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腳下路
第87章 腳下路
人很難賺到自己認知以外的錢。
海棠自己盤算了一下,自己上輩子的記憶缺失,這輩子見識太少,覺得自己就算是把自己的小腦袋瓜想破了也掙不到錢。
而且這錢還不是只用一年,是很多年!
她眼巴巴哭唧唧的看着康熙,希望對方做個人吧,也睜眼看看孩子才多大!
可是不做人的康熙敲了敲棋盤:“來,落一子。”
“不~棠棠不想掙錢。棠棠這麽小,人家都是阿瑪掙錢養全家,為什麽到棠棠這裏要掙錢養阿瑪,為什麽?”她快崩潰了。
康熙哭笑不得:“說的全家要仰仗你一樣,你掙錢了嗎?”
聽聽這是人話嗎?你要不是因為你的職業,現在肯定被社會毒打過了。
海棠癟着嘴直接往炕上一躺,雙手放在腹部,一副很安詳的樣子。她閉上眼睛和嘴巴,表示自己要死掉了。
康熙把手裏的棋子扔到桌子上:“看把你難為的,賺錢有這麽難嗎?快起來,有糕點吃不吃?”
“不吃,棠棠在回憶自己的一生,哪怕這一生也只有區區幾歲。從阿瑪額娘這裏開始想,棠棠的額娘出身不顯,這會外家也幫不上忙。棠棠有一群哥哥,年紀也太小。棠棠倒是有很多親戚,伯伯太方正了,人太老實了,壓根指望不上你,叔叔又太懶,思來想去,誰都幫不上忙,這可怎麽辦?”
康熙哭笑不得,跟外面說:“梁九功,拿吃的進來,再端兩碗奶茶來。”
說完問海棠:“真不吃啊?不吃汗阿瑪要吃完了。”
“不吃,讓棠棠靜靜的躺着吧。”最好挖個坑立個碑,從此安寧了,再沒煩惱。
這時候太監送了東西進來,梁九功麻利的收拾了炕桌,把棋盤挪走,放下了奶茶水果和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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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揮手,梁九功退了出去。
康熙拈着一塊糕說:“這可是你愛吃的酥皮糕,讓朕嘗嘗這是什麽餡的,嗯,這是棗泥的,朕記得有人愛吃棗泥的吧。”
海棠眼睛無神的看着天花板:“棠棠認真的想了,賣肥皂不賺錢。”
眼下的肥皂是用動物油脂加草木灰,香皂是皂莢加香料。
因為想制皂需要油脂,眼下的百姓肚子裏沒幾兩油水,連吃都不能滿足,用動物油脂做的肥皂普通百姓根本消費不起,無法大面積售賣,能賺的錢不多,除非能解決原料問題全國上下鋪貨,要不然喂不飽這兩只吞金獸。
康熙點點頭:“嗯,挺好,朕閨女這會想着主意呢。”說着喝點水,把嘴裏甜膩膩的點心給拌着茶水咽下去了。
海棠想着玻璃也不行,要是玻璃能大面積做造辦處早拿出出來用了,內務府能放過這樣一條賺錢的路子?
她自己也真的蘇不出來。
康熙吃的很開心,跟她說:“你可以這樣想啊,做什麽最賺錢?”
海棠的腦袋看向他。
康熙又說:“你有什麽能利用的,可以讓你掙大錢?還能一直賺錢?”
咦?
海棠使勁想,忍不住睜大眼睛:“您不會讓棠棠去賣官鬻爵吧!不行不行,棠棠是好人,好人不做爛事!”
“你想的可真多,你能丢人,朕還擔憂人家罵朕不會教孩子呢。能不往賣官鬻爵這裏想嗎?再想想。”
再想,也不想起來啊!
“唉,想不到怎麽辦?”海棠是真想不出來辦法了,翻身坐起來捧着點心吃,吃了幾口再喝一口奶茶,美滋滋啊,就是腦袋想的有點痛!
“這才對了,遇見事兒該吃吃該喝喝。你年紀小,才出過幾次門見過幾次外面的事兒,你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也是有的。這幾天你沒事兒了帶着抱殘守缺出門,到京城各處去看看,看完了咱們爺倆再說。”
海棠正在啃點心,聽了擡頭看他:“您肯定有主意!您有主意還逗我,讓我躺在這兒想半天。”
“朕喊你起來吃東西,是你自己躺着的!”
“那也是您讓想的!”海棠氣鼓鼓的:“汗阿瑪,您學壞了!”
