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白
清白
渾身血液瞬間冰冷下來,蓮玉荇身形一晃,似乎受到的打擊不小。
前廳正在賞花游園的賓客顯然也聽到了呼喊聲,紛紛停下手裏的動作,圍攏過來,每個人神色各異,幸災樂禍、擔憂……
任誰不得說一句,今日真是不得太平。
報信的人是常安侯府的下人,哪裏見過這麽大的陣仗,臉色白了又白,還是蓮玉荇提醒,才想起正事,帶着一行人匆匆趕往後院客房。
蓮玉荇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客房的,一路上她腦海裏閃過千百種設想,在踏入客房的時候,一顆心才真正放了下來。
客房內,穿着華貴的男子被縛了手腳跪在地上,狼狽不堪。
是方才在宴席上撒潑的溫敘。
他掙紮着想站起身,因為酒意又跌落在地,嘴裏罵罵咧咧。
叢雲端坐着,渾身上下看不出什麽傷,只是發髻些許淩亂,此刻她沒管門口看熱鬧的衆人,眼神淩淩盯着地上跪着的人。
“叢雲。”蓮玉荇快步走到叢雲面前,瞥見叢雲旁邊的黑衣女子,愣了愣,這不是賀硯随身邊的暗衛迎月嗎?
難道是賀硯随的手筆?蓮玉荇腦海裏忽然湧現出這樣一句話。
不過很快蓮玉荇否決了自己的想法,相伴半年,她知曉賀硯随不是那種人,不會用這麽卑劣的手段來毀掉一個閨閣女子的清白。
況且現在她和賀硯随只能算是萍水相逢,賀硯随沒理由這麽做。
而此刻溫敘出現在這裏,已經說明了很多事情。
蓮玉荇收回視線,伸手拉住叢雲的手,問道:“阿雲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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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雲搖了搖頭,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蓮玉荇安心。
半個時辰前,她被地上的男人騙走,雖然察覺到不對,但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就被迷暈過去,醒來自己便身處客房之中。
自救無果,便見溫敘推門而入,意圖對她行不軌之事。
叢雲現在想起來仍然心驚肉跳,那會兒她渾身燥熱,意識不清,多虧了這位黑衣女子在關鍵時刻救了她,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阿荇,我們應該是被溫敘盯上了。”叢雲湊到蓮玉荇耳邊低聲說道,聲音有氣無力。
蓮玉荇摸着她的手滾燙,意識到什麽,顧不得想別的事情,當即遣人去找郎中來。
确認叢雲無礙之後,蓮玉荇讓婢女将叢雲送到屏風後歇息,由自己來處理這件事。
蓮玉荇步履沉穩,一步步走到溫敘面前,氣勢瞬間壓人一頭,看向地上趴着的溫敘,眸色沉沉,面色不善。
果真如她料想那樣,溫敘壓根沒打算放過她們,在背地裏搞了這麽多手段。她不過是離開一會兒,便被溫敘鑽了空子。
溫敘這人草包一個,色膽包天,但沒這麽深的心思,用出這種毒計,必然有人利用了溫敘,在背後給他出謀劃策。
**
客房內外人圍了一圈,下人已經去請常安侯夫人來主持公道,只是溫敘畢竟家世顯赫,姐姐又是昭文帝身邊的寵妃,常安侯夫人必定不會對溫敘如何,只能她們自己先解決了。
蓮玉荇視線環顧一圈,落在最後面的賀硯随身後,随後不動聲色移開眼。
“溫敘,我只當你是草包一個,沒什麽禮儀教養,沒想到你這人人品也不行,竟然做出這種事情,妄想毀了一個姑娘家的清白。”
“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能随你撒潑打滾嗎!”
蓮玉荇疾言厲色,說出的話擲地有聲,吓得溫敘抖了抖,身子往後縮了一點。
在場有人看不過去了,出聲道:“叢姑娘長得花容月貌,溫世子只是一時被迷了眼,才做出這等失禮之事,蓮姑娘這番話說得也太過嚴重了一些。”
好一個“迷了眼”、“失禮之事”!
溫敘不過是在她這裏被拂了面子,被人指點,想在叢雲這裏讨回幾分面子,順帶讓自己難堪。
若是沒有迎月,叢雲又得走前世的老路,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而後郁郁而終。
蓮玉荇心裏冷笑,眼皮也沒擡,看着溫敘一番狼狽樣,嗤笑:“這位公子好生伶牙俐齒,溫公子口吐污言穢語之時你不在,方才他欲行不軌之時你也不在,怎麽這麽篤定為溫敘開脫呢。莫不是你也行過此等事——”
“你……”那人氣急,無言以對,悻悻退了回去。
賀硯随落在後面,滿眼興味看着人群中間的女子,他倒是不知,蓮玉荇這張嘴原來這般能說會道。
這時,婢女去請的郎中到了,常安侯夫人也姍姍來遲,落座主位,開始主持大局。
“來人,将溫世子扶起來,這麽趴在地上算什麽樣子,豈不丢了國公府的臉面。”常安侯夫人神色淡淡,俨然一副公正的樣子,“事情經過我聽下人細細道來,想來應該是有什麽誤會。”
溫敘坐在凳子上,回過神來,變了臉色,趕忙接話,“是是是,本公子一時喝醉酒,誤闖了叢姑娘的客房,并未做什麽不當之舉,倒是這個不知名姓的女子,不分青紅皂白打了我一頓!”
