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嚴謹,太嚴謹了!
第23章 嚴謹,太嚴謹了!
晚間時候, 沈寧鳶果真吃不下飯。
沈寧鳶在旁支支吾吾,筷子拿起來數次就是落不下去,蕭平铮:“吃不下就別吃了。”
沈寧鳶立刻收回了筷子。
“謝謝夫君!”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蕭平铮, 軟聲軟氣地道:
“等會我餓了, 叫廚房下碗面。”
“嗯。”
“對了, 今晚起,我搬回書房。”
自那日甩袖離開書房後, 蕭平铮就宿在外頭,如今二人“和好”, 也該搬回來了。
沈寧鳶忙道:“書房一應物品都已經換過了。”
“這就好。”
餘下無話, 飯後, 兩人又坐了會, 這就回屋休息了。
沈寧鳶坐在房裏,歪頭看着窗外星星, 回憶今日下午聽的故事,她胸中燃起一股激情, 阖了阖眼, 她喚道:
“巧心, 拿紙筆來。”
“現在寫麽?”巧心對她寫作狀态了如指掌, 為了眼睛好, 她重複問道。
“嗯,就簡短記一下, 一刻鐘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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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還是能接受的, 巧心取來紙筆, 沈寧鳶下筆極快, 落在紙面上的字難以彙成完整句子,這便是她的習慣, 只做速記用。
沈寧鳶說一刻鐘就是一刻鐘,一刻鐘後,她将筆還給巧心,舒展僵硬的腰身。
“時間不早了,我歇息了,你也早點睡。”
“知道了,小姐。”
......
......
蕭平铮搬回了書房,此後幾日,他都早出晚歸,與從前無異。只這一日,他從早上開始就在家裏,和幾位将領悶在議事廳,直至吃午飯時間了,下人過去叫了兩次,皆未得進門。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日頭曬得沈寧鳶頭暈,腹中又是空空,她倒是能吃點心,只是誤了正餐畢竟不好。
“我去叫吧。”
沈寧鳶起身,往前院走去,所謂議事廳乃是一間叫“明靜軒”的屋子,日常用作見私密客人,議事用。屋外有兩個侍衛守着,見沈寧鳶上前,卻也沒有阻攔。
沈寧鳶臉上帶笑,溫聲細語:“二位辛苦,我且去敲個門,喊将軍們吃飯。”
守衛最終沒有攔下她,沈寧鳶走到門前,敲了幾敲,貼着門隐約能聽到裏頭激烈的議論聲,她沉了沉氣,手掌推門,先是做了個推門動作,讓門板發生的響動驚醒裏頭人,待裏面聲音歇下,她才推門而入。
“夫君,幾位将軍,時候不早,将軍們商議要事也莫忘了吃飯。”
屋裏蕭平铮正坐在最上方,屋內窗子遮上的簾子,只有少許光線自頂上天窗落下,沈寧鳶這一開門,陽光盡數灑進,蕭平铮眼眸在驟然變亮的光纖中眨了眨,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趙順昌從左邊的椅子上站起來:
“怪不得我吵着吵着沒力氣了,原是到吃午飯時間了,諸位大人也別吵了,有什麽話吃完飯再說。”
越是戰場上待得久,就越珍惜飯食,其餘幾人也站起來。
“是,夫人說的是,吃飯去吧。”
“那今日諸位将軍就一道吃吧。”此前是沒這麽多人聚在一起,且看着事情還沒說完,這還要分開吃,未免顯得太生分。
幾人還未回複,蕭平铮站起來:“一塊吃吧。”
