訓斥帕特裏克的想法。
帕特裏克:“……”
帕特裏克無奈道:“我沒有不關心你的死活……”
但雄蟲就是故意和帕特裏克作對似的,原本靈敏的耳朵偏偏在這個時候聾了,他裝作沒聽見帕特裏克的話,繼續和雷諾茲聊道:“雷諾茲先生,別擔心,我吃頓飯的力氣還是有的。何況我本來也是要吃飯的。”
雷諾茲依舊不放心地看着溫特。
而在他的面前,溫特伸手拽了拽達倫的衣袖,無聲詢問道:你怎麽還不離開?
他們昨天晚上就已經說好,今天的約會,達倫不必陪在他的身邊。有達倫在,溫特的計劃有些難以實現。
達倫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退到了另一邊,他站定之後,朝旁邊看了一眼,侍者向他點了點頭,便做了個手勢,引着達倫去往長廊後的另一個房間。
他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入目便是巨大的四面屏幕,無死角地拍攝着餐廳裏的那只雄蟲。達倫戴上耳機,坐了下來,目光停留在屏幕裏的雄蟲身上。
不知道為什麽,溫特有一種強烈的,被監視的感覺。
但他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使用精神力去摧毀那道陰暗的目光,便只好任由對方把視線死死地黏在他的身上。
也許是帕特裏克幹的,他想。
帕特裏克向他發出約會申請,要麽是想看看他如今有多可憐,要麽是想要揪出他的錯誤,趁蟲之危,将蟲打倒。
總之,帕特裏克絕對不安好心!
第一次約會的艾夫·巴格肖奇怪地沒了音訊,分明結束時還一副要糾纏不休的模樣。
不過既然不糾纏了,那麽對方很可能并非穿越者。他想,穿越者極有可能是雷諾茲和帕特裏克的其中一個。
“溫特閣下,您想吃點什麽?”雷諾茲出聲問道,同時給溫特介紹起了這家餐廳的菜肴,為了更方便一些,雷諾茲直接坐到了溫特的身邊。
溫特忽然打了個哆嗦,他總感覺暗處的那道視線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在他的身上陰暗地爬行。
好……好可怕!
帕特裏克想幹什麽,要吃了他嗎?!
這會兒,帕特裏克拿起另一份菜單,“溫特,你要不要試……”
溫特:“哼!!”
帕特裏克:“?”
他又惹到這位雄蟲閣下了嗎?
溫特委屈巴巴地說道:“試就試!我是只沒用的雄蟲,我活該被毒死!”
帕特裏克:“……”
雷諾茲手忙腳亂地安撫道:“溫特閣下,不會死的!”
雄蟲瞬間淚眼汪汪。
“這裏都是很正規的菜式,真的,沒蟲往裏面下毒。”雷諾茲抽出一張餐巾,慌亂地想要替雄蟲擦去眼淚,但好半天了那眼淚也沒掉下來,他舉着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比較好,“閣下,我……我可以先試毒的。”
溫特的眼淚立馬收了回去,他頗為感動地對雷諾茲說道:“雷諾茲先生,你蟲真好!你是只大大的好蟲!”
雷諾茲臉一紅,“哪有哪有。”
帕特裏克:“…………”
帕特裏克放下菜單,決定認命,讓溫特自己點單。否則雄蟲又得污蔑他往菜裏下毒,索要蟲命。
等到菜上齊了,溫特艱難地摸索着餐具,很快他不是握不穩刀叉,就是找不到食物,最後他頹喪地放下刀具,“我活該被餓死,我真是一只沒用的雄……”
“我喂你。”
帕特裏克和雷諾茲的聲音一同響起。
溫特虛弱地點點頭,“好的,那就麻煩你們了。”
雄蟲的小心思幾乎全寫在臉上,帕特裏克看出來了,但也沒有戳穿,他坐到了溫特的另一邊,用刀叉切下一小塊牛肉,遞到溫特的嘴邊,後者微張着唇,發出“啊”的一聲,然後等待牛肉跑到自己的嘴裏,再将牛肉咬住。
雖然明知道溫特是故意的,但對方乖乖吃飯的模樣讓帕特裏克實在生不起一點的氣。他總算知道伊萬和達倫為什麽那麽喜歡喂溫特吃飯了。
雄蟲乖巧的模樣,實在賞心悅目。
溫特來到這兒,自然沒有只為難帕特裏克一只蟲的道理,他右邊咬一口牛肉,左邊咬一口蝦,被兩只雌蟲伺候得很好。
果然還是達倫最清楚他的口味,為他定下了這家餐廳。溫特美滋滋地享受着帝國二皇子和雄保會會長之子的投喂,直到他張嘴,咬到了一口蔬菜。
溫特皺眉,轉頭,捧起自己面前的盤子,“呸!”
他把那口蔬菜吐到了盤子裏。
“不吃菜!!”
溫特不高興地轉向帕特裏克的方向,也不管自己的視線是否對上了帕特裏克的臉,“不!吃!菜!”