溫敘仿佛找到了支撐點,越說越激動,感覺自己才是受害者。
迎月垂眼站在這邊,沒什麽興致搭理他,蓮玉荇則關注着郎中的診脈情況,不再說話。
郎中診完脈,恭敬道:“那位小姐體內有□□,草民已經給小姐施針逼出,再過一個時辰便無事了。”
此話一出,不僅蓮玉荇,常安侯夫人和溫敘也變了臉色。
都知道溫敘名聲不好,好色狂悖,沒想到他膽子如此之大,敢在常安侯府用□□!
“溫敘,你好大的膽子!”蓮玉荇沉默半晌,眼神冰冷刺骨,厲聲喝他。
原先她還沒那麽生氣,直到這一刻聽到叢雲被下了□□,十分肯定溫敘抱了那種心思,如前世那般。
蓮玉荇道:“派人給叢雲下□□,而後再讓人将她綁到這裏,你說你沒那種心思,誰會信?”
“我給你半柱香時間,給我如實交代是誰撺掇你做這些事,不然明日,整個京城都會知道你的所作所為。”
蓮玉荇下了最後通牒,在場的世家公子小姐面面相觑,想不到蓮玉荇竟然當着常安侯夫人的面逼問溫世子,可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常安侯夫人自知理虧,沒再讨論幫溫敘說話,默認把事情的解決權送到蓮玉荇手上。
溫敘還在狡辯,“我根本沒做——”
溫敘話還未說完,便被人打斷,“母親,孩兒求見。”
小侯爺席凝款款而來,身後的仆從押着一男一女。
常安侯夫人疑惑道:“我兒這是?”
小侯爺拱手行禮,儀态萬千,緩緩道:“方才下人在後院發現了鬼鬼祟祟的男子,順藤摸瓜找到了另一位婢女,後院客房出事,想來便與這兩人有關。”
仆從兩人押在地上動彈不得,兩人連連說着饒命,把嘴裏知道的都吐了個幹淨,看起來害怕極了。
叢雲身子好了不少,隔着屏風,認出男子正是拐騙她的那個,聲音輕淺,“是他。”
“溫敘你還有什麽話說。”蓮玉荇質問溫敘,溫敘眼珠咕溜一轉,有了主意,既然逃不掉,不如認下。
溫敘惱羞成怒,“叢雲已經跟了我,她失了清白,你斷然不能再讓她失了夫君!”
叢雲臉色煞白,蓮玉荇手倏然捏緊,滿座嘩然,這是要毀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啊。
如今溫敘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一鬧,誰家好兒郎還願意娶一個名聲有損的女子。
是啊,誰願意娶一個名聲有損的女子。
蓮玉荇幾乎是咬牙切齒,“溫敘,你怎敢污蔑!明明是你做惡在先,被人撞破才未能得逞,叢雲清白之身,豈能容你随意侮辱。”
衆人視線不約而同落在黑衣女子身上,期待着她能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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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月是端王賀硯随的随身暗衛,從來只聽賀硯随調遣。平日裏都是一些殺人的活,保護姑娘倒是第一次。
此刻視線全彙聚在她身上,讓她有些不自在。迎月不經意偏過頭,用眼神向她家王爺求助。
賀硯随難得愣神,沒有注意到迎月。
原先他并不想管蓮玉荇的閑事,被人陷害又或者如何,都和他沒有關系。
只是一群宵小肆意妄為,總是看不慣,故而派了迎月來幫扶一把。
現在這種情形,有點脫離他的掌控了。賀硯随不悅地皺起眉頭。
迎月看不懂賀硯随的情緒起伏,以為是自家王爺不想摻和,決定閉口不言,便看到賀硯随給她使了個眼色,盡管眼底滿是不耐。
她心裏了然,冷臉說話,“溫世子欲行不軌,被我踹飛了。”
話裏沒什麽感情,卻把衆人噎得夠嗆,還有人捂着嘴偷笑,溫敘嚣張跋扈慣了,難得吃癟,還讓他們遇上了。
蓮玉荇笑不出來,一群人圍在此處,不是為了讨伐溫敘作惡,而是為了滿足他們旺盛的好奇心罷了。
她看了看臉色蒼白的叢雲,頓了一會兒,開口道:“居心不正,其心可誅,既然你拒不承認,那便連同證人一并送往衙門,由衙門斷案罷。”
蓮玉荇一錘定音,鬧劇便落幕了。
常安侯府的仆從把溫敘扣住往外擡,污言穢語不斷,蓮玉荇沒什麽表情,順便遣散一衆世家公子小姐,視線略到某一處時頓住,眸色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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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常安侯府回來以後,叢雲便生了一場大病,閉門不出半月有餘。
京都中不時傳出叢府千金的小道消息,但都被丞相府壓了下去。
夜色漸深,蓮玉荇躺在床上毫無睡意,腦海中不斷浮現蓮丞相的話。
“一個末流世家的女子,也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當心最後吃力不讨好。”
“這幾日溫國公在朝堂上和我争論不休,俨然是為溫敘出氣。身為丞相府嫡女,不可任性妄為,還要顧忌着家族才行。”
……
翌日,蓮玉荇撐着困倦叫來妙青,“你去庫房挑一副上好的墨寶送到端王府。”
那日賞花宴迎月幫她們解了圍,想來是賀硯随在背後運作,自己也算欠了他一個人情,理應回他一份禮物,聊表謝意。
只是,還未過兩個時辰,端王府便把墨寶原封不動送了回來。
蓮玉荇看着那副墨寶,一時間看不懂了。
賀硯随這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