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繡衣使離去,劉徹吩咐了常侍幾句,轉頭起身前往飛翔殿。
自聽了豐禾的“傳話”,劉據便開始坐立不安,這會兒聞得劉徹駕到,立時慌了,腦子一懵,也不知怎麽想的,手忙腳亂爬到床上躺好:“我已經歇息了。”
話音剛落,劉徹步入室內,假裝沒聽到他的話,站床邊瞧了一眼:“這個時辰歇息倒是少見。”
正值未末申出,既非午後亦非晚間。确實少見。劉據硬着頭皮一動不動沒吭聲。
劉徹輕嘆:“罷了,你既睡了,朕走便是。”
說完就要轉身離去,眼見這一節躲過,劉據卻又躺不住了,心裏七上八下,終是坐起來:“父皇!”
劉徹挑眉:“醒了?”
劉據抿着唇,各種謊言自心頭劃過,最後選擇老老實實回話:“我……我沒睡。”
他翻身下床,恭敬行禮,規規矩矩地,并不似往日那般親親昵昵跑過來父皇長父皇短,神色惴惴,一雙眼睛閃動着,偷瞄了兩次又飛速收斂視線,低下頭去,手指揪着揪着,猶豫不定。
這麽大點的小孩子,心思幾乎多半寫在臉上,十分好猜。劉徹心知肚明,他眸中浮現點點笑意,轉身坐于案前,也不主動開口,就這麽等着。
劉據深呼吸了好幾次,鼓起勇氣:“父皇,我錯了。”
劉徹嚴肅臉:“錯哪了?”
“我不該故意裝睡,更不該派豐禾去宣室殿打探消息。父皇,我……”劉據攤開手,“你罰我吧。”
一副上陣赴死的模樣,叫劉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他朝常侍使了個眼色,沒一會兒常侍便不知打哪尋了根戒尺過來。瞧那戒尺的寬度與厚實,劉據心頭越發害怕,伸出去的手微微顫抖,卻始終忍着沒縮回去。
他是好孩子,有錯就認,有過就改,才不是沒骨氣沒擔當的慫包呢。
劉據咬牙閉眼,很是“英雄氣慨”“視死如歸”。
啪啪啪,三道聲響。想象中的巨痛并沒有傳來。劉據緩緩睜開眼睛,掌心微微紅了那麽一絲絲,疼自然是有些疼的,卻也疼不到哪裏去。
在場衆人也都看得出來劉徹并未當真生氣,更非真心想懲治劉據,不過做做樣子稍稍給個教訓罷了。唯獨劉據看不明白,整個人有點懵?
就這樣?就這麽輕輕三下?這就過去了?
劉徹輕哼:“怎麽,還想多挨幾下?嫌朕打得輕了?”
劉據立時将手收回來捂住掌心,連連搖頭:“沒有沒有。已經很疼了。”
劉徹忍俊不禁,點了點他的額頭:“你這好奇心也太重了些,聽到朕與張廷尉的三言兩語便着急上火,你可知宣室殿是什麽地方,天下誰人敢這麽大的膽子來宣室殿打探消息!”
劉據撇嘴不服氣:“若是旁的事情也就罷了,可這事關乎我的生死。我都差點死掉了,而且還被人冤枉是故意謀害王夫人跟阿弟的兇手,我總得知道是誰幹的吧。”
劉徹語塞。他也清楚孩子這些時日受了大委屈,想到他先前的反複高熱幾度兇險,劉徹至今仍有幾分後怕。
他将劉據拉到身邊:“父皇都知道。好在如今你無事,闳兒也無事。你放心,父皇不會讓這種事情再度發生。”
前一句是慶幸,後一句藏着刻骨的寒芒。
說完又示意吳常侍将人帶進來,是兩個宮女,約莫十五六歲年紀,面容十分陌生。
劉據正不明所以,便聽劉徹道:“飛翔殿如今服侍你這些多是新來的,除了豐禾也沒幾個妥帖人。朕委實不放心,命人挑了兩個好的給你送來。讓她們先跟豐禾熟悉熟悉飛翔殿的事務,往後好生伺候你。”
本是小事,劉據心裏卻咯噔了一下:“那原先伺候我的呢?”
劉徹瞄他一眼便知他想什麽,冷哼道:“即便查明她們與此事無關,但未能護好你讓你受傷便是大罪。”
劉據急了:“不怨她們。是我說玩捉迷藏要自己躲,不許她們跟着,嫌她們會曝光我的位子,也是我自己跑出限定範圍的,同她們不相幹。”
可惜劉徹并不這麽認為,态度堅定。
劉據只能退而求其次:“那父皇打算如何處置她們?她們照顧我幾年,盡心盡力,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父皇這麽仁慈這麽寬和這麽大度,是天下最最賢明的君主,一定會法外開恩的,對不對?”
