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慕容家
第五章慕容家
當天晚上,鐘離榕睡得極其不安穩。
在夢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噩夢般的那段記憶中——
那年她十歲,美的像一朵驕傲的花兒,名為慕容舒雅,是慕容家第一美人,只不過因年紀尚幼,所以并未在長安傳出盛名。
她是長安四大家族之一的慕容家獨女,父母的寵愛,滿門的榮耀都在她一人的身上,從小到大她走到哪裏都是衆人眼中的焦點。四大家族之間的關系幾乎是密不可分的,當鐘離家的小公子第一次見到慕容舒雅的時候,就被她如罂粟般讓人着迷的美貌所吸引。
中秋前夜,慕容夫人準備了一桌子地佳肴,今日是慕容族長的生辰,她特意親自下廚為夫君洗手作羹湯。雖然已經年近四十,可慕容夫人卻依舊稱得上是位美人,慕容舒雅就是繼承了她的美貌。
“雅兒,過來洗手吃飯了。”
看着瘋玩一日回來的女兒,慕容夫人溫柔的替她換好衣服後,又為她洗幹淨的小手小臉上塗了些自制的香膏。
她從異域而來,家族世代行醫善蠱,也正是因此才在長安城闖出一片天地,慕容家在四大家族中也是極其特別的存在。
直到現在慕容舒雅,也就是鐘離榕,她還記得娘親身上那香甜的味道,只是這麽多年她嘗試了許久也未曾調制出那香味兒來。
慕容族長回府後,看見等待着自己的母女,他立馬就收起滿眼的擔憂來,緊緊地把撲過來的女兒抱住:“你今天是不是又出去亂跑了?外面現在很危險,最近還是不要出門才好。”
“夫君,是不是長安城中又出事了?”慕容夫人很敏感的察覺到夫君情緒的變化。
“官府昨日又在野外找到了幾具屍體,全都是死于查不出的毒,死狀凄慘,和之前發現的那些屍體一樣。”慕容族長輕輕捂住女兒的耳朵,才說出情況來:“今日有人說他們……死于蠱。”
蠱?
慕容夫人臉色微變,整個長安城中最擅于用蠱的都是慕容家的人,難道這次的事情是沖着慕容家來的?
忽然間,天空中懸挂着的明月被陰雲遮蔽,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慕容府院外傳來。
殺戮,全都是殺戮。
這是慕容舒雅最後的記憶。
一群殺手突然闖入,那群殺手竟然十分了解慕容家的地形和慕容夫人提前設置好的陷阱,甚至面對慕容家的解藥他們都絲毫不畏懼,直接殺到了慕容族長和夫人的面前。
慕容族長為了保護妻女攔住那些殺手,可雙拳難敵四手,他竟然被那些殺手攔腰砍死,死的時候一雙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仿佛還在擔心着妻女的安全。
只是他再也沒有辦法護住她們了。
慕容夫人反應極快,她抱起女兒就沖進了屋中,本想将女兒藏進暗道裏,可一想起那些殺手如此熟悉慕容府,頓時就知道他們家中怕是出了內鬼,暗道根本就不安全。
“夫人,我去吧。”
和慕容舒雅一起長大的小丫鬟站了出來,她和慕容舒雅更換了衣服,然後扮做慕容家小姐跟着衆人往外跑,而慕容夫人則靈機一動把她藏進了屍體中。
慕容舒雅仍然記得娘親手上的溫熱,屍體上都是血的味道,很難聞,可娘親卻将她掩藏在其中,叮囑她:“雅兒,你千萬不能動,無論是發生什麽,你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父親死了、母親死了,整座慕容府變成了血海,地上甚至沉積了一層鮮血,那都是慕容家的血。
只有十歲的慕容舒雅緊緊閉着雙眼,忍受着屍體難聞的味道,甚至怕別人發現,她還用身旁不知道誰的血塗在臉上。
她就這麽躺了整整一日。
直到那些兇手離開,有個白胡子老頭來收屍體,将慕容舒雅和那些屍體一起扔進了亂葬崗中。
因為躺的實在太久,最後她幾乎快要昏迷了,還好天不亡苦命人,在第二日的時候,天降大雨,将半昏迷的慕容舒雅淋醒。
又餓又渴的小女孩兒尋找了一個水坑,忍受着難聞的氣味兒和水中的泥土喝了幾口生命的源泉,她才活了下來。
那可是亂葬崗啊!
她小小的身軀在亂葬崗中找了許久,才找到父親和母親的屍體。在大雨中,她就這麽依偎在已經破碎腐爛的父母屍體旁,只有在他們身邊時她才不會害怕,只是曾經最愛她的人再也沒有辦法給她撐傘了。
她發着高燒重複的呢喃着:“娘親,雅兒好餓,雅兒好想吃你做的芙蓉酥啊,這雨真的好冷,我好害怕……”
亂葬崗中的屍體都是曾經在慕容府中和她朝夕相處的人,王嬷嬷、張伯、小麥苗……他們再也不會和她說話了,她知道,現在整個慕容府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誰都不知道慕容舒雅是怎麽在亂葬崗中活過三天三夜的,等到鐘離桦将她尋到的時候,慕容舒雅已經瘦成了皮包骨,一張小臉髒兮兮的,他險些沒認出來。
“慕容妹妹,和我走吧,我帶你回家。”
鐘離桦成為了她瀕臨絕望時候的一縷光,将她從深淵中拉出,給了她新的生活和溫暖。
*
今夜的鐘離桦不知為何睡不着,他讓阿蘇泡了一杯安神茶,飲盡茶水後,他站在院中看着那輪圓月,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慕容妹妹,你看我娘親今日送給我的弓箭好看嗎?”鐘離桦每隔幾日都會到慕容府做客,就是為了多看這個比自己小六歲的慕容妹妹一眼。
那時候鐘離夫人打趣他,自家桦兒這麽喜歡慕容家這個小丫頭,到時候等他們長大就去慕容家提親可好?
