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ontract 15
第15章 Contract 15
Contract 15
金融學和法學每周有一節課的課表相鄰, 兩個班會分批去機房上課。
知霧有時為了幫舍友占座,在機房還沒有開門的時候就會提前到。
剛好上節金融專業的同學剛上完課魚貫而出,從前後門陸續出來, 有好幾個男生盯着她看了一眼。
知霧抱着書,有些百無聊賴地撫着手臂候在門外。
目光無意一瞟, 一眼就看見了身姿如鶴般靜立在人群中的梁圳白。
他真的很高, 比周圍男生都要高上小半個頭, 那雙丹鳳眼中習慣性透着股冷肅, 氣場總叫人難以接近。
很快,知霧默默地偏移開了眼睛, 假裝沒有看見般往前走。
那天晚上的慶功宴,她也不是全然斷了片, 更像是借着酒勁将一些想做的事,想問出口的話, 一股腦全發洩出來了。
以至于第二天酒醒, 記憶逐漸開始浮現時,她的羞恥感瞬間爆了棚,一連幾天晚上都沒有睡過好覺。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知霧還能夠記得梁圳白對她那些胡話的回答,記得他說過拿到獎金就會還錢, 還了錢就此就和她毫無瓜葛。
這幾天知霧一直在有意地避開和梁圳白見面,生怕他忽然提起這件事, 就連那張最佳辯手的獎狀都不敢去領。
就當她是一廂情願, 即使被還錢這件事已經注定不能避免,她也發自內心地希望将這份特殊羁絆延續得再久一些。
肩身即将交疊前, 知霧把書擋在臉上,佯裝不認識一般掩耳盜鈴般從梁圳白身側匆匆掠過, 連解正浩咧着嘴和她打招呼也沒聽見。
“哎,她怎麽回事?”解正浩回頭不爽皺眉,“圳哥,我就說她這種只是玩玩而已吧,之前還好好的,這麽快連隊友都不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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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圳白從她出現開始就一直盯着她,直到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機房座位中,才默默收了回來。
仔細看,他的臉色并沒有比解正浩好看多少,垂下的緊繃小臂上浮着青筋,眼底聚着點不着痕跡的冷鸷,好半天才邁開長腿,嗓音陰郁道:“走了。”
……
知霧那根鉑金鏈被珠寶店修好後以快遞的方式郵寄了回來。
吃完晚飯,梁圳白特地繞去了一趟學校驿站,将東西給取了。
解正浩叼根牙簽跟在他身後,瞥着他手裏拿着的盒子,好奇得要命。
梁圳白這個人物欲低得很,他們倆都當了快兩年的室友,也很少見他網購買什麽東西。
更何況還是那麽大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兩人回到寝室,梁圳白默然坐到位置上,把包裝拆開檢查,手臂的青筋因用力泛起。
專櫃是按照圖片一比一修複的,還重新把鏈子擦拭保養了一遍。
嶄新的鑽鏈靜靜躺在絲絨包裝盒裏,鑲嵌的白貝母泛着清冷的色澤,鏈條簡約,顯得貴氣而又精致。
眼睛被鑽面折射出的璨光灼了下,他盯着确認了一眼就将盒子重新蓋了回去,想了想又将維修開的發票拿出來,揉作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下一秒,一只手伸進桶裏飛速将東西撿了回來。
解正浩将手裏的單重新展平,仔細瞧上面寫着的字,越看到後面眼睛瞪得越大,他顫着手不敢置信地抓着那張單子,質問:“梁圳白,到底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居然花這麽多錢去修一根項鏈?”
“這東西他媽是誰的?讓你寶貝成那樣?”
解正浩不由分說地一把将盒子搶了過來,目光落在禮盒上方印着的品牌标志logo上。
女款項鏈,又是專櫃的奢飾品。
他驟然冷笑一聲,像是明白了什麽。
“董知霧的?”
梁圳白身形靜立着沒動,沒否認,只淡淡加重了語氣:“東西還我。”
“先前你不是說好了拿到這筆獎金還了債,就和那女人分道揚镳,”解正浩被他氣得雙目充血,激動地喘着粗氣,“你聽沒聽到外面人都怎麽說你,說你是個吃軟飯假清高的小白臉!圖女人錢的鳳凰男!”
“你醒醒吧!你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将來也不會有任何的可能!”
