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對峙
對峙
賀硯随的話句句振聾發聩,蓮玉荇心神為之一震,酒醒了不少,昏沉的頭因為驚吓清明許多。
重生這件事是蓮玉荇深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古往今來沒聽說過這類奇異之事,她從來沒有向身邊的人說過,否則稍不注意就要被當做妖孽祭天。
再着,重活一次,蓮玉荇想做和前世不一樣的選擇。
可是……賀硯随不僅知道了蓮玉荇重生的事,還如此堂而皇之說了出來。
蓮玉荇渾身顫抖不已,手掌緊握,指甲幾乎嵌進肉裏,疼痛帶來的刺激勉強支撐着她。
“你是怎麽知道的?”蓮玉荇艱難地發出聲音,像是一字一句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蓮玉荇努力回想重生以來發生的一樁一件,賞花宴、避暑行宮、淮安……
頭疼得厲害,蓮玉荇不禁想,是她哪裏漏出了破綻嗎?
她知道賀硯随聰明絕頂,沒想到賀硯随能根據蛛絲馬跡推測出她重生這件事。
難道賀硯随也重生了?一個想法突兀出現在蓮玉荇的腦海裏。
這想法簡直驚世駭俗。
蓮玉荇不敢細想,說不定賀硯随真的重生了。
賀硯随嘴唇微張,平靜地敘述着事實,沒有絲毫震驚之色。
“賞花宴之時,你與叢雲姑娘一起赴宴,明明是相看宴,你卻處處看着叢雲姑娘,仿佛怕她遭遇什麽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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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是你與蓮夫人到廣安寺上香,你看見我的時候特別驚訝,感覺特別怕我,若不是以我王爺的身份,你怕是早就跑了。”賀硯随看了蓮玉荇一眼,“那時候我只是猜測,并沒有實際證據。”
“最後便是這次平城之時,你早早知道私鹽一事,帶着賀沅安匆匆趕往平城查探,順藤摸瓜查到了淮安縣令身上。”
“這時候我才真正覺得,你能預知未來之事。”
“更何況,你忘了,我們曾是相伴八載的夫妻。”
賀硯随把心裏的想法悉數說出,輕松了不少,長長嘆了一口氣。
“所以,蓮玉荇,你到底在隐瞞什麽?”賀硯随頓了一會兒,說:“若你有所顧忌,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蓮玉荇擡眼看他,臉上都是麻木之色,靜靜聽賀硯随說話。
“我也重生了。”
賀硯随語氣清淡,絲毫沒覺得說出的話驚世駭俗。
蓮玉荇平靜的表情有點龜裂,似乎是沒聽清賀硯随所說,“你說什麽?!”
怎麽可能?怎麽會這麽巧,她死後重生了,賀硯随竟然也重生了?
那賀硯随也死了?怎麽死的?
腦子裏全都是一團亂麻,蓮玉荇頭痛欲裂,擡手捂住腦袋,幾乎栽倒在地,下一瞬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賀硯随半摟半抱着她,聲音沙啞,似乎是忍耐到極致,眼裏閃過痛苦的神色,“阿荇,能不能告訴我,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們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前世賀硯随和蓮玉荇相濡以沫,從王府到皇宮,全都是一步步相互扶持走過來的,情深意篤。
賀硯随十分篤定,前世之事必然有蹊跷,看蓮玉荇痛苦的神色,應該并也不知情,反而因為某些原因對他有所誤會,所以才會刻意遠離他。
懷裏的人突然劇烈掙紮起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使出很大的力氣将賀硯随推了出去。
蓮玉荇仿佛受了刺激,一下子變了臉色,又哭又笑,模樣十分凄慘,“賀硯随,你想和我和好如初,回到以前是嗎?你扪心自問,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不是真心的!”
“你或許不記得了。”蓮玉荇扯了扯嘴角,擠出一抹笑意,不過帶着諷刺意味。
“是你親自下的旨意,賜鸩酒,讓我給你殉葬!”蓮玉荇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要不是這裏離辦宴席的地方比較遠,沒什麽人煙,早就引來一大批人了。
“你說什麽?!”賀硯随表情十分錯愕,沒想到蓮玉荇竟然會這樣說。
前世他忙着在邊境打仗,心裏記挂蓮玉荇,心疼還來不及,怎麽會賜死她呢。
想說的話在舌尖滾了幾圈,又被賀硯随咽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受傷昏睡時做的那個夢。
夢裏蓮玉荇飲下鸩酒,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而自己在門外窺見全部。
莫不是不是夢,而是蓮玉荇前世真實經歷過的事情,而他……
早已經死了。
賀硯随垂下眼睑,一股落寞和心疼油然而生,他從袖子裏掏出一把嵌着寶石的匕首。
刀背上刻着字,賀硯随擡起頭,對上蓮玉荇的眼睛,堅毅有神:“既然如此,那你往我這兒來一刀,解你心頭之恨。”賀硯随用手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賀硯随快步走到蓮玉荇面前,用不容蓮玉荇拒絕的力度,把匕首塞到她手裏,随後将匕首靠近胸口的地方。
“來。”賀硯随拉着蓮玉荇的手往用力,幾乎要怼進皮肉裏。
蓮玉荇顯然沒想到賀硯随會把刀遞到她手裏,還讓她自己動手。
蓮玉荇使勁掙了掙,沒掙來,眉頭緊皺,“賀硯随你發什麽瘋?賀硯随,放開!”
