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當老婆24【修】
第24章 不當老婆24【修】
第二十四章
經陸久之指認,衙役們帶着重枷魚貫而出,将焦孟軻等人捉拿歸案。
焦孟軻有秀才功名在身,可見官不跪。他身穿長袍,一幅羽扇綸巾的模樣仿佛是來縣衙做師爺的,在一群小厮家仆中間顯得格外不同。
尤其是,他的神态似乎格外坦蕩。
黃知府不是沒見過不知悔改的窮兇極惡之徒,可焦孟軻這樣的在公堂之上仍舊閑庭信步一般的,更叫人心生惡感。
然而他在林秋笙眼中,焦孟軻卻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這位敗家公子哥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陰謀敗露,早已在心裏将那陸久之罵了個狗血噴頭,只是因為勢單力薄不敢鬧出來,這會見了“親人”立刻覺得有了底氣,頓時委屈得像一個三十多歲的孩子,又急又怒:“焦先生,您怎麽才來!”
焦孟軻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并沒有多理會這位小東家。
“肅靜!”黃知府皺着眉,開門見山道:“秀才焦孟軻,陸久之指控你是縣試弊案的主謀,你可認罪?”
“主謀?”
焦孟軻似乎冷笑了一下,态度竟比黃知府更為強勢,“那麽敢問知府大人,學生又做錯了什麽呢?林秋笙這一場縣試勢在必得,哪怕這酒囊飯袋在縣試中寫的文章狗屁不通,難不成李縣令還敢叫他不中嗎?”
“到了下月府試,知府大人您念及與林大人的同年情誼,自然也會叫他榜上有名!結果在你們這些做官的眼中,我們這些勉強混一口飯吃的可憐人才是主謀?”
“學生八歲開蒙,熟讀四書五經,二十七歲中秀才,卻從未在哪一篇聖人文章裏找到這樣的說法,還請知府大人賜教!”
焦孟軻這一番說辭,是根本沒想過狡辯脫罪,反而要将黃知府的臉面一起扯下來。
黃知府聽他一言,怒不可遏:“大膽!你竟敢污蔑朝廷命官!來人啊,給我打——”
黃興華已經顧不得其他,直接叫人拖下去行刑,管他認不認罪,先打一頓解氣再說!焦孟軻卻絲毫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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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大人,這是心虛了嗎?”
焦孟軻竟然還敢繼續說,黃興華筆走龍蛇簽下令牌,就要将人拖下去杖打。他身帶重枷,嗤笑一聲,“知府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激動,要打要罵要殺學生受着便是,只需知府大人言明,學生究竟錯在哪裏?”
“當真是錯在科考舞弊嗎?”焦孟軻不依不饒:“若不是林秋笙起了念頭要去奪縣案首,他不必去買什麽縣試考題,照樣能在縣試甚至府試榜上有名,難道不是嗎?”
“……”
黃知府大概也沒料到這焦孟軻竟然格外“英雄”,這一番詭辯簡直是在打他的臉,尤其還是在嚴徵與葉文彬面前。
焦孟軻的話說到這裏,嚴徵作為提學官不得不出面調停,他注視着堂上言辭激烈之人,一改先前的默許态度,叫停道:“焦秀才,你方才說李縣令與黃知府二人意圖偏私林秋笙,你可知若無真憑實據,是何罪名?“
焦孟軻靜了一瞬,似乎在辨別嚴徵的身份。
這個空檔裏,霍靖川在謝柏峥身旁,十分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态度說:“這秀才說的話,倒是與陸久之在船上與你說的不謀而合了?”
謝柏峥自然記得,可問題是焦孟軻為什麽要說。他看起來并不像是一時沖動,反倒像是壓抑許久的激憤之言,才尋了一個機會說出口。
堂上,焦孟軻忽然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與剛才梗着脖子的樣子判若兩人——活像是那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是只針對黃知府一個人的。
焦孟軻跪下磕頭又起來,滿臉不甘與滄桑:“提學官大人,學生要狀告黃知府在寶豐縣為縣令時,在縣試中徇私!”
