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ontract 24
第24章 Contract 24
Contract 24
董餘換完衣服下樓的時候還好好的, 臨到要回家的時候忽然有些喘不上氣,緊緊拉着知霧的手,無論說什麽也不肯放開。
姑母站在玄關處, 有些尴尬地鐵青着臉,語氣從規勸變成了隐隐不耐煩的威脅:“你還要不要去辦休學手續了?”
“這樣吧姑母, ”董知霁出來打圓場, “反正小餘也不用每天去學校了, 幹脆就在我們家住兩天放松一下心情, 休學手續到時候讓知霧帶着去辦就好。”
“那怎麽行,太麻煩知霧了, 她還得回去上課。”
“沒關系的,我在學校請了兩天的假。”知霧及時出聲道。
她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董知霁這樣安排的用意。
董餘現在情緒非常不穩定, 如果繼續和家裏人接觸,說不定會病情加重。
而同樣的, 如果現在家裏有董餘在, 晏莊儀對她的管控至少會收斂一些。
兩只同樣纖細的手交握在一起,在此刻恰好互相給予了對方力量與幫助。
就這樣,這兩天董餘在董家暫時住了下來。
原本知霧打算給她再另外準備一間客房,她不知道為什麽,說什麽也不肯, 一定要和知霧一塊睡。
她們有太長時間沒好好坐在一起聊過天,已經有些生疏了。
知霧跪坐在房間的木地板上, 從床底的抽屜裏拿出一個鐵質的小盒子:“這些都是我們以前住在祖母家的時候, 愛玩的一些玩具。”
“當時舍不得扔掉,所以都保存了起來, 你看看還有沒有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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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沒防鏽過的盒子很難被打開,兩人輪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才勉強撬開了一個小口。
在一堆花花綠綠的老物件中,最惹人注意的是一個仿生小鳥飛行器,那是以前祖母為了讓她們倆高興,特地打樣手工做的玩具,翅膀上上了機械發條,順風就能撲扇着起飛。
董餘之前特別喜歡這個玩具,但是離開時也沒能有機會帶走,知霧便幫她收起保管了起來,一藏就是好幾年。
畢竟是老玩意兒,這個玩具被鏽得太厲害,已經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順利起飛了。
董餘拿着那個玩具重新仔細檢查了一遍,最後對着知霧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
壞了,修不好了。
但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有将東西放下,反而一直若有所思地握在手裏,情緒有些說不出低落。
下午知霧帶她去辦休學手續出門前,特地訂了一束花。
董餘說這是她人生第一次收到花,抱着那束花回頭時,彎彎的月牙眼笑得很純真燦爛,就好像從未生病過。
辦手續的過程很順利,因為不是姑母來辦的,班主任明顯松了一口氣,看樣子被這種事精家長折磨得不輕。
董餘忙着去和班上的好朋友告別了。
知霧這才有空檔和機會和班主任打聽董餘平常的事。
“她呀,其實就是反應比別人稍微遲鈍一點,有點貪玩,腦袋也挺聰明的,平時班上朋友也挺多。我上次在班裏宣布這件事,大家對她休學這件事都蠻意外的。”
“我是名老師,能看得出來她的刻苦努力,只要再給她一點時間,進步會更加明顯的。只是我不知道家長為什麽把她逼得那麽緊,好像拔苗助長,給孩子帶來的傷害是一輩子的。”
“如果她的媽媽能和你一樣通情達理就好了,說不定董餘會活得比現在快樂得多。”
知霧靜靜聆聽着,鼻腔泛着酸澀,她笑笑:“謝謝老師,那我先帶她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黃昏濃斜成一片,董餘久久駐足遠看着學校的操場,耳邊柔軟的短發被微風吹起,眼中有些不舍。
她吸了吸鼻子,回頭有些擔憂地問知霧:“姐,你剛剛和老師說什麽了?”
“她是不是和你說了我的很多缺點?之前我媽從辦公室出來,臉都快黑成鍋底了,回到家裏就罵我,大概是老師批評了我很多吧。”
知霧難言地淡淡笑了笑,否認:“怎麽會。”
她把她手裏一直拿着的那個小鳥玩具拿過來,把發條上的鏽跡用指甲刮蹭清理了一下,再次嘗試着往草坪的方向一丢。
“她一直誇你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看!小餘,”知霧目光一亮,驚喜地指着那個重新艱難乘着風撲扇雙翅的小鳥玩具,對着董餘道,“它飛起來了!”
董餘就站在原地仰頭仔細地看着,不知道被畫面觸到了哪個點,忽然就掉下眼淚,捂住眼睛泣不成聲。
而知霧目光柔和地摸着她的腦袋安慰,逆着光擡起眼。
親愛的妹妹,我們要相信。
那只是糟糕的一瞬間,并不是糟糕的一輩子。
生了鏽的小鳥也是小鳥,怎麽不能自由地南飛呢?
