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逼問
逼問
大晉軍隊危機四伏,遠在遙關的突厥部族卻是逍遙自在。
燕州地界地勢險峻,易守難攻。突厥軍隊自河西郡被打退,便順勢退居燕州,遙關、蒼夾關都被他們率先占據,即便晉朝軍隊一路打過來,也不能輕易破關而入。
突厥軍隊上下有恃無恐。
酒席擺了一夜又一夜,突厥士兵縱馬放歌,日子過得極其潇灑,心想晉朝軍隊真是窩囊,至今未能打到遙關來,還不如趁早受降,免得受刀兵之苦。
湖日查也是這麽想的,不過作為突厥部族的首領,他總要保持理智和警惕,以免被晉朝人鑽了空子。
湖日查飲酒姿勢豪邁,因整晚飲酒,此刻眼底已經有幾分醉意,但眼睛裏的銳利鋒芒令人不敢直視,像草原上最昂揚熱烈的鷹。
有人自門外疾步而來,湖日查重重将酒壇扔到桌上,站了起來,伸手擦幹淨臉上的酒漬。
漢人的酒,終究比不得他們突厥部族的烈性。
“首領,我抓到了一只小兔。”
來人正是湖日查身邊的助手哈布日,他笑着将懷裏的兔子抱了出來,湖日查掃了一眼,心領神會,轉身進了屋內。
哈布日緊随其後,輕掩了雕花木門,“昨日我們的人在晉朝軍營裏探聽到一些消息,連夜送了密信出來,想着事情緊急,我便匆匆趕回來了。”
方才的“小兔”是突厥部族內部設置的暗語,避免重要的信息直接暴露于人前。
看了密信,湖日查眉梢透露出喜色,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大笑道:“不枉我們費盡心力在晉朝軍隊中安插了暗樁,燒毀了他們剛剛繳獲的糧草。”
“如今他們糧草盡毀,一時間找不到補給,也只能被困死在燕州!”湖日查繼續道:“更何況将領反目,軍中人心渙散,過不了多久,整個軍隊就會分崩離析,瓦解潰散。”
“首領英明!”哈布日朝湖日查行了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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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部族積貧積弱,內部競争又極為激烈,幾個部落為了牛羊争奪流血不休,常常不得安寧。
湖日查率先帶着族人攻打漢人地界,搶奪了不少食物和土地,改善了突厥部族的生活。
哈布日由衷敬重首領,跟在湖日查身邊出生入死,大事小情都經他的手去辦。
哈布日又道:“雖說晉朝軍隊看上去動亂頻生,但是首領還得小心警惕,那個叫楚行的軍師手段頗為了得,保不準是他做下的計謀,為的是讓首領對他們失去戒心。”
“确實有此種可能。”湖日查颔首同意,“哈布日,派人送密信給晉朝軍隊中的暗樁,吩咐他繼續盯着賀硯随和楚行一行人,不得掉以輕心,若是他們有何動向,立馬來報。”
“是!”
哈布日想起了什麽,說道:“地牢裏關着的那個漢人一直吵着要見您,您看……”
“不用管,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湖日查似乎回想起了什麽惡心的東西,一臉嫌惡。
哈布日領命離開了。
**
往後半個月,暗樁送了幾次密信,信中細細記錄了晉朝軍營中的動向。
晉軍搜尋糧草無果,等待押送朝廷糧草補給。
軍中将領反目成仇,沖突漸起,軍心渙散。
軍師楚行和将軍賀硯随大吵了一架,原本定下的兩個月內收複燕州計劃落空。
……
越往下面看,湖日查的眼神便越來越幽深,不知道在心裏算計着什麽。
起初他認為晉朝軍中亂象是賀硯随和楚行存心做戲,但是經過最近這段時間探查下來,還真像那麽一回事兒。
湖日查心底的疑窦消下去大半,當晚又派遣了一個小隊去夜襲晉朝軍營。
晉朝士兵行動慌亂,面對他們的突然襲擊沒有一點防備,俨然是一盤散沙。後來還是在楚行的指揮下,才将不速之客趕走。
而派出去的夜襲小隊卻沒什麽損失,怎麽出門地,便怎麽完好無損地歸來了。
這般狼狽無組織,還能打什麽仗,看來晉朝敗勢已定!湖日查心裏暗道。
湖日查料想賀硯随他們應該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吩咐哈布日再派人盯緊晉朝軍營,遙關上下守衛不準松懈。
畢竟,人被逼到了困境,可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他倒是不怕賀硯随帶着人來強攻遙關,只是還要徒增傷亡,總是不必要。
若是活捉了賀硯随——晉朝的端王,說不定能和晉朝皇帝談判,多要點糧食和土地。
做完這些,湖日查又命人擺了酒犒勞兄弟們,士氣愈發高漲,不少人嚷嚷着要活捉賀硯随。
湖日查說:“今日我們只管喝盡興,至于那晉朝的端王,往後還有機會!”
“好!”
“全聽首領的!”