王爺既然發話,衆人再無異議。沈寧鳶之前叫廚房熱着飯菜,這會兒趕緊拿出來,因是人多,盤子上分量顯然較往日沉了不少,連廚房大師最為得意的裝盤都只能敷衍着來了。
雖然有些冷掉了,但飯菜味道還是不錯的,幾位将軍就更加感覺不出區別,一個個胃口大開,也就趙順昌不知是有外人在收斂,還是天生一股學士風度,吃飯咀嚼溫文爾雅。
幾人埋頭吃飯,鮮少交談,直到錢铎吃着吃着,忽然冒出來一句話:
“我還是覺得,這件事應該上報給皇上。”
衆人落筷手勢一頓,趙順昌出聲道:“慎言。”
錢铎好似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麽說,抱了抱拳繼續吃飯。一桌子人雖然不說話,但氣氛顯然不同,他們是“自己人”,那唯一需要“慎言”的就是自己了。
沈寧鳶低着頭往嘴裏扒飯,心說,我還不想聽呢,這種需要上報給皇帝卻還沒有上報的事情,我根本不想知道。
此不過小插曲,飯後他們又返回了明靜軒,直到未時三刻,議事才結束。彼此沈寧鳶正好午睡結束,坐在屋子前的走廊下,望着外頭癡癡發呆,蕭平铮從院子大門走進,手上握着一張折疊地圖樣的東西,還有幾封信件。
見到沈寧鳶,他腳步頓了頓,手臂微微後擺,随即停住,開口道:“醒了。”
“嗯,醒了。”
說罷,蕭平铮徑直入了書房,不消片刻,他就重新出來,走向正屋,有丫鬟倒了杯茶呈上,蕭平铮接過飲下,道:
“我有事出門,晚上不回來吃飯。”
“知道了,夫君,那你早點回來。”
蕭平铮點點頭,這才離開。
蕭平铮這趟出門,卻有事情。他約了人在都督府見面。
世人說起蕭平铮,大多會議論他在邊關六年抗擊北胡的事,但實際上他十四歲就從軍了。蕭家在權貴滿地的新京身家不顯,蕭平铮又不好學,反而有些“頑劣”,他性子傲,受不得蕭家親戚們的嘲諷,立志要幹出一番事業。
十四歲聽聞轄西邊境有流寇肆虐,皇帝欲派兵剿匪,蕭平铮就第一次參了軍,他在軍營待了大半年時間,十四出門,十五回,回家的時候年都過了,但的确掙了軍功回來。
他年紀雖小,但人高馬大作戰英勇,還識字,很快就調入了當時領軍剿匪的将軍營帳,那一位将軍,算是第一個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人。
蕭平铮今日見的,就是這位舊時上級。
轄西剿匪就是這位将軍最後一次領兵打仗,數年不在軍營,他已大腹便便,早不複當年英勇。
蕭平铮對這位舊日上司,還是有幾分尊敬的,兩日坐在都督府院中涼亭下,品着西南地方上供的普洱,慢悠悠執子落下。
涼亭兩邊小路,各自守着兩個侍衛。
“老夫只道你将來一定會有一番作為,但沒想到是這麽大作為,當真是後生可畏。”
“将軍見笑,我有今日也是當日将軍提拔。”
“哎,以你的能力總是能出頭的,倒是我,與你有昔日伯樂緣分,在朝中日子也好過。”
蕭平铮淺淺一笑:“那也算我這位舊日部下對将軍的回報了。”
梁将軍擺擺手,道:“我已打算致仕,不過在離開前,我還想做最後一件事。”
梁将軍致仕一事早有傳聞,一般官員致仕都是有個流程的,哪裏有皇帝真想讓你留下你還能走得了的。而梁将軍往日與他在朝堂上多有避嫌之意,今日過來找他,就說明事情已經定下了。
“我這一生,自認為精忠報國,無愧于心,唯有一人,我欠她甚多。”
“你也猜到了,就是我的夫人,這幾年還好,從前大多時間我都在外面打仗,家裏多虧她有照料,下月初一就是她六十生辰,我要大辦一場,宴請朝中衆臣,王爺,你也攜王妃一同來吧,自你成婚,還未見過王妃。”
見到老朋友精神矍铄模樣,蕭平铮笑道:
“既是将軍邀請,我不敢推辭,必備厚禮前往。”
“好好好,那我就等着二位了!”