……
幫董餘辦完手續回到家裏時已經接近傍晚,知霧将這個祖母做的老玩具還能動的事立馬分享給了董知霁。
他站在陽臺的扶欄邊聽着兩個妹妹放松說着今天發生的一些趣事,忽然淡淡感慨道:“知霧,你在家裏好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你在他面前,也是像今天那麽開心嗎?”
董餘看見知霧臉上的笑頓時有些緊張地收斂了,緊接着白皙的面容染上一絲淡淡的粉,不由得有些八卦地探出腦袋:“他?是誰?”
“開心,每天都很開心,”知霧垂睫盯着自己纏繞在一塊的手指,“能夠得償所願,我有什麽不開心的。”
但是如果梁圳白能夠喜歡上她的話,會更開心的。
“那就好,”董知霁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如果哪天覺得不開心了,就告訴哥,無論發生什麽,哥會幫你處理。”
他回國的願望非常簡單,以前在年少時沒能夠保護好妹妹,現在長大了變得更有能力,就想盡可能地去彌補。
董知霁眼中悄無聲息地暗了暗。
哪怕有時六親不認。
……
晚上睡覺前,保姆重新來将床單和被套換上,将床也順便鋪好了。
昨天知霧不肯睡床,今天董餘來了卻不能不睡,她沉默地将被子重新掖了掖,卻遲遲沒有躺上去。
董餘乖乖站在她身側,仍舊在低頭把玩着自己床頭擺着的那只小鳥。
知霧感嘆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小孩子脾氣,看得忍不住發笑。
“霧姐姐,謝謝你今天幫我。”她輕軟的嗓音響在卧室裏,聽得讓人心髒發軟。
“你怎麽對我這麽客氣?”知霧毫無所覺地繼續整理被子。
“為了表示感謝,”董餘擡t起頭,唇角弧度高高挑起,“我也幫你做一件事。”
“什麽事——”
知霧的話還沒完全說完,耳邊忽然飛過一陣很輕、但是極為熟悉的聲音。
那是伴随了兩人整個童年、十分久違的一道聲音,極短暫、極清晰,而後如同落地的流星一般,響起了重重的轟鳴墜地聲。
知霧沒有擡頭,只能看見床鋪上散落開來的,變得七零八落的玩具殘骸。
她的手心發麻,一時被她的舉動震驚到說不出話。
董餘最喜歡的、還能飛起來的這只小鳥,最終以一種堪稱壯烈的方式,“死”在了她的面前。
當然,和它同歸于盡的,還有那個個陪伴了她整個高中生涯的攝像頭。
那是晏莊儀為了督促她學習安裝的攝像頭。
還記得知霧剛考完中考的那個暑假,和大多數家長考慮的一樣,晏莊儀偶爾會覺得自己對她太過嚴格,從而生出一點愧疚情緒。
這點愧疚情緒支持着她能夠容許知霧獲取片刻的放松。
那是她第一次能夠自由地接觸到手機這個電子設備,忍不住加上了班上很多關系好的女生,甚至還給遠在國外的董知霁也偷偷發了一條申請,問他能不能回來,她很想他。
正是青春期話題比較多的時候,大家會在群聊裏面發一些無意義的話題,也會各自暢聊計劃着未來的人生。
知霧第一次覺得網絡也能這麽有溫度,不像冷冰冰的家裏,爸爸總是神龍不見尾,媽媽總是嚴肅地板着張臉,連個能夠說話的人都沒有。
她就這樣對着屏幕默默盯着看了很久,絲毫沒察覺到時間的流逝,甚至沒察覺到晏莊儀是什麽時候站到她的床頭的。
那天晏莊儀因為這件事大發雷霆,罵她沒有自控力不知道克制。
她将她的手機奪過來,将裏面的好友全都删了,甚至将她從被窩裏拖出來讓她去房間門口罰站。
第二天晏莊儀将手機還給了她,并且在她的房間裏明目張膽地安上了那架監控。
只要知霧在房間裏有偷摸幹別的事的行為,那麽晏莊儀一定會立馬抓個現行。
知霧很倔強地抿唇默默忍受了下來,她當然知道晏莊儀的這個手段是和誰效仿的,如今她也只不過是将自己經歷的東西,用另一種監督的借口,再施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也是從那以後,她開始變得異常的沉默乖巧了。
只是睡眠卻一直很不好,每天需要吃很多的藥和維生素才能入睡。
總是做噩夢,噩夢的盡頭,是無數雙環繞着她的紅色眼睛。
董餘還維持着那個擲出的動作,她第一次做出這麽膽大包天的舉動,但卻覺得無比輕松。
董餘回過頭來,有些釋然地注視着知霧的眼睛,輕聲問她。
“霧姐姐。”
“現在,你這只小鳥……也自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