“十六年前,他将學生的縣案首換給了城中的富戶之子!”焦孟軻恨道:“黃知府為掩蓋罪行,還因莫須有的罪名将學生的考卷黜落,且不許學生十年內再考!”
提學官大人:“……”
堂上其他諸人:“!!!”
這又是什麽情況?節外生枝難不成是這樁案子的宿命?
接下來,焦孟軻說了一樁十六年前的陳年往事。
那時的焦孟軻還是一個清貧的農家子,本是個地裏刨食的勞碌命。滿八歲時,家裏把他送去了村裏的私塾,打算學上一年,粗識得幾個字便罷了。
将來若是能在縣裏的店鋪中做個帳房先生,已經算是十分有出息了。
可偏偏私塾的先生發現他記性極好,是個難得的好苗子,于是他就這樣一步步走到了縣試考場。
縣試發案前,他從家中被官差拷走。
他在牢中被關到了第二年,第二年鄉試都發榜了,他才帶着“十年不許再考”的禁令回到了家中。
他意志消沉多年,卻在偶然間看到了那一年縣試的文章。
縣案首的那一篇文章赫然正是出自他的手筆——可當時卻被主考官黜落,還說他在答卷中犯了忌諱。
可若是真犯了忌諱,怎麽又有旁人憑他的文章中了縣案首?
往後的事便不必再多說,焦孟軻心中憤恨至極,可他一介白身怎麽與官鬥,于是重新拿起聖賢書,做了一件鄉野間的私塾先生後,重新參加了童生試,考中了秀才功名。
只是他荒廢學業多年,又無名師指點,取中鄉試怕是天方夜譚。于是另辟蹊徑,機緣巧合下做了林府的西席先生,總算又遇到了黃興華。
十六年徹骨的仇恨叫他難以維持理智,說完這一段話已經是泣不成聲。寒窗苦讀又毫無希望的十年,只有讀書人知道有多苦。
焦孟軻跪伏在地上,含淚道:“難不成只有富戶和官家子弟才配得縣案首麽?林秋笙連四書都未讀全,可他想要縣案首不過是耗費一千兩銀子……學生寄人籬下如何敢不受人驅使?此事,學生并不冤屈,可學生也不過是推波助瀾,即便不是我做這件事,結果也仍是一樣的!知府大人逍遙法外多年,乃至官運亨通,不就是實證嗎?”
……
黃知府早已将這一樁陳年舊事抛到腦後,甚至他見到了焦孟軻,也沒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個人,他只是本能地意識到絕不能叫這秀才繼續信口雌黃,忙喝道:“胡說八道!科舉考試乃是朝廷的綸才大典,本府豈會錄才學不足之人為縣案首。你說那縣試案首的文章是你寫的,那便是了?”
“你無憑無據誣陷本府,得了失心瘋不成?若非如此,怎麽敢膽大包天地唆使林公子在縣試中舞弊,快來人将這賊子拖下去!”
衆人寂靜之中,唯有林秋笙在震驚之下竟然還能敏銳地臨陣倒戈:“沒錯!我是被他逼迫的,我是冤枉的!”
所有人都驚呆了。
沒想到這林公子竟然有這樣審時度勢的本事,可是這一次他的期盼恐怕要落空了。嚴徵身為一省提學官,對于科考之事自然慎之又慎。
“小侯爺。”嚴徵轉身過去——此刻他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給朝廷上的那一封折子,否則他都不曉得這一出該如何收場,他悄聲道:“寶豐縣距此地約摸有上百裏路程,恐怕要請小侯爺調遣葉家軍去一趟寶豐縣,調取當年的縣試名錄與學生答卷,另外還要将當年的縣中的學官等人一并帶來。”
葉文彬略一點頭,他身為欽差,要辦這件事不難。
黃知府在堂上見他二人交頭接耳,卻聽不到說了什麽,心中地惶恐油然而生。他一生左右逢源,無論如何也不想在這陰溝裏翻船。他為自己辨駁道:“小侯爺,下官身為朝廷命官,怎麽被這刁民誣陷!還請小侯爺為下官做主啊!”