應和聲、酒碗碰撞聲混雜,掩蓋了其中夾雜的不太和諧的聲響,湖日查眉頭一皺,似乎聽到了什麽,不過很快便被人拉着喝酒去了。
只有院落外的幾棵榕樹随風搖晃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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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湖日查正和手下碰碗對飲,心裏莫名升起一股不祥之意,一雙眼瘋狂眨動。
湖日查動作一頓,掃視着底下祥和一片的場面。他派人層層把守關口,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兒。
手下察覺到不對勁,便謹慎問道:“首領,可是有何事煩擾,不如今日就到這兒……”
話音未落,一個瘦弱男子滿身是血,腳步踉跄地走了進來,仿佛被掐住喉嚨,發出的聲音嘶啞又難聽。
“首領不好了,晉朝軍隊攻進來了……”
“城門口的兄弟們快擋不住了,首領趕快離開!”
……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原本還在痛飲的衆人臉色驟變,突厥士兵亂作一團,湖日查手裏的酒碗摔在地上砸個粉碎。
他臉色青黑,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盡管他千防萬防,還是被賀硯随他們算計了。先前探子帶出來的消息,必然是假的,只不過是賀硯随想讓他知道的消息罷了!
可此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外面殺聲震天,湖日查心裏知道遙關已經守不住了,當機立斷決定舍了遙關,準備帶一衆突厥士兵退往蒼夾關。
場面一時間混亂不堪,湖日查一邊往另一個出口撤退,一邊四處尋哈布日,但始終不見哈布日的蹤影,霎時間怒道:“哈布日在哪兒?!”
哈布日是他最得力的副手,即便要走也得帶上他。
旁側的士兵趕忙說:“副首領在城門口指揮作戰,似乎是被晉朝士兵給纏上了……首領快随我等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士兵話音剛落,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穿透皮肉,将那士兵釘死在地上。
湖日查猝然擡頭。
“你們是在說這個嗎?”
蓮玉鶴在一衆突厥驚恐的眼神注視下登場,手上還提着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
湖日查臉色白了白,定睛看去,正是之前在戰場上遇到的不要命的殺神楚玉。
一腔怒火湧上心頭,湖日查目眦欲裂,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楚玉,本王定要親手殺了你洩憤!”
蓮玉鶴不知道自己在湖日查心中是這般形象,他也沒興趣聽湖日查的死前遺言,提劍上前,想要直取湖日查的項上人頭,但抵不過突厥士兵數量衆多,将他擋了回去。
湖日查便趁機僥幸逃脫了。
蓮玉鶴也不多做糾纏,畢竟窮寇莫追,命一隊士兵留下來打掃戰場,清點物資,便趕去和蓮玉荇他們會和。
地牢內昏暗一片,只有幾盞燭火搖搖晃晃,照亮了方寸之地,蓮玉荇和賀硯随站在牢房的另一邊。
剛踏進牢房,蓮玉鶴一眼便瞧見了窩在角落瑟瑟發抖的中年男子,渾身髒污血漬,身上是大大小小還未愈合的傷口,顯得格外可憐。
此刻男子瞪着一雙渾濁的眼睛,偷偷觑着他們。
蓮玉鶴皺起眉頭,看向蓮玉荇的眼神裏透着詢問之意,這便是夥同賊人誣陷蓮家通敵叛國的前燕州太守田應中?
得到肯定的回答,蓮玉鶴心間一下子湧上了複雜滋味,是憤怒,是恨,抑或者是其他……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仇人就在自己面前,蓮玉鶴想起和一家人受過的苦難,有那麽一瞬間想殺了田應中洩憤,可真正的兇手還逍遙法外,不能這麽便宜了他!
“楚軍師,你來問吧。”蓮玉鶴沉寂許久,兀地開口道。
蓮玉荇颔首,語氣微重:“田應中,你通敵叛國之後投奔了突厥首領湖日查,如今湖日查已經敗逃,你落在我們手裏,可知道是何下場!”
原本還怔愣着的田應中瞳孔微縮,已然聽清楚蓮玉荇所說的話。
蓮玉荇不管他神色如何,繼續說:“你若想活命,便将你知道的和盤托出,否則,在下也可以考慮給你這把老骨頭留個全屍!”
“其一,蓮丞相知你勾結突厥,本欲在聖前替你求情,你既是蓮丞相的門生,為何與他人勾結陷害蓮丞相,致他一家人枉受牢獄之災!”
“其二,蓮丞相前腳丢了丞相私印,後腳便被人彈劾通敵叛國之罪,此事是否與你有關?或者說丞相私印是不是在你身上!”
……
在蓮玉荇一條條厲聲诘問之下,原本沒什麽反應的田應中緩緩擡起了頭,眸光閃爍,聲調古怪:“我本無意如此,全因被人脅迫。”
蓮玉荇追問:“何人脅迫于你?又如何脅迫于你?”
“那人一身黑衣黑袍,帶着面罩,我看不清他的臉,不過依稀可以聽出來是京都口音……”
“那人掌握着我私通外敵的證據,若是我不按他所說去做,他便揭發我,橫豎都是死路一條……”
“丞相私印丢失一事我确實不知,私印我從未見過,信或不信全由諸位。”
……
出了牢房,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蓮玉荇暗暗呼了一口氣,賀硯随背着手看她,随即移開視線,道:“田應中的供詞已經拿到,現下只要找到丞相私印的位置,蓮家通敵叛國一案便可以真相大白了。”
“多謝端王殿下。”蓮玉鶴朝賀硯随拱了拱手,“田應中說與他接觸的人有着京都口音,或許……”
蓮玉荇适時接話:“私印不在邊關,便在京都!”
到底是誰手眼通天,借田應中之手,不惜擾亂邊關秩序,也要将京都的水攪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