兩人又下了會棋,梁将軍年邁,精神很難長時間集中,兩次落下下風之後很快一敗塗地,他也沒有強行挽回,就此認輸。
“果然是老了,棋藝和身子骨都不行了。”梁将軍敲了敲膝蓋,道:
“老夫先回去了,王爺,來日再會。”
“來日再會。”
蕭平铮送梁将軍出了院子,還欲再送,被他拒絕,看着将軍遠去背影,蕭平铮慢慢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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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侍衛從旁邊上前。
“如何?”
侍衛遲疑着搖搖頭:“夫人一步未曾靠近過書房。”
蕭平铮皺了皺眉,道:“丫鬟呢?”
“王爺的書房,今日還未有人進去過。”
“......”
“繼續派人盯着。”
蕭平铮雖然有所失望,但他更相信,這是沈寧鳶為使他放下警戒的虛招,他這一日在都督府待到很晚才回去,到家之時那個屋子裏燈已經歇了,只有院子裏還挂着數盞走馬燈,映出昏黃的光芒,仿佛專為他而亮。
蕭平铮收回視線,輕輕推開門,随着門被打開,門框邊緣輕飄飄地落下一根頭發絲大小的金線。蕭平铮伸手将金絲纏在指間,進了門。
第二天,蕭平铮再次一早出門,還是派人盯着書房,然而一如昨日,沒有人進去過書房。
趙順昌:“連打掃衛生的人都沒有麽?”
蕭平铮睨了他一眼:“我交待過,打掃書房只有在我在的時候。”
趙順昌拱手。
這麽一來,就抓不到沈寧鳶的把柄,畢竟,沒人進過書房不是麽?
不過,蕭平铮随即想到,或許就是因為他這個命令,若是無人敢進他的房間,那沈寧鳶冷不丁進去,嫌疑太大,不好解釋,才按捺住不進去。
想通這一點後,蕭平铮随即調整方案。
午後,沈寧鳶小睡醒來,體內猶存着幾分慵懶,一個侍衛匆匆走進院子。
“夫人!”
沈寧鳶走上前:“是有什麽事麽?”
那侍衛神色遲疑。
“是這樣的,将軍叫我從書房拿一樣東西過去。”
“小兄弟自便便是。”
“不行的。”那侍衛搖着頭,目光堅定地說:
“将軍曾經有令,但凡入他營帳,必須有他親信陪同,不可孤身入帳。将軍的書房就跟營帳一樣......”
沈寧鳶聽明白他的意思了,蕭平铮的營帳自然滿是機密,若是尋常小兵都是随意進出,确是不安全,随意哪怕有事,也要有其他人陪同,那個人還得是他的親信。
這很合理。
“那,你的意思是?”
侍衛再次垂首抱拳:“夫人既是王妃,自然是将軍信任之人,可否請夫人陪同下人一同進屋?”
這也是合理請求。
沈寧鳶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稍等一會。”
說罷,她在春熙耳畔說了幾句,春熙颔首走出院子。
沈寧鳶看向面露焦色的侍衛,安撫道:“你再等等。”
過了一會,管家匆匆跑進院子。
“夫人!”
“莊叔來了。”
沈寧鳶上前,将侍衛的話重述了一遍,道:“只我與他二人,我還是不放心,莊叔也陪我們一塊進去吧,否則誤了夫君正事就不好了。”
管家一聽,覺得此言有理,很快上前,沈寧鳶推開門,問道:
“是什麽東西,放在哪裏?”
“是一份地圖,将軍說就放在書櫃第二排中間,兩本書夾着的地方,能請夫人替我取來麽?”
“書櫃第二排中間是麽?”
沈寧鳶走到書櫃中間,她側身讓開,方便其餘二人看得清楚。
白皙細長手指從中間部位開始摸索,目光卻對着門口,一眼未瞧書櫃。直到她手指碰到什麽東西,才抽了出來。
“是這個麽?”
“是,是!”
沈寧鳶将折疊的地圖拿出來,也是一眼未瞧,放聲喊道:“巧心,拿信封來,要大的。”
巧心很快捧着一張大大的信封過來,沈寧鳶走出書房,接過信封,将地圖放進信封裏頭,黏上封舌,這才交給侍衛。
“這樣,就放心了。”
那侍衛看着巧笑倩兮的夫人,愣了愣,接過信封。
“多謝夫人。”
“好了,你快去吧。”
一刻多鐘後,這封被封上了的信出現在蕭平铮岸前。
“......”