“這話該說給你聽,敢當面說你老子的壞話,你也學會壞了。”
海棠心想:我不和你計較。
就問:“汗阿瑪,咱們說點別的,互相指責沒意思。兒臣就問您,您有什麽打算?既然有打算把兒臣叫來幹嘛?”
“自然是要讓你挂名啊,有人會去辦這事兒,但是挂名的人也不能是笨蛋。那句話怎麽說的?是‘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鮮不及矣’,讀書要緊,但是出去見見世面也要緊,你最近騎射功夫見長,下午許你出宮各處轉轉,看你什麽時候能明白過來。”
竟然允許出宮!
看來這要辦的是大事兒,要不然不給這樣的方便。
海棠點點頭,一方面有些懵懂另一方面覺得歡呼雀躍。
但是機會到眼前了,不接着怎麽行,別管要辦什麽事兒,她先出去玩了再說。她說了句:“兒臣知道了,這事兒兒臣不會亂說的。”
康熙端着茶:“等這事兒你回過神來,朕再和你細說,回去陪你額娘吧。”
海棠應了一聲,風卷殘雲似的把桌上的東西吃了,出門被冷風一吹,居然開始打嗝。
梁九功這時候笑眯眯的過來,從袖子裏拿出一塊令牌:“格格,這是出宮的腰牌,您謹慎使用,萬不可遺失了。”
海棠接過來翻來覆去的看看,點點頭:“嗯,行,多謝費心囑咐了。”
梁九功笑的跟朵花似的送她出去了。
回到永和宮德妃還在炕上歪着,她這次懷孕比上次懷着桂枝的時候還辛苦,身上各處都不舒服,根本坐不住,站起來走幾步更難受,只能躺着歪着。
德妃也不問康熙叫她過去是幹嘛的,讓宮女抱着兩個小的去洗手洗臉,準備吃飯。
海棠這會還在打嗝,德妃問:“你這是飽嗝啊還是吸了冷風打嗝?”
海棠在不停的灌水,喝了兩大杯後才說:“都有,在乾清宮吃了半肚子的點心,出來又吸了冷風,這一路上不停的打嗝。”
德妃問她:“還能再吃點嗎?”
“看額娘說的,我啥時候吃的少了!”
德妃笑起來,伸手讓海棠扶着:“能吃是福啊,額娘自從懷了你小弟弟,吃什麽吐什麽,唉,這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額娘辛苦了,将來弟弟淘氣了,您打他下不了手的時候盡管叫我來,我保證給您出氣。”
“你這話說的,我也沒動過你們一指頭,千辛萬苦生下來,哪裏舍得打你們。”
這時候桂枝帶着十三阿哥叽叽哇哇大呼小叫的跑進來,四個人坐下開始吃飯。
海棠很能吃,因為她吃的香,所以桂枝和十三阿哥跟着搶,一頓飯吃完兩小的嚷嚷着撐着了。
這時候章貴人來接十三阿哥,德妃就打發海棠:“回去吧,我正想歇歇呢,不留你了,你回去陪着太後說說話,不許淘氣記住了嗎?”
海棠應了一聲,和章貴人也辭了一聲,這才回寧壽宮去。
章貴人看海棠走了,坐在炕沿上小聲的問:“佟妃那邊……格格常見皇上,不如請格格跟皇上說一聲?”
德妃搖搖頭:“咱們女人的事兒,孩子不能插嘴,容易讓皇上厭煩孩子,覺得他們管的寬。誰家的孩子會對爹娘的房裏事兒過問,這不合規矩。”
章貴人趕緊低頭:“您說的是,是妾想的少了。”
德妃擺擺手:“沒事兒,佟妃又不是先皇後,她想打我肚子裏這一胎的主意,先讓她自己做貴妃了再說吧!”