“哦。”帕特裏克冷漠地應了一聲,然後趁溫特張口之際,又往對方的嘴裏塞了一口蔬菜。
溫特“呸”地一下又将蔬菜吐了出來。
下一秒,雄蟲吸了吸鼻子,眼淚登時像斷了線的風筝不停下落。
帕特裏克僵在原地。
他分得清溫特的眼淚,所以自然也清楚,溫特是發自內心地哭了。可是明明達倫喂給溫特蔬菜的時候,溫特從沒拒絕,怎麽到了他就不行?
房間裏偷窺的雌蟲幾乎要坐不住了,他猛地捏碎了手邊的杯子,可溫特還沒給他發出信號,按照約定,他還不能過去。
“溫特閣下,不喂你蔬菜了,別哭,別哭。”雷諾茲用他那終于派上了用場的餐巾小心翼翼地替雄蟲擦去眼淚,“這有肉,我喂你。”
但雄蟲不配合地咬緊了牙關。
溫特被一左一右包圍着,不好出去,他幹脆站了起來,結果踉跄了一下,兩只胳膊同時被蟲握住,待他站穩之後,右邊的帕特裏克先松開了手,左邊的雷諾茲一邊關切地詢問他是不是有哪不舒服,一邊扶着他重新坐好,毯子重新蓋回到了溫特的大腿上,似乎是帕特裏克幹的。
看不見,又無法使用精神力的難處就在這,溫特甚至沒辦法準确地掌握帕特裏克和雷諾茲此刻的神情。
眼淚打濕了溫特的睫毛,他咬緊下唇一言不發,直到耳畔傳來帕特裏克很輕的一聲,“溫特,對不起。”
溫特攥緊了手裏的毯子,委屈又倔強的模樣,仿佛電影裏的柔弱小白花,他哽咽着說道:“你們……為什麽都要欺負我……”
在雷諾茲開口之前,帕特裏克搶先道:“我沒有要欺負你的意思,對不起,溫特,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營養均衡,身體盡早好起來。”
溫特偏過臉去,抗拒朝着帕特裏克的方向,“所以呢?”
——所以呢?
雄蟲冷漠的三個字倏然砸入帕特裏克的耳膜,連帶着震得他的心口泛起一陣劇烈的疼痛。
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立刻結束這場約會,在事情沒有徹底失控之前,結束這場鬧劇。
溫特是他掌控不了的未知數。
可是他的視線就這樣死死地黏在溫特的臉上,他的雙腳也不聽使喚,他脫口而出問道:“要來一塊藍莓蛋糕嗎?”
“我……喂你。”
帕特裏克終究是嘗試着邁出了這一步,而溫特看起來也頗為意外。
“好啊。”溫特應道。
藍莓蛋糕被端到了他們的面前,雷諾茲被徹底晾在了一旁,他死死地盯着,看着帕特裏克拿着小勺子将蛋糕一點一點地喂給溫特。
帕特裏克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他讨厭計劃被打亂,讨厭不可掌控的事情,讨厭眼前的雄蟲總是無厘頭地做事,不計後果,就連受傷了也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
就像眼前這塊藍莓蛋糕,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個身體正虛弱的雄蟲的面前。
但是……
眼下一團亂麻的狀況,他不讨厭。
将溫特喜歡的藍莓蛋糕親手喂給溫特,他并不讨厭。
事實上,他發現雄蟲的胃口很小,這塊蛋糕吃了不到一半,溫特就已經吃不下了。帕特裏克心想,或許,有時候順着溫特的心意做事,也沒那麽糟糕。
“帕特裏克殿下。”
溫特從雷諾茲的手裏接過餐巾紙,輕輕地擦拭着嘴角,他做完這件事後,唇角揚起一抹笑,漫不經心地問道:“您妥協了嗎?”
帕特裏克愣住。
他面前的雄蟲就這樣穩穩當當地站了起來,然後一腳把礙事的輪椅踢開,對方身上哪還有半點方才的虛弱感。
溫特用手指蘸取了一點奶油,一絲不易察覺的精神力一晃而過,他将那點奶油準備無誤地抹在了帕特裏克的鼻尖,笑容愈發燦爛,“你輸了!”
說罷,溫特轉身離開,準确無誤地撲到一米外的達倫身上,活力滿滿地說道:“達倫!好無聊,我們回去打游戲吧!”
雷諾茲:“?”
雷諾茲看了看走遠了的溫特,又看了看身旁嘴角帶笑的帕特裏克,“……”
說實話,這位一向不茍言笑的殿下,笑起來的時候還怪可怕的。
等離開了餐廳之後,溫特深呼吸一口氣,有些緊張地抓住達倫的手臂,“我這樣耍他,他不會到蟲帝面前告我狀,然後把我關起來吧?!”
“不會。”達倫摸了摸溫特的腦袋,牽着溫特迅速拐入另一條路,“我會保護你的。”
一根長長的絲線自雌蟲的指尖而出,而絲線的另一端,直直地插入跟蹤者的心髒。
“那你可要保護好我!”溫特因為得到了達倫的承諾而心情大好,“對了,處理幹淨一點。”
“好。”達倫應道。
下一秒,跟蹤者被絞成了無數碎塊,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