趙順昌擡起手,默默鼓掌。
“嚴謹,實在太嚴謹了。”
她甚至多喊了一個見證人!
蕭平铮望着桌上信封,忽而冷嗤。
“是你的方法太拙劣了。”
“唉,等等,大人,這可是我們一起想出來的試探方法。”
“拙劣。”蕭平铮冷冷評道。
試探雖然失敗,但蕭平铮并未放棄,他想到了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誘餌不夠有誘惑力。
沈寧鳶雖然是皇帝賜婚,但提議的是太子,比起皇帝,她更有可能是太子眼線,那麽或許,他們可以以此為餌。
這一日早飯過後,沈寧鳶正在院子裏散步,忽聽錢铎跟趙順昌有說有笑地從旁經過。
“太子自以為姓曹的家夥是他的人,實則早就投靠了三皇子,還為了撈他出錢出力,真是太可笑了!”
他轟雷般的笑聲響徹院子,沈寧鳶正好與他二人對上,錢铎笑聲在喉嚨一卡——
“夫,夫人......”
“兩位大人忙啊。”
“不忙不忙,驚擾夫人了。”
趙順昌在錢铎後背敲了敲,兩人賠着笑離開了,這事猶如流水,從沈寧鳶心間流過,未留下一絲痕跡,她不知道,自那以後,王府門口,太子府都有人盯上了。
沈寧鳶還是一如既往,別說親自出門,就是身邊丫鬟都沒有出府......哦,出去過,是和沈家人見面,沈家奴仆拉了一車莊子裏新摘的蔬菜過來。
除此以外,毫無異動,眼看已經過去三日,太子還在為撈曹佥事出力,耗費不少人脈,可謂費心竭力。
到了第五日,太子終于認清了撈不動曹佥事的結局,看着他自斷一臂般的痛苦,蕭平铮确認,兩次試探皆為失敗。
......
北院,一耳房中。
計劃失敗,趙順昌卻顯得心情不錯,他笑眯眯道:
“看來夫人似乎并不關注軍機要事。”
蕭平铮方才看完了邊關上來的密報,将之放在一旁,垂眸面無表情地把玩着手上佛珠。
“她只不過是覺得這些事情不足以讓她暴露而已。”
“王妃這個身份,應該有更大的價值。”
趙順昌搖搖頭,反正在他們大人看來,夫人就一定是皇帝密探。
不過确實,夫人這要文沒文,要武直接倒,家世才貌都普普通通的女子,突然被指婚給王爺,很難不讓人多想。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且再看吧。
蕭平铮收起佛珠,看趙順昌手上捧着本書,道:“你手上拿的什麽?”
“這是一柳先生的著作,你不知道嗎?”
趙順昌晃着書籍道:
“這可是新京最有名的作者,我正在補習呢。”
“無聊。”
蕭平铮對話本之類沒有好印象,不過是不入流之物。
“其實真挺有趣的,故事寫得很曲折。”
見蕭平铮不理他,趙順昌也沒有在意,等人走後,他繼續翻閱,終于到了最後一章節,随着故事跌宕起伏的心情終于能得到緩解。
他翻開下一頁......
“什麽,他竟然是女子!!!”
一瞬間,他猶如晴天遭雷擊,呆滞之餘萬般情緒湧上心頭,久久不能回神。
蕭平铮走出北院,到了他和沈寧鳶居住的院子,已近黃昏,晚風惬意,沈寧鳶坐在秋千上,少女們嬉鬧的聲音不時傳出。
看到蕭平铮進了院子,幾人都停下手上動作,一個個規規矩矩地站好,沈寧鳶也從秋千上下來。
“夫君,你回來了。”
少女笑容一如往常,她長得嫩,臉蛋乖甜,仰面瞧人時又習慣顧着嘴,顯得臉蛋肉乎乎的,蕭平铮目光盯在她臉上,久久凝視。
沈寧鳶的表情從略帶讨好的笑,到自己懷疑,再到不安。
“那個,夫君......”她弱弱道:
“是我今天畫的眉毛不好麽?還是穿錯了衣服,還是我臉上有東西。”
蕭平铮仿佛就在等她這句話,待她說完,他伸出手從沈寧鳶頭上捏下一枚葉子。
沈寧鳶:????