她有本事把十三阿哥留下,自然也能把十四阿哥留下,将來還有本事把十五阿哥留下。佟家要真的覺得她是當年那個能随便拿捏的小宮女可就看走眼了。
第二天北風呼嘯而過,海棠帶着抱殘守缺出門。
四九城的街頭,海棠袖着手,看看來來往往的人群,跟身後的抱殘守缺說:“你們倆也不提醒一句,提醒了咱們也能騎馬出來,看看現在,三人站在街頭跟三個傻子一樣。”
抱殘守缺不說話,兩人三丈範圍內除了海棠沒一個活物。
抱殘守缺雖然穿衣服灰撲撲的,一副下人打扮,但是抱殘大爺那張幹瘦如骷髅的臉上兩只眼珠子陰測測的,令人不敢對視。守缺二爺滿臉橫肉,遠遠的看着就不是好人。
海棠不止一次懷疑過,是不是因為這兩位的外貌實在是太兇惡了,才在原來的地方幹不下去被塞給了自己。這也是想想而已,海棠是不會找他們證實的。
這兩人對海棠的抱怨不說話不表态,更兩根木樁一樣,海棠在街頭想了一會,糾結是先玩兒還是先工作。
怎麽工作沒個頭緒,想做市場調研都不知道怎麽做。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人生離不開衣食住行,衣食住行裏面,海棠覺得吃最重要。
她低頭摸摸自己的肚子,先吃吧。
她問守缺:“錢帶的多嗎?”
守缺在自己的肚子上拍了幾下,隔着衣服,銅錢的嘩啦聲十分動聽。海棠滿意的點頭:“走,找吃的去,你們覺得什麽好吃,咱們去嘗嘗。”
後面的兩人還是不說話,海棠看看這兩人,說了句:“行叭,我找什麽咱們吃什麽。”
她擡腿往前走,兩個人緊緊的跟在她後面。
上了大街,兩邊叫賣聲一陣接着一陣,先看到的是個馄饨攤子,海棠叫上他們兩個:“先吃馄饨。”
沒想到這攤子的生意不錯,周圍坐滿了人,海棠想等一會,但是周圍的人看到抱殘守缺,主動給她讓出一張桌子:“您坐您坐。”
海棠帶着這兩人坐到了簡陋的桌子旁,他們三個占一張桌子,另一邊一群人擠在一起,沒一個來跟他們拼桌的。老板給人端馄饨,海棠看到他端碗的時候指甲蓋都浸在馄饨湯裏面了,覺得自己可能太矯情了,她有點吃不下。就說:“走走走,不吃了。”
換下一家。
她帶着人走了,老板沒敢留客。他們走老遠了,都看不見了,食客們議論:“那兩人肯定殺過人,手裏怎麽說也有十條八條的性命!”
海棠不知道有人這麽議論,溜達了半條街,看到前面一家羊肉店,就說:“算了,不吃路邊攤了,咱們下館子吧。”
她正要進去,被抱殘拉住了。
守缺說:“這裏面有貴人。”
“你們怎麽知道?”
“門口坐的不是散客。”抱殘那嗓子跟用砂紙打磨過一樣,嘶啞極了,說完擡頭看看二樓。
海棠也跟着看了看二樓,她很認真的問:“等會要是打起來,你們能保護我吧?”
兩人不說話,就靜靜的看着海棠。
海棠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出來是辦事的,不是給人家當故事主角的。
就看了看周圍,有個賣燒餅的。
“走,啃餅子去。”
賣燒餅的老板很健談,給他們三個現貼了九個燒餅,一人三個。拉着海棠表示他們如果想喝點熱湯,他能讓他家大小子去對門的羊肉店買三碗湯出來。
“都是熱乎的,把餅子掰開泡進去好吃着呢。就是……您家的這兩位能不能背對着街,我們這也是小本買賣。”
海棠讓他們兩個背對着大街,老板感激不盡,也不看抱殘守缺,就對着海棠說話。
“大冷天喝羊肉湯好啊,暖和還滋補。對面的湯賣的好,和我們這些人的關系處的也不錯,随去随有。”他說着壓低聲音:“反正鍋裏多倒幾碗水,那些有錢人也不看着,哪裏知道咱們吃的和他們吃的都是一個鍋裏的東西。不過是人家吃肉咱們喝湯罷了。話也說回來了,人那是多給了錢的,咱們一碗湯也就是幾文錢罷了。”
沒一會這老板的大兒子提着個小木桶回來了,老板拿出碗來,倒了四碗湯。桶裏還有幾塊碎肉,老板給海棠他們三碗,剩下一碗連同裏面的碎肉混在一起,讓他兒子先吃。
他自認為客人沒看見,但是海棠他們都看到了,也不跟他計較。
小木桶放在一邊,老板囑咐他兒子:“你趁熱吃,這桶先放着,我等會洗洗給他們送去。”
他兒子掰着雜糧餅泡湯裏,舍不得吃自家賣的白面餅子,一邊掰一邊說着:“您等會謝謝廚房的劉大爺,他還給咱們放了一勺好鹽呢,上好的雪鹽,可幹淨了。”
老板很驚訝:“他這次居然大方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鐵公雞不摳門了。”
“聽廚房裏的人說,今兒他們店裏請客的是揚州的鹽商,人家要用自己帶來的鹽,嫌棄他們廚房采買的鹽不幹淨。”
“我說呢,原來今兒是鹽商請客啊!這是一群有錢的主兒。要是前門樓子皇上肯賣,這群人真敢買!”