葉文彬隐晦地打了個手勢,把自己的親信派了出去查探,盡管他對這焦孟軻的話已經信了幾分,可在堂上卻并沒有立時為難黃興華,畢竟有些事尚未查證。
黃興華至少現在,還是在知府的任上。
“此事還需再查。”單從葉文彬的表情來看,并不能看出他的态度,只是略頓了頓後,便還是那一副勳爵子弟的高貴模樣:“黃知府暫且不必說這些,還是先審結眼前的案子。”
畢竟公堂上雖然一撥未平一波又起,可寶豐縣的舊案還不必與長安縣的這一樁縣試舞弊案混為一談。
黃知府不曉得葉文彬是何态度,但是欽差發了話,他也只能提心吊膽地繼續審案。
事實上也并沒有什麽好審的。
焦孟軻再也沒什麽反應,似乎是在終于将多年的冤屈一并傾瀉出來之後便入了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像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事實上他也的确難逃被制裁的命運,畢竟從他這一番陳辭透露出來的意思,是他至少在長安縣這樁案件中,并不清白。
黃知府很快就将這一樁案件審理得明白,林家的小厮為了給自己減輕罪責,甚至将原主是如何在無意間撞見縣試考題交易現場,又是如何被逼着簽下那一張一千兩銀子的借條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如此一來,便更加佐證了謝柏峥的清白無辜。
堂上涉案之人,皆各歸其位。
這一樁縣試舞弊案,到此時才終于審理完成。黃知府叫衙役們将林秋笙一幹人等全部收押,等待判決。
到了這個地步,就連林秋笙都惶惶不安,不敢再造次。
堂下的焦孟軻卻在被押去大牢之前,向嚴徵問道:“提學官大人,此次縣試,學生的文章得案首了嗎?”
這大概是他的心魔了,經年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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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樁案件從天微亮便開始審,如今已近午時。黃知府在得到葉、嚴二人的首肯後,開始最後的宣判:
“長安縣學子鄭文清,被實名舉告縣試舞弊一案,現已查明犯案的另有其人。你既無嫌疑,身上的枷具可摘下了。”
黃知府話一說完,便有衙役上來替鄭文清解開枷具。
鄭文清規規矩矩地拜謝堂上,只是不知是激動還是後怕,他抖得十分厲害,一時竟直不起身來。
黃知府複又看向謝柏峥:
“長安縣學子謝柏峥,被指控買縣試題欲行舞弊、誣陷同窗。如今也已證明是林秋笙毫無實據的誣告……”
“如今林秋笙等人已被關押,你也可以回家去了。”
謝柏峥原本就一身輕松,只是依照規矩行了一個學生禮,并未多言。
黃知府對謝柏峥心情十分複雜,若不是這書生從中做梗,哪裏來這麽多枝節橫生,恐怕也審不出那姓焦的秀才。如今謝柏峥倒是清清白白,他反倒惹一身騷。
黃知府心中有氣,又鑒于提學官在場,于是亡羊補牢一般收拾出一副拳拳之心對堂上兩位學子道:
“你二人可以清清白白地回家去了。本府只盼你們歸家後,不要因此生了得失心,還是要多讀聖人文章,将來中了舉人、進士也好報效朝廷與聖上!”
說完了這一番“他竟然還有臉說”的叮囑,黃知府的驚堂木最後一落——
“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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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堂木一落下,百姓們立馬就議論開了。
因為實在過于精彩,大家夥離開時都顯得有些依依不舍,即便要回家說給鄉親們聽,都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從縣試舞弊起,放火殺人、假和尚逃丁以及知府大人被告等等一系列的案情,都叫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大家湊到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論着這案子究竟是怎麽被審出來的——
那一波三折的劇情裏,仿佛都有某個人的身影,此人不僅在京城的大官們面前滔滔不絕,而且他還說得都對!
長安縣莫非有什麽大造化,竟出了一個這樣有出息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