一枚小小葉子值得他如此關注麽?
“下月初一是我一位舊日朋友的夫人壽宴,你與我一道過去賀壽吧。”
“啊,好。”
沈寧鳶還沒回過神,下一刻才想起來:“那賀禮呢?”
“賀禮我已經叫莊叔備了。”
“那就好,那是何種朋友,我需戴什麽頭飾?”
兩人慢慢說着,進了屋子。
——
蕭平铮是以曾經的部下及如今的朋友身份去參加的壽宴,不需要太過隆重,加上梁夫人年歲大了,正式喜愛看小姑娘們穿紅戴綠的時候,因此,蕭平铮對沈寧鳶的交待是雖為賀壽,但不必過分拘泥,穿得鮮豔些就是。
沈寧鳶按着他的交待挑了一式以茜色為底色的衣裳,上衣是月白色交領窄袖衫,搭配石榴花染色印花百褶裙,外罩羅紗籠裙,外頭再搭一件朱色長褙子,既喜慶又不過分成熟,端莊之中又幾分少女活潑,沈寧鳶對自己很滿意。
至于蕭平铮,他素愛着深色單色系服裝,譬如墨色,玄色,藏青色,他本就生得高挑,這麽一穿愈發冷峻,叫人不敢多看。
但是今天,他一改往日肅穆,穿了一件雪青色雲錦窄袖衫,領口,袖口繡金絲祥雲圖案,腰間綴玲珑白玉,連一貫佩戴的小刀都放下了,整個人氣場一下子柔和了幾分,若不是看人時眼神中一點光芒仿佛直透人心,卻也是一個翩翩公子了。
沈寧鳶圍着他轉。
“怎麽了?”蕭平铮半掀着眼皮子問。
沈寧鳶予以最真摯的評價:“夫君,你今日好生英俊。”
這個小馬屁精。
一行人就此出發。
梁将軍致仕之前最後一次公開露面,場面的确很大,他廣邀新京權貴,而衆人也給面子,大半個新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沈寧鳶甚至于在人群中見到了三皇子身影。
想來是因為梁将軍雖然官職不是很高,後幾年權力也并不大,但在朝為官數十年,人脈廣闊,如今致仕,哪怕是為了籠絡朝中其他官員好感,也要參見。有這份打算的顯然不止他一人,太子今日不能親臨,派了心腹過來賀壽。
他們到時,梁将軍正在門口迎接客人。
蕭平铮攜沈寧鳶下車。
“将軍。”
“王爺來了!”見蕭平铮到,圍繞在梁将軍身邊的人紛紛讓出一條道。
梁将軍笑呵呵道:“王爺可總算來了,盼了你許久了。”
“梁夫人大壽,豈敢不到。”
“好,好,這位就是王妃吧。”
這位梁将軍體态富貴,面容祥和,看着倒是慈祥,沈寧鳶對他很有好感。她提前聽蕭平铮簡單講述了他和梁将軍之間關系,知道他們亦師亦友的情分,也未過于客氣,恭敬道:
“王爺時常與我提起将軍,說将軍與他有知遇之恩,此回大夫大壽,我與王爺略備薄禮,望将軍和夫人喜歡。”
“那就多謝王妃費心了,我這頭客人衆多,若是怠慢王妃,不要見怪。”
“怎會。”
外頭客人的确很多,蕭平铮和沈寧鳶沒有繼續占用他時間,說了幾句就進去了。屋子裏頭,梁夫人也在招待客人。
梁夫人如今六十了,早已過了被世俗禮教束縛的年紀,兀自坐在大堂中,遠遠近近親戚們的孩子圍繞在她身邊,個個說着讨巧的話,說不出的熱鬧。
“夫人。”蕭平铮上前。
“王爺來了。”
梁夫人起身迎接:“王爺,王爺今日親來,着實是讓我這老宅蓬荜生輝啊。”
“夫人客氣,方才在外頭見了将軍,将軍和夫人還是一如既往神采煥發,令我甚是安慰。”
“唉,我們都老了,雪鬓霜鬟,還有什麽好說的,老頭子願意回老家跟我們好好享受幾年清靜生活,說不得還能再安逸度過幾年。”
“對了,這位就是王妃吧。”梁夫人轉向沈寧鳶,眼中飽含欣贊。
“早聞王妃是位難得的美人,如今親眼看到,朱顏玉膚,娴靜窈窕,果真美豔絕倫。”
“謝夫人贊賞。”沈寧鳶一邊回一邊心想,在外頭收到的贊美果然都是不靠譜的。
她們說話的時候,一旁有人打量着她們。
“這個沈王妃到底什麽來頭?為什麽能嫁給北肅王?”
