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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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初白的突然開口讓班上原本有些松散的氛圍頓時凝聚起來,剛才看到這位助教和傅初白一起進來的那幾個的視線更是像探照燈一樣在二人之間來回穿梭。
陸宴楠也登時反應過來:“對啊,怎麽沒點你的名字?”
傅初白沒說話,只是笑,視線也從孟老師轉到林銜月的臉上。
林銜月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視線收回去,垂着頭正在蓋中性筆的筆帽。
“沒事,估計是咱學校那個教務系統的問題,這系統就沒好用過。”
孟老師略帶嫌棄地吐槽了句:“這個同學下課之後和助教聯系,小林,你把他的信息維護到系統裏。”
衆人的視線跟着這句話,本能地移到林銜月身上。
女生素白的一張臉,這會兒挨着些光,瓷娃娃一樣,也不知是風吹還是人為,眼睫輕微扇動,像是只顫抖的蝶,應了聲好之後便施施然坐下,沒有半分猶疑。
傅初白也應聲坐下,只視線從林銜月的發尾掃過,連唇邊帶着的笑都沒落下去。
課是兩節連到一起,孟老師向來也不喜歡占用中間的下課時間,鈴聲一響就宣布休息,端着水杯晃悠悠地出了門。
沒了老師,教室氛圍一下子松散起來。
陸宴楠昨晚上沒少喝,加上今天又起得早,剛準備趴下補覺,前排的傅初白就站起身,指節輕扣桌面:“帶煙了嗎?”
陸宴楠迷迷糊糊地從口袋裏掏煙,等遞到傅初白手上才像是反應過來什麽:“不是,你不去給報信息啊,還抽煙?”
傅初白磕出一個煙來咬進嘴裏,随意地往窗邊那排看了眼:
“不是還有一節課嗎,”
“着什麽急啊。”
說完,長腿一邁,走出門去。
陸宴楠被他這麽一勾,煙瘾翻上來,立刻起身跟上。
只是臨出門前他偏頭朝那位助教的方向看了看,女生脊背筆直,握着根黑色中性筆,只是似乎被什麽題難住,筆沒動,側臉也有些暈不開的愁。
是個好學生的樣子,
怪不得能來做助教呢。
陸宴楠這麽想着。
第二節課依舊是準點下課,孟老師簡單囑咐林銜月兩句之後便飛快離開,林銜月則是走上講臺關電腦,算是做好助教的本職工作。
教室裏的人開始一股腦地往外走。
多媒體機器并不好用,關機鍵點完之後屏幕上半天沒有反應,林銜月站在原地,垂着眼睛看屏幕,指尖點擊鼠标的力度帶了些焦躁。
“啪—”
很小的一聲,是電源斷開的聲音,漆黑一片的屏幕上,林銜月和自己的影子來了個意外的對視。
還沒等她回過神,熟悉的味道和聲音就從她面前傳來:
“同學,我來報備了。”
她捏了下鼠标,将手收回,然後擡起眼。
傅初白靠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雙手插兜,下巴微微上擡,整個人身上都透着股不羁狂縱的味道。
眼裏蒙着一層笑,就這麽漫不經心地看着林銜月。
對視片刻,林銜月将放在一旁的筆記本翻開,捏着支筆,瞳色淡然又平靜:
“你叫什麽名字?”
女生的聲音裏透着一股清冷尋常的勁兒,伴着窗外突起的一陣風,像是一下将教室裏的聲音都吹沒了似的。
幾個因為磨蹭這會兒才走到教室門口的人聽到這話沒忍住,回過頭來看,面上不免有些驚異好奇。
就連坐在位置上等傅初白的陸宴楠,眉尾也不由得向上挑了挑。
倒也不是他們過于自信,只是這麽久,當面問傅初白叫什麽名兒,還一副公事公辦沒有任何私心的,
這女生第一個。
林銜月像是完全沒注意到教室裏其他人視線的變化,依舊是那樣淡淡地看着傅初白,甚至連筆尖都往紙面上挪了兩分,像是随時準備記下他的名字。
一片安靜的氛圍裏,傅初白突然笑了下,然後直起身子,朝講臺的方向走了兩步。
林銜月站在講臺上,傅初白站在講臺下。
她半垂着眼睛看他。
林銜月這才發現,傅初白的眼瞳是暗棕色的,外緣泛着一圈淡淡的金,像是迷離的落日,右側眉骨上有一塊已經愈合的疤,挑眉的時候帶着些肅殺的英氣。
“傅初白。”
“姓氏裏稍微複雜點兒的那個傅,最初的初,白天的白。”
說完,傅初白擡手在多媒體講臺上輕敲了下:
“用不用我幫你寫啊。”
明明是問句,但卻沒有半分提問的意思,反而暈着散不開的調笑。
林銜月握着筆的手緊了緊,青綠色的血管微突,在白皙的手背上格外顯眼。
她垂着頭,飛快地在筆記本上寫下傅初白三個字,繼續開口:
“學號。”
依舊是單薄的兩個字,連頭都沒擡,只視線順着筆尖往下移了一行。
傅初白眼底笑意更深,半擡着眼盯着女孩的睫毛,語氣裏帶着笑報出一串數字。
林銜月捏着筆,跟着男生的音節把一個個數字記在紙上,等最後一處習慣性的圓點落下,才緩緩擡起臉:“維護信息很快,這次我也會按照正常出勤給你記上的。”
傅初白輕笑一聲,眼簾往下垂了半寸,語氣散漫随意:
“這都是小事。”
正常對話的結束語。
林銜月小幅度地擡了下嘴角,也算是自己這邊的禮貌告別。
只是未等她将視線收回,就聽到那人毫無正緊地輕笑一聲:
“只不過,”
林銜月的呼吸被着驟然轉變的音調噎的空了一拍,瞳線輕顫。
傅初白右手擡到桌面上,按住一旁的點名冊,往他那邊拉了半寸:
“我是真的好奇,怎麽這麽多課都上了,偏偏這門課沒我的名字啊?”
