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看下呗
第十五章看下呗
朱泥壺在冬日時使用前得溫一溫,冒然注入熱水會使壺破裂開來。蔡田蘿未溫壺而注入熱水,壺沒有當即裂開,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安時禮裸露在外的手背也被濺出來的熱水珠子燙了好幾處地方,他的皮膚不若女子那般嬌氣,燙過以後,只是有些發紅,沒有起那可怕的燎漿泡。
“蔡姑娘快去處理傷口吧。”安時禮不願讓蔡田蘿誤會,待她若待生人,一句關心的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有幾分像是在驅趕人。
态度如此冷漠,蔡田蘿當然傷心,閣着粉淚三步一回頭,也不見安時禮多看自己一眼,最後心灰意冷離開。
安時禮的一雙眼觑着破碎的朱泥壺若有所思,他突然知道要怎麽還金鼠姑的殼了。
用高嶺土捏成螺殼之形态,燒制後上釉,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只是做出來會有些重,金鼠姑未必能駝得動,但目前看來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有了個可實施的辦法,安時禮心情大好,再吃一道茶後別了蔡庭,乘馬車回府。
回府的路上路過一家紗羅緞絹的綢緞鋪,鋪裏的夥計吆喝着有新式的冬日面料:“黑綠雲絨、粉、藍剪絨、桃紅巴緞、杭州織造五彩羅緞……”
綢緞鋪裏塞滿了人,一旁的典衣行也塞滿了人。不久嚴寒将來,為了過冬,也為了追求新鮮,許多人會将春夏穿的衣裳典賣了,再去綢緞鋪裏買新式的冬日面料。
聽到“粉、藍剪絨”幾個字,安時禮竟想着用粉、藍剪絨給那不會走路的金鼠姑做雙鞋子過冬。昨日買了粉藍鞋子好看是好看,但并不保暖,也不是千層底,等到嚴冬一來,風一入鞋裏,腳趾頭會被凍得乞乞縮縮。
安時禮在腦子裏想着給金鼠姑做雙鞋子過冬,嘴上也有了行動:“停下。”
車夫立即收了缰繩,安時禮撩開簾子下馬車,徑直走向綢緞鋪,買了一匹粉剪絨與藍剪絨,另又買了些白氈布做氈襪。
只是要做雙鞋兒,金鼠姑的足不足一尺長,安時禮卻買了兩匹剪絨。
抱着布匹回到馬車上,安時禮恍恍惚惚自問:“她凍得乞乞縮縮又與我有何幹系?”
問完自答:“踩碎了她的殼,心裏是愧疚了。”
随後讓車夫在鞋鋪前停下。
車夫在一家蘇娘鞋鋪前停了輪子,安時禮将新買來的剪絨與氈布與了裏頭一名喚做李秀蛾的繡娘。
李繡娘接過布,并問有無鞋樣,安時禮搖頭,她便取來紙筆問安時禮要做多大的鞋。
安時禮想了想,回道:“半尺三寸,一雙粉,一雙藍,都做平底鞋。”
“半尺三寸……”李繡娘在紙上記下尺寸,當即取了畫尺畫鞋樣。
李繡娘筆下畫的鞋樣有些肥大,安時禮看了指出錯誤來,金鼠姑不是三寸金蓮,但也尖尖窄窄好似池中未盛開的荷花。
李繡娘跟着安時禮的指點修改了一番,安時禮點頭滿意了她才接着問:“是做素鞋嗎?大人要不要在鞋幫上扣些繡樣?”
金鼠姑愛把粉藍都穿在足上,安時禮靈機一動,道:“要扣繡樣,但要麻煩些,鞋臉兒和鞋後幫用粉剪絨,兩側鞋幫用藍剪絨,做兩雙粉藍剪絨鞋。”
鞋上有粉有藍,金鼠姑就不會左腳着藍鞋,右腳穿粉鞋了。
“兩種顏色,倒也不算麻煩。”李繡娘笑着在紙上記着安時禮的話,“那大人要什麽繡樣?”