海棠聽了久久不語。
她突然明白了,康熙要對鹽商下手了。康熙所謂的開源節流,就是他要讓自己的人成為鹽商,把鹽引拿到手。
鹽商賺錢是他們自己的,鹽稅是朝廷的。不如換成他的人賣鹽,收入是他的,鹽稅一分不少的給戶部就足夠了。
蠅頭小利不必與民相争,但是鹽稅必須握在他手裏。
守缺先喝了湯吃了餅,确定沒毒之後提醒海棠趕緊吃,這天氣太冷了,在室外坐着,肉湯一會就涼。
能在四九城裏面做生意的飯館在京師都是數得着的。昔日順治皇帝拖家帶口進了京城,把內城裏的人給趕出去,劃出八個區域給八旗,令八旗子弟永遠拱衛紫禁城。
到了康熙朝,就有日子過不下去的旗人把宅院賣了去外城置産。也就是說如今的四九城裏面有少量的漢人開店做生意,但是能進來的漢人都是身家豐厚的人家,實力雄厚。
這也就是餅攤老板說的,只要皇上開價,總有人能買下前門樓子的原因。
海棠抱着碗噸噸噸喝羊肉湯,餅攤老板父子也在吃飯。海棠随意瞄了一眼,發現羊肉店的客人出來了,沒想到還是熟人。
海棠認識的人不多,但是這人海棠認識。海棠趕緊低頭,跟抱殘守缺說:“擋着我一點,鹽商請的人是我姨夫。”
阿靈阿在一群绫羅綢緞的簇擁中上了馬車,這群衣服鮮亮的人一直目送着馬車離開,态度甚為謙卑恭順。
馬車過去後,海棠才擡起頭來。
海棠看着馬車走的看不到了,一口氣扒拉掉所有的湯餅,一點都沒浪費,跟抱殘守缺說:“結賬,回家,我要問問我阿瑪去。”
守缺從懷裏摸出一把銅錢扔到了桌子上,跟着海棠和抱殘走了。
海棠連衣服都沒換,直接去乾清宮找康熙。
康熙在禦書房後面的炕上批折子,看到海棠進來,就用筆杆敲了敲硯臺:“正好你來了,朱砂墨沒了,再磨一點。”
海棠一邊磨墨一邊說:“汗阿瑪,兒臣知道了,您打算安排人去做鹽商?”
康熙這才擡頭,對着海棠看了一會,滿意的點頭:“不錯啊,出去一趟就知道了,這是真聰明啊!朕還以為你在外面轉悠個一兩個月才能知道呢。你是怎麽發現的?”
“就是看到阿靈阿和鹽商有來往,兒臣當時就想明白了,當鹽商最要緊的是有關系,那天您說兒臣有什麽能讓兒臣一直賺錢的,當然是有身份啊!有這個身份下面的人就一直會來奉承,自然是一直有錢。可是,真的要用我的身份賺錢?”
康熙搖頭:“怎麽能用海棠和班布拉的身份呢,你才多大,就是你願意讓人借你的勢,人家還嫌棄你年紀小呢。自然是一事不煩二主,用簡王府外孫的身份。”
海棠突然同情雅布和阿爾江阿這對父子了。
“行嗎?”