他看着林銜月,視線沒有挪開分毫,瞳孔微縮,像只盯上獵物的鷹。
林銜月面色未變,只眼睛朝邊上的點名冊看去。
傅初白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此時因為用了些力道顯露出淺淺的筋骨,和深藍色的文件夾互相映襯,頗具視覺沖擊力。
她默然片刻,複而擡起眼,和傅初白對視,瞳底一片幹淨的澄澈與坦然:
“孟老師不是說了,是教務系統的問題。”
傅初白沒再接着說什麽,只散漫地盯着她。
林銜月也沒躲,安靜地回看。
沒什麽劍拔弩張的言語,可二人卻像是較上了勁兒。
半晌,傅初白将按在點名冊上的右手收回,略顯輕浮地擡了下眉:“也是,教務系統的毛病是多。”
“那就辛苦助教了。”
這次是真的結束,傅初白沒再過多停留,轉過身慢悠悠地離開教室。
林銜月站在原地沒動,等外間走廊上傳來熙熙攘攘的人聲後才像是終于回過神,将點名冊連帶着筆記本抱在懷裏,走下講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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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銜月她們班要補一節專業課,徐雲煙便約着她一起在食堂吃飯,說是自己已經到了,讓她快點兒來。
林銜月從食堂側門進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徐雲煙,後者旁邊還坐了個男生,和她們一個班的。
兩個人正在說話,只是看表情,這場對話似乎有發展成擡杠的趨勢。
她走過去的時候,只聽到那男生來了句:
“你不相信問林銜月!”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林銜月微怔,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被徐雲煙拉着袖子半跌坐在椅子上。
後者眼睛亮亮的,像是瞳孔裏藏着燈,用焦躁中帶着些興奮的語氣低聲問道:
“你幫孟老師助教的是傅初白他們班啊!”
林銜月點點頭:“是。”
“看吧看吧!”
徐雲煙還沒來得及說話,對座那男生就搶過話頭:“我還能騙你不成!”
徐雲煙臉上的好奇勁兒更藏不住了:“你是不是還和他說話了?”
林銜月接着點頭:“是。”
和前一個是一模一樣,連語氣都沒改變分毫。
徐雲煙有些急了:“我的祖宗,你別光是啊,快給我講講發生了什麽啊!”
林銜月沒立刻說話,而是先瞥了眼對面那位恨不得整個人趴過來、生怕錯過一個音節的男生,然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點名冊上沒有傅初白的名字,我登記他的名字和學號。”
饒是她語速再慢,二十來個字不到十幾秒也說完了。
徐雲煙本來以為還有下文,但是她眼睛都快瞪幹了,就是不見林銜月接着開口:
“就?就完了?”
林銜月點點頭,
連是都沒說。
徐雲煙面色散了一下,轉而擰眉擡手,重重地扇在男生的肩膀上:“這就是你和我說的,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八卦!你懂不懂八卦的判定标準啊你!”
那男生也暈了,邊縮着身子往邊上躲邊念着:“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啊,而且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兩人歡喜冤家一樣鬧着,林銜月一時沒忍住,勾唇笑起來。
也是這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個陌生號碼,不過響了幾秒便匆匆挂斷。
林銜月微愣,還沒來得及反應,那電話就又打過來,只是還是和剛剛一樣,飛速挂斷。
連着兩次,林銜月的注意力不免集中起來。
很快,第三次電話又打來,這次她沒等,按下接聽将聽筒送到耳邊。
緊接着,一道熟悉的、沙啞的聲音傳進她的耳廓:
“果然,你是把我拉黑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