說話的是一個跟沈寧鳶差不多年紀的女子,她今日也是随同父母長輩過來,此前皇帝為北肅王選妃,不是沒到她的家中問過,到最後,竟然輸給了這麽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她實在想不通。
“要家世沒家世,要名聲亦是沒有,憑什麽她能當王妃?”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一個女子冷笑一聲:“那自然有她的原因。”
“是什麽原因?”
女子冷冷看了眼追問的人,那人一驚之下慌忙低頭。還有一個小夥伴小聲道:
“公主,是什麽原因啊?”
這幾人中,其中一人正是此前跟沈寧鳶打過交道的思華公主,她隐約知曉其中涉及皇子之争,但她自然不會說出,而是暧昧地說:
“你們要知道這麽多做什麽,我說有原因自然就是有原因。”
“是,公主說的是。”
幾個小姐妹中,思華公主地位最高,她絲毫不在乎其他人對她的敬畏,繼續道:
“不過,這還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呢。”
“馬上就到十五了,我看她能嚣張多久。”
她像是想到了什麽,眼中露出暧昧又充滿惡意的笑。
是不是好事還另說呢。
堂中又有新客進來,蕭平铮道:“夫人有客不必招待,我和王妃會自便的。”
“也好,王妃,今日府裏來了不少女眷,王妃看看有沒有小夥伴在。”
“謝夫人關懷,我會留意的。”
和主人家寒暄了一番,進門第一個任務就完成了。
按照一般社交場上的規矩,尋常宴會,與主人家寒暄結束後,男女各自分開,男人和男人一堆,女人和女人一堆,各自社交。
只不過沈寧鳶不常出門,既沒有正式的社交場合的朋友,也不打算結交朋友。她正打算跟蕭平铮說一聲,就找個安靜的地方窩着。
“五姐姐。”
這聲“五姐姐”許久沒聽到了,沈寧鳶轉過身,果不其然看到一張熟悉得入骨的臉。
“五姐姐,果然是你!”
沈寧宜跟兩個丫鬟快步走上前,走到跟前時,她頓下腳步,略顯畏懼地朝蕭平铮屈膝行禮:
“沈家六女見過王爺。”
蕭平铮對這個聲音也有些耳熟,似乎當日他以為的“沈小姐”就是這個聲音。看到是沈寧鳶妹妹,蕭平铮也沒有太冷淡,颔首表示寒暄。
沈寧宜此前一段時間在家中聽到的都是關于這位姐夫的恐怖傳言,為了他,家裏還烏煙瘴氣過一陣子,對他頗具畏意,走到沈寧鳶身邊道:
“五姐姐,你來啦。”
沈寧鳶因為身體原因,和家裏姐妹不常一塊玩耍,但畢竟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家人,一個月未見,倒也真多了幾分懷念。
她道:“你怎麽也來了,大伯伯母也在麽?”
“在的,爹娘還有二叔二嬸都來了,我方才還看到二嬸在後院跟人說話呢。”
聽到父親母親也在,沈寧鳶也激動起來:
“爹娘也在麽?那太好了!”