賀硯随仿佛沒聽到,就這麽捏着蓮玉荇的手,“除非你答應我,我們好好地把事情說清楚。”
“做夢!”怒氣上湧,蓮玉荇臉變得潮紅,顯然是氣急了。
想用這種方法來逼迫她就範,打得一手好算盤。
蓮玉荇心裏冷笑,假意妥協,趁賀硯随不注意,猛地用力掙來,匕首掉在地上發出脆響。
氣氛變得十分古怪,蓮玉荇和賀硯随就這麽站着,誰都沒有動作。
蓮玉荇胸口上下起伏,看來被賀硯随氣狠了,心口處刺痛不已。
“阿荇!阿荇!”
蓮玉鶴在叫她,蓮玉荇狠狠瞪了賀硯随一眼,那時候脾氣也沒那麽執拗和瘋狂,現在多少腦子有點不好。
蓮玉荇揉了揉發痛的手腕,頭也不回地走了。
中秋宴已經散席了,文武百官世家公子小姐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方才情緒崩潰的女子已經恢複平靜,在兄長面前表現得十分乖巧活潑。
賀硯随整個人隐沒在黑暗中,眼瞳如墨一般濃重,而後悄然散開。
**
景王府來了貴客。
賀沅安剛從後院出來,就有下人來報,“回王爺,八王爺已經在書房等候。”
賀沅安挑了挑眉,一邊淨手,一邊說話:“八皇叔平日裏是大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怎麽來我府上了?”
嘴上這麽說,賀沅安還是往書房走去,看看他的八皇叔想做些什麽。
“前幾日被關起來的女子怎麽樣了?”賀沅安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一些事。
前幾日夜間的時候,有人身穿夜行衣悄無聲息進了景王府,目标明确,直奔賀沅安的卧房。
進了卧房之後,那人便持劍往床上瘋狂紮去,過了一會兒發覺觸感不對,還沒來得及反應,脖子上就搭上來一把劍。
後來那人還想反殺賀沅安,被賀沅安輕松躲了過去。
下人回答:“回王爺,那女子性子倔強,看管的人來報,她現在正在絕食,看上去要以死明志。”
“哼。”賀沅安似乎想起什麽有趣的事情,哼笑出聲。
“你去看看。”賀硯随揚了揚下巴,眉眼帶着笑意,“去跟她說,要是不吃,就把牙齒和舌頭拔了,到時候她想吃也吃不了了。”
下人打了個哆嗦,應聲退下了。
賀沅安斂起笑意,步履沉穩進了書房。
八王爺坐在座椅上,姿态端正不失貴氣,舉手投足間滿是氣派。
看到賀沅安來了,八王爺笑得和藹,示意賀沅安坐過去。賀沅安向八王爺行禮,順勢坐在八王爺身邊。
八王爺賀憑舟是昭文帝的哥哥,文才驚世,武略也不錯,比昭文帝略盛一籌,只是最後登上帝位的不是八王爺,而是昭文帝。
不過八王爺平日裏喜愛游山玩水,對權勢沒什麽欲望,在京都待的時間很少,旁人也很少有機會見到他。
現在特地來找賀沅安,也挺驚奇的。
賀沅安給賀憑舟倒了茶,“皇叔嘗嘗這茶,嶺南送來的尖茶,皇叔平日裏游歷山水,見過的好茶肯定數不勝數,今日便在侄兒這裏委屈一下了。”
“這是什麽話。”賀憑舟笑了笑,端起茶杯飲了一口,“口齒生津,回味留香,是好茶,好茶。”
賀沅安:“皇叔喜歡就好。”
兩人寒暄了一陣,賀沅安開口問道:“不知道皇叔今日前來,是為何事?”
賀憑舟放下杯子,頓了一會兒,似乎有點兒難以啓齒,“皇叔來你府上,是想請你幫我找一件東西。”
“什麽東西?”賀沅安問。
賀憑舟不答,從袖口掏出一張紙,上面繪着圖案,花紋精致有型,看上去像一個印章。
賀沅安只看了一眼,便明白過來,“皇叔對這東西有想法,不如直接去找這位大人,何需來找我?”
賀沅安話裏話外透露着拒絕之意,賀憑舟有些失望,但是很快便調整過來,轉變了話題。
“我聽說你和你兄長的關系還是像從前那般,都是兄弟,哪有隔夜仇。”賀憑舟似乎很是懷念從前,長長嘆氣。
賀沅安臉色微變,拉下了臉,語氣也沉了下來,十分不悅。
“皇叔既然知道我和賀硯随的事情,便不該提起。”
賀憑舟神色淡淡,“我知道你一直和賀硯随在争那個位置,皇叔有個法子,可以讓賀硯随吃苦頭,還能讓陛下對他失望。”
“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賀憑舟放輕了聲音,帶着蠱惑力的話鑽進了賀沅安的腦袋裏,催促他快點同意。
賀沅安眯起眼睛,看向賀憑舟的眼神意味深長。
良久,賀沅安終于松口,“那便依皇叔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