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離家出走的田螺姑娘
第二十七章離家出走的田螺姑娘
金鼠姑讨厭有人吼她,她才剛能聽到聲音,好聽的、動聽的聲音都沒有聽夠,就聽得這聲吼,還被敲了腦袋,那委屈和滔滔的江水湧進心裏頭,然後在肚內儲存了起來。
越罵越氣,越氣越恨,金鼠姑扭着腰臀,罵罵咧咧蹭步子着離開了中堂。
如果金鼠姑是一只有殼的田螺,欽不定會把身子囫囵縮進殼裏不出來。
可惜她沒有殼,只能找個無人的地方躲起來發氣。
“我剛剛的話倒也不是很過分的吧。”安時禮回想自己說的話,不覺有什麽字是重的。
不過自己剛剛敲了她的腦袋,确實不對,安時禮讓阿刀去蘇娘鞋鋪裏取兩雙女鞋回來,想用漂亮的鞋子宛轉一下不悅的氣氛。
阿刀當即就出府去取了,可鞋子出了點狀況,粉提跟子的鞋幫的繡樣李繡娘繡錯了顏色,阿刀來取鞋時,李繡娘在拈針重新繡,說是得要明日才能取。
今日沒有新鞋子,安時禮坐實騙子之名,只能先拿些好吃的騙一騙。安時禮讓饔人備些茶點,托言吃茶時配着吃,要不肚子寬空,會暈茶:“要甜一些的茶點。”
蘇州人好甜食,蘇州螺應該也好甜。安時禮心想。
饔人聽了這句話,有些驚訝,在他們的印象中安時禮并不好甜物:“大宗伯是要喝什麽茶?”
“去歲宮裏賞賜的六安茶。”安時禮從容不迫地撒謊,“沏半壺送我書房來。”
六安茶味道偏苦,大魚大肉後喝此茶可以解膩,吃甜的糕點,也能解膩。聽得是六安茶,饔人們打消了疑慮,但問:“那大宗伯要吃酥油泡螺嗎?”
“帶骨泡螺吧。”帶骨泡螺是蘇州的,安時禮想金鼠姑會喜歡。
不過兩刻,手腳勤快的饔人就備了六碟茶點,有頂皮酥、帶骨泡螺、冰糖霜梅、棗花酥、榛仁和瓜仁。
他們将沏好的六安茶和茶點一一裝進紅托盤裏,送至書房。
安時禮正翻着董鴻卿送來的《春秋經解》,饔人敲門,他頭也沒擡,讓他們把東西放在一旁:“把那新來的洗衣娘叫到書房來。”
新來的洗衣娘,自然是那個不會走路,被狗追得在地上爬行的金鼠姑了。饔人應下,滿府裏尋金鼠姑,尋了半天,從裏尋到外,卻是沒有尋到一點影子花。
金鼠姑當真生氣了,不知躲到了何處去,天擦黑時人也沒出來洗衣服,一個大活人無緣無故消失了,吓得府裏的人大眼瞪小眼。
安時禮猜她是變成了田螺躲了起來。
變成田螺的話,只有拇指那麽小一團,肉眼很難瞧得見。
喊她她不應,安時禮別無辦法,只好讓人在府中的角落裏放些吃食,免得她在寒夜裏活生生被餓死。
以為金鼠姑明日就會出現,安時禮未多懸心,澡身以後,點上幾根亮燭與燈籠,繼續将《春秋經解》仔細翻閱,辨別真僞。
先辨紙張。不是用當朝紙刮之墨浸得來的紙,而是歷經百年也光滑潔白的椒紙,一本看下來,內容并無殘缺一二處,紙張上也無傷殘舊跡與漏透蛀孔,僞宋板書總會殘破,僞如舊籍。
其次辨內容。董鴻卿拿來的《春秋經解》用了顏真卿的字體來書寫,安時裏拿出自己搜尋來的《莊子》,将字體對比着看,皆是沉穩圓渾,橫輕豎重,無錯漏字,而序文年號未改刻,小印未另刻。
如此下來,這本《春秋經解》乃是真的宋版書。
安時禮喜笑顏開,案上鋪層軟布,将書置上才去入簾裏休息。
夜裏,天現彗星。
次日時辰未到,安時禮便從夢中醒來,換上衣服,去上早朝,引路小厮多嘴,将天現彗星一事告與安時禮知。
彗星現,乃不祥之兆,安時禮憂心忡忡來到宮殿。
萬歲爺的身子仍不恣,今日不見任何一個大臣。
已至宮殿外的大臣竊竊私語,說萬歲爺這幾日在後宮裏行禦女術,采陰補陽,致腎氣洩,才一病不起。安時禮聽了這些話,皺着眉頭去文淵閣票拟。
票拟後,安時禮與各部尚書與侍郎相談,談及蔡庭,戶部左侍郎愁眉苦臉:“唉,大司徒的名兒被陛下寫在了屏風上,我怕大司徒今回是大難臨頭了,倒不如借了,保一命。”
萬歲爺寝殿裏有一塊屏風,哪位官員的名字被寫到了屏風上,下梢頭不是被貶就是被殺。
安時禮搖頭道:“借一次就有第二次,這次買麒麟,下一回就是買長生不老之藥了。”
“大宗伯可有計策了?”有人問道。
安時禮愁雲滿面,道:“有辦法是有辦法,但是見不到陛下。”
今日票拟,見有奏折稱陝西一縣發生地震,死傷無數,今又是冬日,糧食稀缺,正是用銀之時。萬歲爺卧床不起,昨夜現慧星一事,無人敢禀奏擾君之心神。
安時禮想借彗星一事,點醒萬歲爺,彗星是預警,不容忽視,執意花萬銀買麒麟,不顧百姓之苦,日後會有更多天災。
有人提議:“不如寄聲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賢惠多德,定能勸醒陛下。”
安時禮點點頭:“只是陛下還病着,不能受刺激,明日再看看情頭。”
一番交談,安時禮乘轎回府,本就心煩意亂,路過典衣行時,瞧見了熟悉的絲絨氅衣,還是兩件,就挂在鋪裏頭。
“停轎。”安時禮撩開簾子下了馬車,徑往典衣行走去。
看清了上方的紋樣,安時禮十二分肯定這是自己的氅衣。
這兩件一模一樣的氅衣,上方繡有仙鶴,仙鶴紋樣自古以來就是時髦的紋樣,但安時禮氅衣上的仙鶴,嘴下銜有靈芝仙草,乃是自己繪之,再交與繡娘照着畫中用六色線繡之,再有袖、擺、領上的暗紋也是自己所繪。
“這兩件氅衣,是何人拿來典之?”安時禮指着絲絨氅衣問典衣行的夥計。
安時禮身穿正一品的公服,夥計見之,背上吓出一身冷汗,畢恭畢敬回道:“是個姑娘。”
“模樣,年齡,行頭。”安時禮不涼不酸又問。
“中注的模樣,估麽十八,穿着品月夾棉的交領衫,裙兒是滿褶裙,粉色的,肩上背着一個小竹簍。”
這兩件絲絨氅衣可是杭州織造的布料,紋樣繡得精致,那仙鶴好似要活起來了,因為衣裳無暇,狀若簇新,夥計便多留意了幾眼來典衣裳的人。
一聽這行頭,安時禮臉色轉青,背着小竹簍,除了那只不識字的田螺精金鼠姑,還會是何人?
原來她跑出了府,也不知是怎麽瞞住府中所有人的耳目出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