安時禮望着鋪裏的陳設,道:“一雙鞋臉繡鹦鹉摘桃,兩邊鞋幫繡蝶戀花,鞋後幫綴藍提跟兒。一雙鞋臉栀子花,兩邊鞋幫用纏枝蓮花樣,綴粉提跟兒。”
“都是些時髦的紋樣。”李繡娘這次笑燦爛,粗粗描畫起鞋扇來,“大人心好細,這鞋做出來定大大讨得姑娘的一顆芳心。”
再好看的鞋,在金鼠姑的腳上也好看不了幾天,不日就磨透了。定好了鞋幫,安時禮轉而考慮鞋底:“藍提跟的鞋用藍頭線兒鎖口,粉提跟的鞋則用粉頭線兒鎖口。底用棉布納多幾層,用倒扣針兒縫,比較結實。”
“納多幾層的話,不如做高底鞋。”李繡娘取來一雙高底鞋與安時禮看,“這高底鞋裏頭也是用棉布納成,外邊會裹一層錦料子。”
“不了。”金鼠姑還不會走路,穿高底鞋在地上蹭,保不齊要摔傷,安時禮仍要兩雙平底鞋,“掐個邊吧,粉提……”
安時禮後面的話被李繡娘搶說了。
“粉提跟子掐藍牙邊,藍提跟子掐粉牙邊,我曉得,大人好整齊嘛。”整個北平的人都知道安時禮的毛病,話被搶說,安時禮并不覺得惱,掏出錢袋子,問:“工錢多少?”
“兩雙鞋,兩雙襪子,一起二百文,三日後來取鞋襪。”
安時禮送去二百文,李繡娘在帳上記下後,哎喲一聲,猛拍額頭三下:“糊塗了糊塗了,穿氈襪的,那鞋兒得做大一些,要不擠腳趾頭。不過工錢是一樣的,大人放心。”
在鞋鋪勾留了一刻,安時禮才回府中。
在外頭奔波,安時禮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計,嘴巴一饞,忽好腥油之味,叫廚工去買只水晶鴨來。
廚房一直備着墊肚子的點心,安時禮擇了一碟裹餡涼糕和一碟榛仁,讓人過後送到書房去。
一回府中他便換上便衣,可出門前換下的那件便衣不知所蹤,以為洗衣娘收拾去洗了,未多想,換了另一件便衣,之後去書房看書。
不料金鼠姑也在書房裏,捧着一本書,趴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
安時禮進去的時候,她正好翻了一頁:“嘿嘿嘿。”
短短半日,她就開化了?已經能識字看書了?安時禮兩下裏感到奇怪,悄然走近,看到書中的內容,他的臉一會兒綠如浮萍,一會兒紅似豬肝。
那金鼠姑在哪兒看帶圖的稗史。
如今停留的一頁,男女緊緊摟抱成一團,金鼠姑一指點着消失之處,對着書癡癡笑道:“原來是這樣呀。”
“金鼠姑!汝成何體統?光天化日之下,看閨房書籍。”
安時禮氣急敗壞,金鼠姑一點也聽不見,帶着笑容轉過秀氣的臉龐,伸手欲抓安時禮,問:“大人,看不太清,大人,我能看一下你的嗎?”
“放、放肆!”這是什麽渾話!安時禮吓得撩袍後撤,避開金鼠姑那只不雅的手。
金鼠姑雖聽不見,但判斷安時禮後退的動作,就知他不願意給自己看,她從地上跳起來,想着胡玉酒說過的話,她弓兒扯滿了道:“看一下又怎麽了?我就想看看大人的,我又不吃了它,至于這樣嗎?沒風度。”
“放肆放肆,無禮無禮。”不解釋也罷,解釋了這話更渾,安時禮羞惱得垂在股間的兩手抖似篩糠,聲兒都顫了,語無倫次,只會咬着牙關罵聲放肆與無禮。
金鼠姑蹭行靠近安時禮,腳踝忽然一走作,兩腿乏了力,身體往前一撲,把安時禮撲在了地上:“哎喲喂……”
金鼠姑的話被送來點心的小厮聽了個碧波清爽。
好一番顏色話,吓得那小厮在外打碎了點心,捂着耳朵慌亂逃去:“青天老爺!我的耳朵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