“當然能行,讓曹寅安排人去做鹽商,賺錢是他們用,自然是他們出力。往後喬老板送來的銀子歸朱爾哈岱,不必再給曹寅,你控制一點,一年的利潤不能全讓朱爾哈岱花了,海上生意不是每次都賺的,要是每次都把錢了朱爾哈岱,他是不會省着花的。哪一次喬老板失利了,朱爾哈岱就要鬧饑荒。
曹寅那裏和朱爾哈岱掌握的瓷器還不一樣,鹽這種東西,必須掌握在咱們家人手裏才行,等你大了,這件事你就替朕去過問,朕的事兒太多,沒那麽多精力什麽都管。
管仲的鹽鐵專營,漢武帝打敗匈奴,安史之亂後唐朝國庫空虛大臣劉晏鹽政改革,都是在鹽稅上下功夫。
自明朝到如今,一直是發放鹽引官府抽稅,眼看着江南各處用錢,西北要對準噶爾用兵,鹽稅是重中之重。朕要是強征鹽稅,阿靈阿之流就會跳出來給鹽商們遮掩,畢竟吃了人家那麽多好處,哪能不給人家出力。與其這樣,不如朕安排奴才去做鹽商。”
說完之後,提起筆蘸了朱砂墨批字,跟海棠說:“你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就開始關注起來了吧,争取早點上手,這鹽稅一日不抓在咱們手裏朕一日不安寧。趁着年前各方商賈彙聚到京城,不如多出去走動走動,要不然你只會以為皇家富有天下,想象不到那些人一擲千金的奢靡和豪氣。”
海棠點點頭,低頭接着給磨墨。她也沒傻到問為什麽這事兒不讓哥哥們去做,默默的把這事兒接下來了。
阿靈阿回到家先去他額娘跟前請安,随後回到了後院。
海棠的姨媽瑪顏珠在鈕祜祿家稱王稱霸,把阿靈阿收拾的服服帖帖。這會她也大着肚子,不過因為她年輕,沒德妃那樣覺得各處不舒服。瑪顏珠歪在靠墊上磕着瓜子喝着茶水,看兩個女管家算賬,瓜子皮扔了一地。
門口的丫鬟說:“公爺回來了。”
說着打起簾子,阿靈阿進來。
瑪顏珠跟兩個女管家說:“今兒先到這兒,你們先回去,明日再算不明白我揭了你們的皮!”
兩個女管家唯唯諾諾的下去了。
阿靈阿不管家裏的事兒,從丫鬟手裏接過熱手巾把臉和脖子禿瓢一塊擦了,湊到瑪顏珠跟前,用手摸着瑪顏珠的孕肚說:“閨女,今兒乖不乖?聽沒聽額娘的話?”
瑪顏珠說:“你閨女說她嫌棄你今兒喝酒了,你又去哪兒了?”
阿靈阿從左手的袖子抽出銀票:“今兒有個鹽商,托了好幾層關系請我去喝酒,這是孝敬的銀子。”
瑪顏珠眉開眼笑的接過來:“還是過年好啊,這到了年底銀子嘩嘩的來。”
說的看了一眼銀票,冷哼了一聲:“才五千兩!阿靈阿,你給老娘說清楚,是你藏小金庫了還是那鹽商沒眼色,拿這點錢來搪塞?”
五千兩不少了,兩三年前瑪顏珠覺得是一筆巨款,但是如今在鈕祜祿家做了當家夫人,大錢看多了,就看不上了三五千的銀子了。
“你看看你,什麽老娘不老娘的,你說話客氣點,我跟你說,你要是這麽兇悍,将來閨女也跟着兇悍可怎麽辦?我是盼着你生個跟九格格那樣乖巧的女兒來。”阿靈阿說着從右手的袖子裏拽出來一包珠子扔給了瑪顏珠:“拿去,這是另一半孝敬,留着別用,将來給閨女當嫁妝。”
瑪顏珠再次眉開眼笑,打開絲綢袋子,拿出一只比龍眼還大一圈的珠子,瞬間笑的眼睛成了月牙:“哎呀,這家人倒是挺知情識趣的。”
她扒拉着袋子裏的珠子,品相都很好,就把一把鑰匙拿出來給了阿靈阿:“你上來,把那邊的櫃子打開,裏面有螺钿盒子,拿出來一個裝這些珠子。”
阿靈阿麻利的上坑開櫃,瑪顏珠一邊看珠子一邊說:“雖然不是東珠,但是這些東西難得,要我說将來也給兒子分一些,好給他娶媳婦啊!”
阿靈阿拿出盒子來,夫妻兩個把珠子倒進去欣賞。阿靈阿就說:“你就是個沒見識的,這算什麽,要是咱們去廣州了,多少好東西都能弄來,廣州口岸的香料寶石珍珠要多少有多少。”
瑪顏珠急迫的問:“咱們什麽時候去?”
“這幾年去不了。”
“鄂倫岱總要回來啊!他回來了咱們去呗,我跟你一起去,我還沒去過呢,上個月愛藍珠出嫁,四阿哥和六阿哥出宮來我娘家坐了一會,我聽六阿哥說廣東四季不冷,也不知道是不是。”
阿靈阿沒信心,瞄準廣州的人太多了,其中也有王府,他很難競争過這些王府。就說:“這事兒以後再說,廣州再好也要過幾年才能去,眼下的這些銀子還是要收的啊!”