呦,高帽子都戴上了。劉徹輕嗤:“那你覺得當如何處置?”
劉據試探道:“不如就叫她們離了飛翔殿,安排到別處去,或是逐出宮?”
這也算懲處?劉徹哂笑。
劉據抿抿唇,一把抱住他:“父皇,這事當真不怪她們的。她們已因我遭罪,若再因我被重罰,甚至因我而死,我……我心裏難受。”
劉徹蹙眉,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性子過于溫厚良善,對宮婢內侍都十分和氣,雖是優點卻也是缺點。
劉徹有時總覺他少了幾分剛硬脾氣。好在年歲尚小,往後慢慢教便是。
劉徹輕嘆一聲,到底應了下來。
劉據放下心頭大石,這才得空去看那兩個宮婢:“你們叫什麽名字?”
二人頓住,相視一眼,低頭跪拜:“婢子出身窮苦,往日在家未曾正式取名,入宮後亦是以排行稱呼。如今既有幸前來伺候殿下,還望殿下賜名。”
劉據想了想,指着豐禾說:“她叫豐禾,你們不如就叫餘穗、盛谷,可好?”
不等二人回答,劉徹哈哈大笑:“豐禾、餘穗、盛谷,天下滿糧,五谷豐登。這名字不錯,甚好。”
既是誇名字,亦是誇劉據。
劉據十分高興,轉而又委屈巴巴說:“父皇近日事務繁忙,已經許久沒陪我玩了。”
劉徹失笑,輕點他的額頭:“父皇這會兒便得空,陪你耍一耍!”
劉據立時歡呼起來,縱身一躍跳到劉徹身上,劉徹順勢将他抱起。動作銜接娴熟流暢,一看就知父子倆這樣不是頭一回了。
劉徹吩咐人把蹴鞠拿過來,父子倆就在殿前的平地你來我往地踢着。玩完蹴鞠,劉據尤嫌不盡興,劉徹又推他去蕩秋千。
彈幕瞬間熱鬧起來。
——不是吧,不是吧。我沒看錯吧。才兩集就看到漢武帝哄戾太子睡覺,陪他蹴鞠,還推他蕩秋千!父子倆現在感情這麽好的嗎?真寵。莫名有點想嗑。啊啊啊啊!
——忍住,想想以後,劉徹晚年沉迷求仙,寵信小人,致使巫蠱之禍。結果……哎,你懂的,妥妥悲劇啊!
——這麽一說,我清醒了。不過編劇這麽搞真的沒問題嗎?這麽好的父子感情,以後巫蠱之禍還怎麽發生?
——一看樓上就是電視劇看少了。現在父子感情有多好,以後就有多虐。賭五毛錢,編劇是故意的,他就是想造成強烈對比,到時候賺足我們的眼淚。呵。這種注定以後全是玻璃渣的糖,我絕對不吃!
劉據心神一顫,手一滑,秋千繩沒抓緊差點摔下來,好懸又穩住了。
他是戾太子,他爹是漢武帝。這點他已經從彈幕的各種言語中得到确定。他想過“戾”這個字像谥號并且看起來不太妙,可他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麽個發展。巫蠱之禍,與他有關?
劉據:!!!
信息量太大,感覺腦子不夠用。
察覺他神色有異,劉徹疑惑問道:“怎麽了?”
劉據搖頭,悶悶道:“我不想玩這個了。”
小孩子想法一出接一出,劉徹并未起疑,笑着問:“那接下來想玩什麽?騎大馬如何?”
騎大馬?是了。父皇時常同他玩的游戲。父皇做馬他來騎。這麽疼他寵他慣着他的帝王可不多見呢。
想到父子間過往的溫馨畫面,劉據怎麽也不相信他們以後會走向彈幕所隐隐透出的悲慘結局。什麽鬼玩意兒編劇,什麽為了搞強烈對比賺足眼淚,呸,他才不信呢!
劉據深吸一口氣,賭氣似地朝劉徹張開雙臂:“好,就要騎大馬!”
轉瞬身子騰空,他已經被提溜着架在劉徹的雙肩。
劉據舉手作沖鋒狀:“父皇,走!駕!駕!沖啊!”
彈幕:……不怕死的無知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