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行宮
行宮
青石板路上,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悄然而過,片刻後停在了景王府門口。
不一會兒,頭戴鬥笠的兩人從馬車上下來,其中一人環顧一圈,發現周圍沒什麽人,才擡腳進了景王府的大門。
門房在前面帶路,蓮玉荇和妙青跟在身後,看樣子是要去後院。“蓮姑娘,王爺在後院池塘喂魚,囑咐我直接帶姑娘過去。”
“煩請帶路。”蓮玉荇颔首,賀沅安這幾日推拒所有拜帖,閉門不出,并未有什麽消息傳出來,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麽。
蓮玉荇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讓下人往景王府遞了拜帖,好在賀沅安接下了拜帖,同意見她。
不然她真是連見賀沅安一面都做不到。
穿過回廊,後院池塘便向衆人敞開來,蓮玉荇擡眼看去,賀沅安身着常服,此刻正坐在岸邊石頭上,姿态随意,向水中投喂魚食。
蓮玉荇從來沒看過賀沅安這麽輕松自在的表情,畢竟平日裏賀沅安溫文爾雅,像是戴着假面,怎麽也看不透。
至此,蓮玉荇也越發堅定地明白,那日在花街柳巷,就是賀硯随假扮賀沅安來逗弄她。
想到這裏,蓮玉荇的眼神微動。
賀沅安聽到動靜,手上動作頓住,臉上恢複了往日常見的表情,看向他們:“有客來,本王不曾親自迎接,失禮了。”
蓮玉荇欠身行禮,“臣女參見王爺。”
賀沅安随意把手裏的魚食全都灑在池塘裏,一群魚兒争先恐後搶奪食物,有水濺起來落到兩人的衣裳上。
“本王聽說蓮姑娘前幾日進香歸來病倒了,如今一看應當是好了不少。”賀沅安探究的視線落在蓮玉荇身上,不加掩飾。
賀沅安又道:“蓮姑娘這麽急着送拜帖到府上,想來是有要事,不妨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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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倒是比前世直白得過分。蓮玉荇面上閃過一絲為難,賀沅安浸淫朝堂已經多年,察言觀色,揮揮手屏退了周圍的人,妙青也跟着出去了。
下人們遠遠地站着,蓮玉荇轉過身,微微一笑:“暑氣愈重,陛下已下旨命欽天監擇良辰吉日前往避暑行宮,皇子宮妃家臣都得随行。”
“臣女此番前來,是有事相求于景王殿下。”
話音落下,二人視線倏然相對,賀沅安聽着蓮玉荇說話,一言不發,只是眸色漸漸深了。
微風撫過岸邊柳樹,枝條随風飄蕩,漸漸模糊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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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越來越炎熱,昭文帝降下聖旨,不日将前往避暑行宮,着皇子、宮妃和親近的臣子随行。
于是從廣安寺回來之後,賀硯随便在王府專心處理好餘下公務,以免公務堆積。
直到書案上的折子少了一些,賀硯随才有空出來逛逛。
長安街熱鬧非常,因為炎熱,不止尋仙樓,各處茶樓也座無虛席。
賀硯随穿着常服,俨然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迎月随行,跟在賀硯随身後,十九則藏在暗處,小二殷勤地将他們請上樓。
“各位客官稍等,茶點馬上到!”小二朝他們一笑,退了出去。
十九悄無聲息站到賀硯随身後,語氣谄媚:“主子,尋仙樓的茶點可是京都最有名的,不知道小的是否有幸嘗嘗?”
賀硯随斜睨他一眼,“說得好像哪次你沒吃一樣。”
十九啞然,雖然他每次都吃,但是主子就這麽拆穿他,還有點不好意思。
十九心想主子真是無趣,利落地轉身退到角落,盯着他們這邊的動靜。
賀硯随覺得好笑,這時小二推門進來,勤快擺上茶水和點心。
“瞧瞧,這色澤、香味……真不愧是尋仙樓的招牌。”賀硯随故意拈起一塊,道:“十九,還不過來伺候。”
十九臉色變了變,但還是動作麻利站到桌前準備伺候,不知道看到什麽,視線忽地頓住。
“何事?臉色變得這般厲害。”正準備把點心賞給十九的賀硯随發現不對,順着十九的視線看去,神情突變。
尋仙樓正對面的巷子口,幾日未見的蓮玉荇笑意吟吟,正和他的胞弟賀沅安你來我往,聊得開懷。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蓮玉荇往這邊看過來,賀硯随下意識偏過頭,生怕自己被發現了。
蓮玉荇怎麽會去和賀沅安扯上關系?
