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難民
第54章 難民
因着那日察覺脖子有些異樣, 岳絨一連幾天都沒有休息好。有天夜裏竟然夢到鐘毓頂着滿臉血朝她跑來,驚了一身冷汗。
岳絨心神不寧,托了郝掌櫃的打聽鐘毓的事情, 又寫了幾封信送出去。
鐘永家的見了, 皺了眉頭。
岳絨見了, 笑:“這是怎麽了?嬸嬸不是老催着我給鐘毓寫信嗎?我主動給他寫信, 您怎麽反倒皺了眉?”
鐘永家的扯扯嘴角, 沒說話, 死勁兒捏着磨塊像是拿了把刀。
她磨了一會兒, 覺得心氣兒才順了。可擡頭看着岳絨姣好的臉龐,心如刀絞。幾個月來,鐘毓一封信都沒有寄, 眼見就是變心了。
岳絨怎麽辦?
早知如此, 她就不應該勸岳絨給鐘毓寫信的,存了希望如今可不得傷心死?
她咬咬牙, 伸手扯了岳絨的筆,“這信什麽時候來不及寫?你有這功夫, 還不如想想村子的土豆怎麽弄, 還有造紙、制墨的作坊, 一堆事兒等着你呢。”
岳絨滿頭霧水,“郝掌櫃的不是已經運走一批土豆了嗎?兩個作坊也在建, 有您和王姨, 哪裏用得着我來操心?”
鐘永家的語凝, 好半晌才道:“這些日子,有好多人來問土豆的事情來着。縣上的醉仙樓也差人來問, 別說,那什麽酸辣土豆絲, 大盤雞什麽的都很好吃。旁邊那些村子也來問能不能賣給他們一些土豆種子,價錢都不低。村上有不少人心動,想要賣了,托我問問你能不能賣。”
實際上,哪裏有人肯賣哦!
大家都不傻,這土豆是稀罕物,自然是自家有才好。
岳絨來了興趣,“怎麽?醉仙樓的人給的價錢很高嗎?”
“可不是!一斤五百文,可比賣糧食掙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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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賣!土豆這東西又沒有什麽技術含量,一錘子買賣罷了。等到了明年,土豆遍地跑,就是便宜貨了。”
鐘永家的見她說得有趣,任是憂心忡忡,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我就讓村裏人賣給醉仙樓和旁邊的村一些。對了,郝少掌櫃的托了信來,說是今兒要來,估摸着也快到了。”
郝少掌櫃的說得是郝保。
郝保這些日子跟着郝掌櫃的跑來跑去,也算能獨當一面了。郝掌櫃的幹脆将秀才村的生意交給了郝保,如今來見岳絨的就是郝保了。
說曹操曹操到,郝保仰頭挺胸跟着福順進來,見了岳絨才露出往日的憨笑,“鐘夫人,我來運一批土豆。”
如今的郝保瘦了下來,也曬黑了些,剛進門的時候竟然頗有幾分殷晗珠的氣質。
岳絨啧啧稱奇,果然是表兄弟。
栗子湊過來嗅嗅郝保,如願從郝保這兒蹭到肉條,喵喵直叫,極盡讨好之能事。桃子朝郝保噴口氣兒,咬着栗子的後脖頸跑了出去。
福順看着勾勾嘴角,瞪了郝保一眼也跟着跑出去。
郝保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跟岳絨嘀咕:“鐘夫人,我是什麽時候不留神,得罪福順了嗎?這些日子,我每次來福順都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岳絨哪裏知道?但她不能不知道,只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了!”
郝保:“……”
他要是能想出來還用問她嗎?
鐘永家的倒是門清。
福順跟她一樣,都在惦記着鐘毓呢。為了知道鐘毓的消息,他們可是巴巴等着郝掌櫃的和郝少掌櫃的過來。想着郝少掌櫃的在外奔波,又跟殷晗珠是表兄弟,肯定知道鐘毓的事兒,說出來安安岳絨的心也成呢。
信兒倒是有了。
可郝保這張嘴偏偏生得是一張烏鴉嘴!一句好話也沒露出來過!
先是說岳絨同父異母的妹妹如今水漲船高生成了岳嫔,京城好多人都跑去巴結岳鏈;後來又說鐘毓在京城很好,好像要官複原職了;鐘毓很受聖上的恩寵,前些日子将戚黨一個官給撸了……
岳嫔升了,可岳嫔跟岳絨是死敵!
鐘毓升官了,可見處境不錯,只是不想回信罷了!
一盆盆冷水澆下來,把他們聽得人凍得夠嗆。
福順可是一直篤定自家主子不會始亂終棄的。在他眼裏郝保這張烏鴉嘴可不就是在給他家主子抹黑,恨不能撕了郝少掌櫃的這張嘴!
郝保想不出來,只能放下這件事情,說起來意,“鐘夫人,我還要一批土豆,跟上次的價錢一樣。”
岳絨一愣,“你上次可帶走不少,都賣完了嗎?”