不過大半月沒見,要是還在閨中時,或許也不大想念,可嫁了人,離了家,“家人”二人就顯得分量頗重。
“在的在的。”
沈寧鳶心已經飛到母親身上了,她轉向蕭平铮,滿眼寫着急迫地說:
“王爺,我能去和母親說會話麽?”
蕭平铮看着她心思早已飛走的目光,點頭。
“寧宜,我們去找伯母吧?”
由沈寧宜領路,沈寧鳶很快就找到了在一處涼亭內和衆夫人寒暄的母親。
“母親!”
沈寧鳶激動上前,又颔首道:“諸位夫人日安。”
梁将軍雖然廣邀朝中大臣,但這新京大大小小的官員是真的多,有人想往上爬,有人則只想安安分分地當個小官領個薪水,也知道這種場合不是他們能攀得上的,許多讓下人帶個禮物走個人情面就過去了。
若是從前,沈家也差不多是這麽個流程,只這一年他們家女兒剛嫁入王府,皇帝也給沈家大伯沈父升了階,加上梁将軍特意邀請了北肅王和王妃,自然不會忘記做人情,隆重邀請沈家人,送上的邀請函都是燙金的,沈家人如何不曉得,是以也隆重打扮出席了這場壽宴。
沈母想着或許能看到女兒,沒想到還真真見着了。
“寧鳶來了。”
與沈母座談的諸位夫人自然也清楚她女兒身份,忙起身做禮:
“見過王妃。”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諸位夫人客氣了。”
沈寧鳶走到母親身旁,沈母望着大半月沒見的女兒,激動得不得了,連連将她從頭大量到腳,見她沒有消瘦疲倦,反而還有幾分圓潤,這才放下了心。
看來将家裏廚房搬過去是好的,終究沒在吃上受委屈。
沈寧鳶在母親身邊坐下,和諸夫人客氣寒暄了會,諸人知曉母女二人有私話要說,很快借口離開。等亭子裏只剩下沈家人了,沈寧宜也出去找母親,幾個丫鬟守在亭子口。
沈母握着女兒的手,沈寧鳶的手素來溫度不高,被她握着,漸漸熱了。
“你今日是同王爺一道來的?”
“是啊,剛剛見了将軍和夫人,見到六妹妹,就過來找娘了。”
“哎,那挺好,王爺對你好麽?”
“好的呀。”沈寧鳶一派明媚地說:
“王爺時常不在家,家中只我一人,也沒有亂七八糟的人,我在王府就跟在家一樣。”
北肅王一個跟別的王府不一樣,就是清淨,上頭既沒有公婆嬷嬷,下面也沒有丫頭陪房,只要王爺人不壞,過去是不會受委屈的。
沈母愛憐地看着女兒:“這就好。”
“那你和王爺,你們倆,親近不?”
沈寧鳶眼珠子轉了轉,在思考“親近”二字的含義,似乎,不管是物理上還是精神上,她和王爺分隔兩房這事說上天,都算不得親近。
“親近的。”
沈寧鳶斬釘截鐵地說:
“別說和王爺,此前還跟王爺部下一同吃了兩次飯,前幾日,王爺還帶我出去郊游了。”
沈母喜道:“那是好事啊!”
如何證明一個夫人在府裏有沒有地位,就看主人是否将自己部下介紹給她,得到了心腹部下認可忠誠,一個主母就算立住了。至于郊游,那就更好了。
“好,好,我寶是有福的。”
“那是當然,娘親不是早就知道了麽?”沈寧鳶又一臉傲嬌模樣。
沈母刮了刮她鼻子:“誇你一句就驕傲,在外頭可不準這麽輕佻。”
“知道了,娘,我只在娘面前嬌縱。”
正式開席前的時間本是留給客人們交際寒暄用的,沈寧鳶又不打算跟人交往,就跟小孩子一樣黏在母親身邊。
“對了,父親來了嗎?”
“來了,和他同僚說話去了。”
兩人在亭子裏占據了這麽長時間,終于有人過來了。
“這可是沈夫人?這位是王妃麽?”