“聽說蓮姑娘從廣安寺回來之後便染了風寒,卧病在床,遞上門的拜帖悉數被退了回去。此刻怎麽在這兒?”迎月往窗外看了看,疑惑道。
“怎麽回事兒?”賀硯随衣袖下的手捏得很緊,再往外看去的時候兩人已經不見了,空蕩蕩的巷口像是在無聲宣告着什麽。
那日雨确實大,幾乎将衣物全都淋濕了,蓮玉荇是女子,身子應當是受不住。
受了寒症,就該在府裏好好休息,丞相府與景王府相隔甚遠,還特地跑過來,真是“有心”。
賀硯随心緒複雜,興致也不佳,臉色黑了下來,十九和迎月看得膽戰心驚。
迎月觀賀硯随面色不太對,趕緊開口道:“丞相府半夜去請了郎中,蓮姑娘确實得了寒症,被王爺派出去的暗衛探查到了。”
頓了一會兒,迎月補充了一句,“昨日剛醒。”
賀硯随卻不想聽了,起身準備離開,“加派人手盯着景王府,看他們準備做什麽。”
“是!”十九和迎月齊齊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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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三,吉日。
欽天監焚香祭祀,早就準備好的隊伍在昭文帝一聲令下旋即開拔,前往皇家避暑行宮。
這兩個月,所有的公事要事都送往避暑行宮,由昭文帝和諸位大臣批閱。
蓮玉荇一家在宮妃車隊之後,蓮玉荇掀了簾子往外看,青山綠水,比起京城也多了幾分自由。
只是人多糾葛便多了,她依稀記得前世在避暑行宮鬧出不少事情,只希望在這兩個月內能夠相安無事。
還沒等收回視線,突地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蓮玉荇愣了一瞬,賀硯随一身騎裝,和一衆皇孫貴胄一行,坐在高頭大馬上,姿态利落潇灑,豐神俊朗,看到她時視線明顯頓住。
蓮玉荇不想和賀硯随多做糾纏,反應過來後放下簾子,縮回車內。
她已經和賀沅安達成協議,要是幫賀沅安立下功績,讓他聖上面前展露風頭,賀沅安便答應和她合作。
不過,對于賀沅安她還不甚了解,也得做好賀沅安反悔的準備。
她現在沒有什麽籌碼,若是有權力在手,便不用這麽受制于人了。
畢竟,以她的能力,将人捧上九五至尊之位,也非極其困難之事。
“阿荇,距離行宮還有些路程,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蓮夫人把備好的點心遞給蓮玉荇,“你近來瘦了不少,一路舟車勞頓,多吃點。”
“謝謝母親。”蓮玉荇伸手接過糕點。
蓮丞相坐在馬車一側閉目養神,叮囑道:“避暑行宮裏人員混雜,除了陛下,皇子皇孫,妃嫔诰命也不少,需得小心行事,不可沖撞了貴人。”
蓮玉荇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
車隊走了二三個時辰,終于到了避暑行宮,皇子宮妃家臣按照分配好的房間入住。
蓮玉荇進了卧房,妙青則開始鋪床,打理卧房。
卧房在院子最邊上,有一處天然溫泉,正好可以緩解疲憊。
用了晚膳,一衆人前往昭文帝居住的悠寧宮請安,昭文帝看起來分外疲倦,不到半個時辰,便讓衆人退下了。
“妙青,聽說行宮園景絕妙非常,不如你跟我一起去走走。”蓮玉荇道。
雖說前世已經來過一次避暑行宮,但勾心鬥角的事情層出不窮,蓮玉荇疲于應付,更別說看看行宮周邊的景色。
回了京都,沒什麽機會到別的地方去游玩,現在倒是一個好機會。
晚上天氣轉涼,行宮處風有點大,蓮玉荇接過妙青遞過來的披風,穿在身上。
行宮各處假山林立,建築園景均來自全國各處名工巧匠,精雕細琢,依稀可以窺見幾分工匠的巧思。
蓮玉荇莫名胸悶,不知什麽緣由,她埋頭順着小道走,過了許久,擡頭環顧四周,才發現妙青不知道什麽時候和自己走散了。
想來應該是小路彎彎繞繞,一時丢了方向,她也不再多想,放慢腳步悠悠地走。
忽聽得遠處涼亭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聽不真切,“……王爺,逛了好一會兒了,奴才給您備了茶水,先歇歇吧。”
腳步一下頓住,蓮玉荇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往前走,正準備退回去,被人叫住,“蓮姑娘也在這兒。”
賀沅安顯然已經看到了她,現在退回去也于事無補,反倒顯得她沒有禮數。
“參見景王殿下。”蓮玉荇走到涼亭外面站定,向涼亭裏端坐的賀沅安行禮,賀沅安眉眼間的笑意不達眼底,招呼下人給她倒了茶水。
“避暑行宮裏的景色十分怡人,只是位置較為偏遠,沒什麽人來,本王沒想到蓮姑娘會來這裏觀賞。”賀沅安随口說道:“後面的湖裏有兩條錦鯉,大約是怕人,不見了蹤影。”
話音剛落,遍身通紅的錦鯉越出水面,叼了一口魚食,重新退回水中。
妙青也找到了正确的路,看到蓮玉荇的時候顯然松了好一口氣,向賀沅安行禮後,站到蓮玉荇身邊不遠處。
蓮玉荇看了一眼妙青,收回視線,她已與賀沅安交談過,發現此人并不像傳說中那般謙和有禮,反倒步步為營,屢屢試探。
與其說是與她觀景,不如說是試探她是否聽到他和下人的交談之語。
蓮玉荇思索片刻,笑道:“王爺眼光獨到,看上的景觀也是一絕,臣女偶然進入此地,恰好碰上王爺品茗,臣女之幸。”
賀沅安聞言似笑非笑,轉了話題,“你哥哥駐守河西郡已然快一年,不知何時回京述職?”
“想來還有兩三個月的光景。”蓮玉荇回答道。
相顧無言。
蓮玉荇百無聊賴,面上沒什麽表情,衣袖下的手摩挲着,得想個法子離開。
她站起身,向賀沅安欠身,“方才是臣女沖撞了王爺的雅興,便不打擾王爺雅興,臣女先行告退。”
只是還沒來得及退出涼亭,腳下忽然踉跄,整個人不受控制朝臺階下倒去。
涼亭外全是細碎的石子,若是磕在地上,輕則擦傷,重則毀容。
蓮玉荇心裏叫苦不疊,卻全無辦法,只能任由身子往地上倒去。
“……”
她怕不是和賀家兩兄弟犯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