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人打一棒
一人打一棒
“我朝向來注重文化純潔,你私自盜取我家布莊巧思妙意,還自诩獨家,按照律令等同盜竊,應當判處監禁!”
曹市的大嗓門似是平地乍起一聲響雷,徹底打破了東萊街的寧靜,惹得過往路人紛紛駐足觀望。
需知這繁華街道,新鮮熱鬧日日有,嘈雜紛亂不多見。可自元小萌這間鋪子開業,短短數月,已是紛争不斷,更讓周圍街坊指指點點。
盡管曹市言之鑿鑿,但元小萌卻認定了曹市這般是惡意誣告。
他這新制的布匹,确實原定今日發售。可原先談好于昨日交貨的布坊陡生變數,只說趕工不及。協商無果,無奈之下于昨日下半夜商議延遲上市。所以自己店裏目前暫無這款料子。
況且除了自家夥計及布坊織工,不會有外人知道鋪子要上這一款新料子,更別說作為對手的對家布坊。
再看曹市仍在滔滔不絕,将污蔑之詞一股腦地扣在自己頭上,元小萌只覺得滑稽可笑。
“曹老板你這一通說的不帶喘氣,倒讓我覺得有些好笑。”元小萌定定地看着曹市,嘴角藏着一抹蔑笑,“我确實于半年前去過你家鋪子,可我當時并未在你家展示布料之中見過這一款式。況且你這款布料上市半年,為何無一人購買?或者說,半年這一時間,只是你為了栽贓我随意捏造出來的?”
“你小小年紀,臉皮倒是厚實。我偌大的産業,稀罕賴上你這破落小店?”曹市睨了元小萌一眼,冷哼一聲。
“可我家店鋪并無你說的這款布匹,你這一番費盡心思的諷刺挖苦,我哪裏受得起呢?”曹市今日鬧這一出不是一時興起,如今想證明半年前風雅布莊裏并無這類料子已是玄之又玄,可并不是沒有辦法脫身這場鬧劇。
曹市不禁錯愕,他分明接到消息,說元小萌今日就要上新啊。可見元小萌氣定神閑,又不像說謊。只道這癱子狡猾,定是想蒙混過關。
“你說沒有就沒有?沒準趁機藏起來了呢?”說罷,曹市便指了兩個人進去翻查。
夥計們氣不過這人蠻橫無理,自發挽着手擋在門前,元小萌卻揮手讓他們散開。他心裏清楚,若此時不能當着衆人的面自證清白,這後面再想翻案不僅落人口實,還十分艱難。
元小萌命人大開店門,甚至将隔着內室的屏風也收在一邊,為的是讓曹市夥計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圍觀群衆的眼睛裏。
只見那二人翻箱倒櫃,将羅列整齊的布匹全部推倒在地,一番折騰,終是無功而返。
曹市見狀,難以置信,剜了二人一眼,撩袍跨步入內細細搜查,連牆角的垃圾桶都不肯放過。
可找的再仔細,沒有就是沒有。曹市滿頭大汗,只恨自己不會變戲法,不然定給他憑空變出一匹布來。
“到底有沒有啊?”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已在太陽下等的不耐煩,嘴裏止不住碎碎念叨起來。
“沒想到堂堂風雅布莊,竟這般無理取鬧!”
“一定是風雅布莊嫉妒人家生意紅火,明着搶不過,就暗着陷害!”
曹市聽着周圍的略帶嘲諷的話語面露哂色,額上已是青筋暴起。
元小萌卻趕着上前,故作恭敬,朗聲道:“多謝曹店長親自證明我的清白。”
此話一出,無疑坐實了風雅布莊的行事不端。
京城裏頭號的風雅布莊居然誣告了才開月餘的小店鋪,這可是件稀罕事。一時百姓嘩然,小聲議論漸漸演變成了大聲指責。
曹市只覺得周身嘈雜,頭頂的陽光炙烤得他頭暈眼花,可他還是伫在店門口不願離去……或者說,不敢離去。這件事辦砸了,于他而言,不止是丢了掌櫃這般簡單,若真追究起來,卻是關乎生死的大事。
他已然扯破臉皮,但搜查無果,倒是讓元小萌徹底洗脫了剽竊之嫌。
他若死咬不放,追溯到織布坊雖也可與元小萌魚死網破。但又忌憚因此引得靖王注意,讓自己背後勢力暴露。
可他不能無功而返!曹市瞳孔發紅,牙關咬緊,上前一步将元小萌整個人連着輪椅一起掀翻,必定不讓元小萌安然無恙。
元小萌順着店前的階梯,一路滾上青石板路。
腦袋磕在堅硬的石板發出好大聲響,他只覺得眼前發黑,滿耳嗡鳴吵擾,五感盡失。隔了好久,才恍惚看見些許亮光,聲音也稍稍漏進耳廓。
“有沒有摔着哪裏?”黑蜜攙扶着尚在暈眩的元小萌坐上輪椅,小心的将他推到陰涼處。
緩了許久,光暈褪去,眼前景象逐漸明晰——自家夥計已和對方帶來的人打作一團。
曹市那夥人自是有備而來,見着掌櫃已然發出信號,竟各自從袖口掏出棍棒,對着元小萌就要揮下。
元小萌的這些夥計雖都老實慣了,但看見自家老板被欺負卻是怒火中燒,紛紛從店裏抄了掃帚、量尺,直沖上去。
一時間,兩夥人扭作一團、