“對對對,還是眼下最要緊。這次鹽商求什麽?不求人不會送大禮啊!”這些珠子比銀子貴重,要是只為送禮,送七八千的銀子就夠了,送珠子就是另有所求了。瑪顏珠已經從一個小門小戶家的姑娘成了大家族的太太,這眼界也跟着上來了。
阿靈阿說:“京城有風聲,說是要裁一些鹽商,看來要有新人入場了。這些老鹽商就着急了,不僅僅是給咱們送,這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都送,只求不給他們下絆子就行。所以今年的孝敬特別多,而且拿了也不用多應承什麽。”
瑪顏珠高興的說:“這日子只盼着更多一些,今年好啊,能過個松快一點的年。”
兩口子在暖和的正屋說話,天黑了下來,北風卷着枯枝落在庭院裏,衣服厚實的丫鬟頂着風急匆匆的進來,手裏拿着一疊子拜帖。
丫鬟把拜帖送進來放到了炕桌上:“爺,二門上的人說這裏面大部分都是些外地商人的,有一張是太監送來的,說他們貝勒爺明日給您和福晉請安。”
“什麽貝勒爺?給爺請安?”
他都貝勒了還用請安這個詞,是想傳出去讓人參自己一本?
阿靈阿坐起來:“讓爺看看是哪個棒槌!”
他打開一看,立即合上了。對着丫鬟揮揮手,丫鬟退了出去。
瑪顏珠問:“誰啊?”
“九格格,明兒我要去宮裏接她,哪敢讓她出來亂跑,皇上要是知道我大喇喇的坐家裏等着她,非要找由頭打我板子不可!”
“她啊!這是讓你帶着她出來玩兒?”
“應該是這意思,明日我去宮裏問問。”
第二日阿靈阿遞牌子進宮,和鄂倫岱相比,阿靈阿對康熙很懼怕,在康熙跟前很老實,這會躬身聽吩咐。
康熙說:“她年紀小,又愛撒嬌,朕拗不過她,朕最近也忙,沒時間帶着孩子玩兒,你是舅舅又是姨夫,你收好處的時候帶着她吧。”
阿靈阿一身冷汗:“是。”
康熙喝口茶接着說:“要是人家問起她是誰,你該怎麽說?”
阿靈阿心突突的跳,小心的回答:“奴才無知,請您示下。”
康熙嘆口氣:“你就說是雅布家的孩子。”
“簡親王府的人?”
“對,人家不問你不用說。”
“是。”阿靈阿稀裏糊塗,只覺得這裏面有事兒,但是他又不敢問,更不敢跟人家說,甚至回家也不敢跟媳婦講。
海棠就跟着阿靈阿,再或者跟着簡親王府的的管家參加了好幾場頗有規格的宴請。
大概是顧慮她在一邊看着,這些宴請都很幹淨,是很直接粗暴的送禮收禮,在戲樓、茶樓、酒樓這些地方發生,唯獨一些不對外開放的莊園私宅裏發生的事兒海棠沒見識過,阿靈阿打死也不帶她去,王府的管家更是一問三不知,再問跪下磕頭求放過。
哪怕是在這些公開的場合,海棠也是大開眼界,不止是鹽商,別的商人也在,說一擲千金真的是一擲千金。
戲樓裏面唱昆曲的名角剛登場,碎金碎銀劈頭蓋臉的撒在戲臺子上了。海棠也是從這些人的嘴裏才知道怎麽捧角、捧角要花多少錢。光是給這些名角打一身行頭就是京城普通人家十來年的花銷,在這些人嘴裏那真的是小錢而已。
短短半個月,海棠看的瞠目結舌,覺得自己兩輩子都沒見過如此奢靡鋪張的場面。
所以當康熙在寧壽宮陪着太後聽戲的時候,海棠看看寧壽宮的戲臺子,再想想自己見到的戲臺子,看看升平署送來的人,再想想戲樓裏名角登場,頓時覺得宮裏這真是小場面,別看有些人住在宮裏,說不定這物質享受還沒人家商人來的富裕呢。
海棠覺得回頭多貼補額娘一些,她養着四個崽崽,肚子裏還揣着一個,每日算計着花錢,比比姨媽真的讓人覺得心酸。
一時間,海棠看着戲臺上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分不清楚額娘和姨媽到底誰的日子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