“我知道。”梁圳白将盒子從解正浩手裏奪回來,丢回到桌面上,平靜地捏了捏眉心。
早就已經不止有一個人,不止一遍地和他提過兩人間的差距,甚至連梁圳白自己都這樣想。
董知霧擁有着極其優渥的家世背景,背後是有涵養的高知父母,享有頂尖的教育資源傾斜。
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麽苦,忍過什麽髒,潔白幹淨得像是天邊輕軟的絨雲,和他這種人完全不一樣。
梁圳白是在一個偏遠落後的農村出生的,八歲的時候父親修屋頂跌落三腳架,腦袋被鋼筋洞穿了,當場死亡,旁邊就站着冷眼旁觀哼着小曲的母親。
村子裏的人都覺得她精神狀态不大正常,每次路過門口見到那雙黑漆漆盯着人瞧的眼睛,心裏就瘆得慌,于是一齊合計着将她送進了精神病院。
從此以後的日子都是他和吳蘭芳兩個人過。
“自卑”這個詞從上學開始教識字的時候就種埋在他的心底。
上體育課脫膠的發白板鞋、因為身體拔節生長總是不合身的校服還有在同學口中不斷被譏笑提起的身世,令他本就不愛說話的性格變得越發孤僻冷漠。
他開始拼了命地念書,除了幹活就是沒日沒夜地做題,瘋了般想通過這種方式改變命運。
好不容易才以極其優異的成績,從那個破舊矮小的、連老師都沒幾個的附中,一躍考上了市裏最頂尖的學府之一,北沂高中。
高中的時候,因為一次救人的意外損傷,他的右耳忽然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嚴重影響了他的日常生活。
由于沒錢看病的緣故,他以這種半聾的狀态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最後還是靠着耳朵自個兒争氣痊愈了。
盡管如此,那份曾經殘障過的知覺,卻一直像是把潮濕的雨,黏糊地殘留在心頭,直到現在也沒有消弭殆盡。
直到到了大學,他的境況才算好了點。大家逐漸開始追求個性,追求以實力服人,明白家庭條件并不是評判一個人的唯一标準。
他被高中看不起他的大衆追捧着,安上“高嶺之花”的标簽,推上神壇,頗有種張冠李戴的滑稽感。
可那又怎麽樣?
梁圳白望向那個白金色的盒子,面上沒有情緒,手掌卻被無意識捏得咯咯作響。
階級。
不就是用來跨越才設立的嗎?
……
無比安靜的晚自修教室。
知霧正刷着一些老師課後布置的基礎題,桌面上蓋着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上浮一條消息框。
緊接着t又是好幾條。
頻率高到連身邊僅剩的幾個同學都側目看過來。
她将筆擱下,拿起看了一眼屏幕,随後很快面無表情地擱下,順便将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
寫得差不多了,知霧收了筆和本子,将東西整理好打算回寝。
手機另一端的人似乎不滿足于只發消息了,開始改打電話,手機反複振鈴,在衣兜裏震動。
知霧撫了把額發,終于無奈接了起來:“你到底想幹什麽?”
“沒什麽,只是路過你們學校,想來見見你,不行嗎?”紀炜的聲音有些吊兒郎當地傳來,“上次臨走前,你媽媽還特別囑咐我多和你聯絡聯絡感情,我這不就抽時間來了。”
對方吸了一口煙。
“你現在在哪呢?要麽你出來見我一面,要麽我開車到你宿舍樓下等你,你自己選一個。”
來晚自修自習的人本來就少,大多數人都已經回寝了,樓道空曠到甚至有些回音。
知霧慢慢順着階梯往下走,想起上一次不愉快的記憶,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冷聲道:“我沒空,學校禁止外來車輛進入,你開不進來的。”
紀炜哼笑一聲,像逗弄她特有意思似的:“那你就出來呗,怕我拐了你不成,小淑女。”
知霧蹙眉,立刻想要挂掉通話。
對方立馬有所察覺,拉長音無賴道:“可別着急着挂電話,小心我和你媽告狀。實話說,你其實很怕你媽吧。”
“既然怕,就聽我的。”
“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出不出來?”
又是這種不着調的混混語氣。
她的臉色因為生氣泛上紅暈,正要說些什麽反擊時,手背忽然被一只微涼的大掌覆上了,原本放在臉側的手機,也被順勢帶着貼到了另一個人的耳邊。
熟悉的呼吸和體溫彌漫在身後的不遠處距離,燒得人心跳空拍踩空。
知霧背對着他,有些失神,手上差點失去力氣。
“她不會出來。”
梁圳白垂着細密的眼睫,眼底快要凝結凍霜,漠然吐字。
紀炜本來都已經勝券在握,猝不及防聽到對面換了個人,不由得罵了句髒話:“喂?怎麽忽然變成了個男聲?你他媽誰啊?”
“你說呢?”
梁圳白的胸腔随着說話聲音震動,知霧的手還握着手機,胳膊上的肌膚也跟着發癢。
聽到這句反問,知霧有些不明所以地扭頭,目光落入那雙漠情的丹鳳眼中,被迫糾纏對視。
意識恍惚間,恰好聽見梁圳白淡淡補上後半句話。
“她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