元小萌知道,若只是那方動手,自己雖受些苦楚,但好歹搏個同情。若自己這方也動起手來,無論結果如何,已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再看他的夥計,大多身體存在缺陷,哪裏比得上這些混世魔王街游子,只有在棍棒之下瑟縮逃竄的份。
他也顧不得其他,直沖上前想要勸架。可他一個殘疾,連近身都難,嗓子都快喊啞了,也沒人搭理他。
混亂之間,只聽有人喊道:“衙門來人啦!”曹市那夥人便要作鳥獸四散逃開。
元小萌見形勢不對,一手攥緊了曹市的衣擺,不讓他離開,一手将黑蜜推出混亂的人群,讓他回府請王爺做主。
衙役趕到,見兩方皆執器械,只道是互毆,草草捆成一排,稱要全部丢進了大牢。
行至府衙,為首的衙役一看,這人也太多了。見大家都沒什麽明顯外傷,便問誰是主使。
元小萌見夥計有意頂替自己,卻不領情,一一訓了一頓,說自己是鋪子掌櫃,算是領頭。
而曹市見狀,卻私下推了一個長得結實的漢子出來。
元小萌自是不讓他得逞,當場揭發,讓他生生吃了兩下悶棍,和自己一起丢進大牢。
牢獄狹小的房間裏僅一張簡易木板床和一個尿桶,在極高的地方有半扇未封的窗子。陰暗的空間裏,各種酸腐氣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元小萌忍不住掩住口鼻,卻遭到衙役的嘲笑:“男寵就是男寵,嬌滴滴的,一點味道都受不了。”
元小萌懶得與他争執,只找了個角落靜靜-坐着。那衙役見他不反駁,甚是沒趣,将牢門鎖嚴,轉身去了外頭。
隔了好久,久到元小萌已經熟悉了這裏的奇怪氣味,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響動,一只黑黢黢的手徑直遞進一碗湯水。
那手甲縫藏着黑泥,遞碗進來時,半根手指還浸在湯裏。末了,幽暗的燭光裏,元小萌見他還将濕漉漉的手指放在嘴裏捋了捋。
“快吃啊!一刻鐘來收碗!”胖衙役吼了一聲,元小萌便聽到四周響起稀裏嘩啦喝湯的聲音。
可元小萌寧願餓着,也吃不下一口。
一刻不到,胖衙役便來收碗。他踱到元小萌牢門跟前,見這湯飯一口沒動,擡腳便将碗踢倒。粘稠的湯水一路蜿蜒,最終停在元小萌輪椅的前方。
“是來坐牢的,還是來享福的?”
那衙役見元小萌看也不看他,反手掏出鑰匙,走到元小萌近旁,擡手便要打他。
“哎,你真是不知道憐香惜玉!”後面蹿出另一個衙役,賊眉鼠眼的,将胖衙役拉到一旁,小聲道:“我剛剛聽說他是貴人家裏的男寵,你既有心思教訓他,不如叫兄弟一起舒坦舒坦。也算咱們一起好好疼了他一番”
胖衙役聽罷,擡起手裏燈籠一看,這小子果然長的俊秀。當下便丢了燈籠,急不可耐地解開褲帶。
元小萌見這胖衙役一臉色相,轉過身來已褪了外頭褲子,只留一條亵褲便朝自己走來。心裏也猜了個七八分,吓得臉都白了,兩只手飛速滾着輪椅只想越獄。
可胖衙役一個飛身便擋在了他的前面。
“你既然是做這個的,裝這些驕矜也沒用了。我看你長的還不錯,把我兩伺候好了,明日自少不了你的好處!”
“我可不好這口,你們想玩找想玩的人去!”元小萌覺得口舌發幹,心裏是真的開始怕了。
“你這話說的,倒是讓哥哥們不爽!為了錢就能翹起屁-股,輪到我們,就不好這口啦?”那賊眉鼠眼的瘦衙役譏笑着将元小萌推到牆角,方便胖衙役幹活。
只見胖衙役一點一點靠近,那肥碩的肚皮就要碰到自己的鼻尖,元小萌不禁開始幹嘔。
“裝模作樣!”胖衙役沒那麽好的耐性,揪住元小萌的頭發硬生生将他臉擡起來就要親他。
元小萌躲閃不了,只能将眼睛死死緊閉。
半晌未有動靜,元小萌緩緩睜開眼睛,是一只手将他與胖衙役隔開。
“兄弟幾個是好久沒回家了吧。”說話這衙役背對着元小萌,說話的聲音卻有幾分熟悉。“我聽說南巷新開了家院子,兄弟我請客帶大家一起去耍?有酒喝,有美人,不比在這好?”
胖衙役似是不服,嘟囔道:“這家夥長得好,我倒是不嫌棄。”
“話不是這麽說。你要知道,他是達官貴人家養着的小東西,這要是回去一告狀,還有你好果子吃?”這衙役說着撿起地上的褲子,塞到胖衙役懷裏,半推半就的将二人推出了牢房。
聽得幾人插科打诨走得遠了,元小萌仍是驚魂未定,歪在輪椅上,盯着那半扇窗戶出神。
窗戶外頭隐約可見府衙的屋檐翹角,月光之下,泛着清冷的光。突然,似是一抹人影踏過青灰瓦片,轉瞬即逝。
元小萌狠狠揉了揉眼睛,再睜開,一切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