一個中年美婦人上前,沈寧鳶自己也就罷了,可這是母親的社交對象,說不得以後還會在別的場合遇到,沈寧鳶強打起精神,與她寒暄。
“夫人好,夫人如何稱呼?”
“我夫是光祿寺少卿左維昌。”
“原來是左夫人......”
另一頭,蕭平铮也被人抓着寒暄了好一會,逃脫之後他直接避開人走,原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一擡眼,正好看到假山亭子裏,沈寧鳶強打着精神的模樣,他一眼就認出她身邊人是沈母。
對着自己也興致缺缺,到點就要睡覺,為她母親倒也能強作精神。
沈寧鳶被左夫人連連追問王府生活,她在王府活得就像個玩偶娃娃似的,就跟她院子裏載的漂亮的鳶尾花沒兩樣。一點“王府主母”的故事都沒有,臨時想出來的故事都湊得上寫一個新本子了,正覺疲憊。
“王妃。”
蕭平铮負手上前,客氣颔首:
“沈夫人,夫人好。”
他朝那位左夫人微一點頭,左夫人連忙起身作拜。
沈母也是驚訝:“王爺怎麽過來了?”
“快開宴了,我來找王妃。”
“原來如此,那寧鳶,你跟王爺過去吧,別讓王爺好找。”
沈寧鳶也解了思念之情,起身道:“既如此,母親,我先過去了。左夫人,改日再會。”
沈寧鳶随着蕭平铮慢騰騰下了假山,蕭平铮看着半邊身子往自己方向靠過來的沈寧鳶,嘲道:
“方才不是坐得好好的麽?”
那坐姿,不愧世家嫡女。
沈寧鳶委屈道:“夫君也知道,那只是一時的吧,我是怕在外人面前墜了王爺面子。”
“不需要。”
嘲歸嘲,看沈寧鳶這有氣無力模樣,說不得待會吃飯的時候就要趴下了呢,蕭平铮深知她體力的不足,朝左右看了眼,道:
“抓好。”
“啊?”
蕭平铮趁着左右無人,一把抓起沈寧鳶領子,借着左右石柱往屋頂飛去,幾個騰躍間人很快消失不見了。
被丢下的倆個丫鬟:“......”
沈寧鳶人在半空,心跳飙上一百八,什麽都不說了,緊緊抓住蕭平铮的衣服,不過沒多久,兩人就停了下來。
沈寧鳶腳尖踏着踏實的地面,腿還虛軟地只能靠在蕭平铮懷裏。
“我,我們,現在在哪?”
“将軍府後院,梁夫人禮佛的地方。”
這兒是梁夫人日常禮佛的佛堂,既是禮佛自然清淨,前後左右都圍着小山綠柏,外頭院子也是挂着門鎖的。
沈寧鳶弱弱道:“我們擅闖人家佛堂,是不是不好?”
“你又不進去。”
蕭平铮将人抓到長廊石凳子上,道:“你休息吧,中午還需費神。”
正式開宴之後一段時間,都是需要她“表演”的時候,她确實需要補充精力,也不再多說,拿出手帕鋪在石桌上就要趴下。
“對了——”
沈寧鳶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把最外面的褙子脫了下來,不,準确來說,是脫掉了袖口。
只她裏面只單穿了一件月白抹胸,光裸的手臂一下子暴露在空氣裏,連帶着褙子從她肩頭滑下去時猶如羊脂膏般的肩膀。
蕭平铮抓住她往下掉的褙子:“你幹什麽?”
“這個褙子呀。”沈寧鳶也很不高興,她指責道:
“袖子上都是絲線,石頭一蹭就亂。”
那她總不能穿脫絲了的衣服見客吧?
蕭平铮看了衣服袖子,果然看到許多金絲。
奢侈。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蕭平铮将自己身上的暗朱色長衫脫了下來。
“穿我的。”
“萬一弄髒了呢?”
“無所謂,不穿也沒事。”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沈寧鳶也沒有再推辭,她把身上長褙子完全脫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折疊放到一旁石凳上,然後穿上蕭平铮的長衫。
嗯,果然很長。
“那我睡了哦。”
“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