每次母親這般說的時候,鐘離桦都會悄悄紅了臉。
中秋前夜,鐘離桦想要把自己新做的兔子燈送去給慕容舒雅,可父親在他出門的時候卻攔住了他。
“這些日子你不要出門,好好在家中讀書。”
父親從來沒有限制過他的自由,這讓鐘離桦很是費解,他直覺外面可能發生了大事,鐘離桦十分擔憂慕容舒雅的安全,便去求母親讓自己去慕容府看她一眼。
一向疼愛他的母親紅了眼:“桦兒,你就乖乖在家中,聽你父親的話吧。”
鐘離桦不管怎麽鬧,他都被父親派來的府衛困在房中,中間他也試圖想辦法溜出去,可是總是在即将成功之時被父親抓回來。
終于,在家中和府衛鬥智鬥勇了三天後,他在鐘離思那小丫頭的幫助下找到了一個狗洞,他雖然不知道鐘離思為什麽要幫助自己,可現在他也顧不上許多,只是一心想着慕容舒雅的安危。
但當他站在慕容府門前的時候,他真的是被吓壞了。
慕容府一個人都沒有,府門大開,裏面似乎已經被清理過了,可是透過斑駁的痕跡依舊可以看見地上血跡。
這是怎麽了?鐘離桦進府找了一圈,發現慕容府中的財物全都被人搜刮走,裏面沒有任何的生命跡象。
他雙腿都在發抖,匆匆跑出慕容府找到了附近的鄰居,這才知道在阖家團聚的前夜,慕容家滿門被屠,全家七十幾口人全都死于非命,包括在長安城中所有屬于慕容家的鋪子、還有其他城鎮的慕容家旁支,總之就是……世間再無慕容家的人了。
那慕容舒雅呢?
打聽到了慕容家屍體都被扔進了亂葬崗喂狗,鐘離桦雖然害怕,但還是堅持去尋找慕容舒雅的痕跡,哪怕是屍體他也要将慕容舒雅帶回來!
等他到了亂葬崗,看着那成堆的屍山,鐘離桦臉色慘白,一個世家子弟哪裏見過這般情形,幾次作嘔都被他強忍下來。
“慕容妹妹!”鐘離桦抱着最後的希望呼喚着慕容舒雅,在屍山中尋找着慕容舒雅的痕跡。
忽然間,他看見了前方屍體堆中有着兩點光亮在動。
循着光亮尋過去,他先是看見了一雙明亮的眼睛,那眼神就像是一頭小狼,警惕、害怕。鐘離桦看清楚那張幾乎認不出的臉時,他再也忍不住抱住慕容舒雅嚎啕大哭。
她還活着!自己終于找到她了!
可此時的慕容舒雅仿佛不認識他了,只是緊緊抓着早就死去多時的慕容族長和夫人的屍體不肯松手。
鐘離桦想盡辦法想要讓她松手,可那小女孩兒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倔強,哪怕是已經快要昏迷,還是抓着她的至親,仿佛他們還能夠活過來似的。
最後鐘離桦輕輕的摸了摸慕容舒雅的頭,像是慕容夫人撫摸她一般。
她渙散的眼神重新聚合,盯着面前那清雅的少年,慕容舒雅開口喚出了他的名字:“鐘離哥哥。”
鐘離桦緊緊拉住她的手:“雅兒,哥哥帶你回家,從此之後你就是鐘離家的人,是我的妹妹,我會一輩子保護你的。”
他不顧一切将慕容舒雅帶回了鐘離府求父親母親收留她,大概是鐘離族長知道些什麽,看向慕容舒雅的眼神充滿着愧疚和心疼,最後他們同意了,還尋回了慕容族長和夫人的屍體葬進鐘離家的一處密林中。
只是他們要求從此以後慕容舒雅必須舍去慕容姓氏,掩蓋身份,再也和慕容家無關。
從那之後,鐘離桦多了個嫡親的妹妹。
她為了掩蓋身份對自己下毒,毀了她那絕世的臉,成了鐘離榕。
*
噩夢驚醒,鐘離榕感覺到自己的金絲軟枕被眼淚打濕,那段日子藏在她心中太久了,久的讓她覺得是前世一般。
只是那仇恨她卻永不會忘記。
“別跑!”鐘離榕忽然聽見外面的院中府衛似乎在喊着什麽,她披了件外衫起身,準備出門探個究竟。
她剛打開門,一道健壯的身影猛地出現在她的門口,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捂住了鐘離榕的小臉,然後将她直接擄進屋中。
鐘離榕暗道糟糕,家中進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