“不是賣,是送。”
“嗯?”
郝保看了眼鐘永家的,是要清場的意思。
鐘永家的撇撇嘴,她就算這個時候不聽,岳絨以後也會告訴她的!
郝保又被鐘永家的瞪了一眼,摸摸鼻子。他在外面可是威風八面的郝少掌櫃的,怎麽到了秀才村就人嫌羊厭了呢?
“鐘夫人,我跟你說,殷表弟要去原武縣平叛了!”
岳絨蹙眉。
原武縣的事情,她聽說了。
原武縣的事情是天災也是人禍。黃河泛濫,父母官又黑了心肝,百姓哪裏有活的機會?揭竿而起根本就是被逼無奈。
郝保輕聲道:“鐘夫人也不必多想。沒有殷表弟也有別人,殷表弟家境殷實,不會像別人那般貪財,對老百姓也有幾分寬容。聽說殷表弟大軍還沒出京城,就派人去勸降了。”
岳絨嘆口氣,“不管如何,遭罪的還是老百姓。”
郝保沉默片刻。
他這次出門,越往北走,路上的難民就越多,餓殍遍地,慘不忍睹。等他進了秀才村,簡直像是進了天堂。
“不說這些了,你說要送,是要送給殷晗珠嗎?”
“是。鐘夫人有所不知,殷表弟雖說是挂了名,但是朝中根本沒有人提軍饷這一茬。為着這個,姨父已經找了戶部尚書好幾次了,無奈幹脆在早朝的時候指着戶部尚書的鼻子罵了一通,罵得戶部尚書差點一頭撞死在金銮殿上。”
岳絨聽得兩眼放光,這些官活該被罵!
郝保也覺痛快,“不過,這般下來銀子是讨到了,可也把戶部尚書得罪狠了。這銀子給了一些,卻根本不夠。再逼恨一些,戶部尚書就辭官不幹。聖上和稀泥,姨父沒了辦法,只能給我爹來信借銀子。”
“我爹銀子倒是不差,但是你也知道,黃河兩岸遭了災,糧食本就少,又有商人坐地起價。如今原武縣那片的糧食賣得比金子還貴,有銀子只怕也買不到糧食。”
“我和我爹就商量了,倒不如我們直接買了糧食送到原武縣。可原武縣那裏的人見了糧食就像是狼見了羊一樣,別的不說,一路上的流民就能搶了。我爹沒辦法,只能讓我把土豆送過去,先讓大軍填飽肚子再說。”
岳絨呆坐了一下午。
坐到皎潔的月亮高高挂起,想起白天郝保說得那番話,心下越發沉重。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辦?她能救人,但救不了所有人。
只怕,秀才村的寧靜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等郝保拉走土豆,岳絨立馬讓福順着手擴充了秀才村的護衛。
不過半個月的功夫,秀才村周遭就出現了不少衣衫褴褛、面露麻木的難民。剛開始人還少,見了秀才村的護衛,一個個只敢守在邊兒上跟村民乞讨。
村民因着作坊和岳絨,今年的日子好過了,有不少人家有餘糧,倒是慷慨解囊給他們一些吃的。
難民們見了吃的,就像是餓了一冬天的狼,瘋狂地撲上來,甚至跟同行的人厮打起來,反倒踩傷村裏的一個老頭。
這下,村民心聲餘悸,就算是給難民們糧食也只敢在護衛隊邊上遠遠放下,跑到遠處望着這裏的動靜。
就算是有護衛隊的震懾,村口的難民也越來越多,村人時常能聽到難民中傳來哀嚎聲,都有些可憐這些難民。
王婆子和鐘永家的就來跟岳絨商量,看能不能在村外施粥,接濟一下難民。
岳絨猶豫了一瞬,搖搖頭,“我們哪裏有這般多的糧食?村人已經有不少人家賣了糧食,救了他們,咱們冬天怎麽辦?而且外面都是難民,去買糧食估摸着也不安全。”
王婆子和鐘永家的面面相觑,“那怎麽辦?”
岳絨想了想,幹脆雇了一些難民去山上鑿石頭換錢換吃食,但不能将吃的帶出村子,也允許他們在村外建房子。
有人幹,自然有人不想幹,守在村口哀嚎,就想着博同情或是去搶別人掙來的吃的。
岳絨冷眼相看,只将踏實肯幹活的人都納入護衛圈。
村口的難民越來越多,密密麻麻擠在村口,不時有人想沖散護衛隊擠進村子裏來。
如今,村人連出村都不敢了。
等到傳來消息,說是附近的趙溝村被難民洗劫了,村民就更是害怕了。趙溝村的人有不少逃到秀才村尋親的,跟難民結了死仇。
村人人心惶惶,再也沒人給難民吃的了,甚至有不少人來問王婆子和鐘永家的,能不能把難民趕走。
岳絨嘆口氣。
趕走?
這又哪裏是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