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
從房頂上一路跑去,卻也沒有引起多少騷動,下面的人只是盯着這三個人影咦了一聲,便把頭又轉了回去。三人快步地從房頂上往開闊地趕,只見街道裏的人是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四面八方都是嗡嗡的說話聲。
然而這些平民老百姓都被一圈衛兵攔在廣場外,他們激動地想往裏面擠,可是圈內的貴族們當然不會允許。瓊幻站在房頂上,雙手駐劍,兩只眼睛目不轉睛地盯在廣場中央,瑞莎微微蹲下身,驚訝地看着前面,散羽緩步上前,也注視着廣場裏的一舉一動。
廣場中兩根老粗的刑柱,分別綁着兩個身材魁梧的家夥,都被扒得赤條條,披散着頭發。一名裸着上身的壯漢站在旁邊,腳邊架子上擱着一個銅盆,盆內鹽水裏浸泡有一根烏黑發亮的蛇皮鞭。
突然瑞莎輕聲驚呼道:“幻哥,你看,那是,父親!是父親!”
那的确是人們熟悉的莊主,胸前飄着花白的胡須,一頭白發整齊地紮着,戴着亮閃閃的銀冠,穿着雪白的綢袍,依然是魁梧的身材和慈祥的面容。他身邊是兩名穿戴整齊的将軍,雪亮的佩刀和烏黑的皮甲更顯出威嚴的氣勢。
一名老态龍鐘的文臣,穿着白色朝服,手裏捧着一紙文書,咿咿呀呀地讀着:“……犯法者,殺無赦,念在初犯,鞭刑四十,望以後引以為戒……”他的話音甕聲甕氣,叫人想睡覺。好半天念完了,那文臣便哆哆嗦嗦地卷好文書,邁着蹒跚的步子慢慢離開。
“哇哈哈哈!”被綁着的一名塗姆兵仰天長嘯:“你們這些低劣的家夥,愚蠢的笨蛋。敢碰我試試!來試試,誰碰了老子一根汗毛,老子要他全身蛻層皮!”他的嗓門出奇的大,叫廣場上的人都為之一震。
“給我閉嘴!”一名衛兵走上前,妄圖掴他一巴掌挫挫銳氣。那塗姆兵雖反剪雙手,卻一用力,飛起一腳把來者踢個大跟頭。
看見對方在地上摔得起不了身,塗姆兵再次狂妄地哈哈大笑,瞪着兩只血紅的眼睛環視四周,那嘴臉那模樣無不在說:看看你們這幅懦弱的樣子,還想逞能!
場邊一陣喧嘩,多少強壯的小夥子都想沖進去教訓他,可是衛兵們仍然把他們攔在外面。這時,莊主給身邊的将軍使個眼色。一名将軍啪地一下收攏腳跟,領命後大步走進中央。那個狂妄的塗姆兵妄圖舊計重施,又飛出一腳往将軍裆部踢去。可是這次他失算了,将軍的大手早已牢牢抓住他的腳踝,反手一扭,只聽見關節卡啦一響,這支腳就算廢了。
塗姆兵痛得哇哇大叫,仍然娘老子不住地亂罵,将軍卻懶得理會,對柱子旁邊的壯漢說道:“開始行刑!”那漢子甩甩胳膊,從盆子裏撈出老粗的鞭子,退後兩步,留神看穩了,往塗姆兵裸着的背脊抽去。只聽見響亮的一聲“啪!”緊接着是人的一聲慘叫,又是一聲“啪!”
場外的人歡呼起來,歡慶的聲浪把塗姆人的慘叫沖到了九霄雲外。
看到這裏,瓊幻微微颔首,贊許地點着頭。瑞莎卻失掉了表情,她木讷地念叨着什麽,兩只眼睛一刻也沒有從父親身上移去。散羽卻皺着眉頭,事情的進展實在是太快了,幾乎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鞭刑過後,兩個半死的塗姆人被綁在一匹歪脖子的驽馬上,往城外送去。莊主沒有別的表示,只是對歡呼的人群招招手,利落地一轉身,快步地離開了廣場。
“父親……”瑞莎喃喃地說着,把瓊幻的手一抓,飛快地說:“走,跟上他!”說着把瓊幻一拉,兩人就從房頂飛躍而下,穿過目瞪口呆的衛兵,希望跟上莊主。散羽還沒來得及發一聲,兩人就沒了影,他只得嘆息一聲,為了不引起太大的騷動,便從房頂順着梁柱滑下,分開人群,向兩人追去。
然而三人的腳步再快,卻追不上莊主衆人,他們已經跨上停留在場外的戰馬,一鞭下衆人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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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倆等一下。追不上了,人都已經跑遠了。”散羽上氣不接下氣地喊住疾奔的瓊幻和瑞莎。待兩人止步,他才說道:“看着了吧,莊主是騎的戰馬,光靠兩只腳是趕不上的。瑞莎小姐,你知道他們是往哪裏去嗎?”
瑞莎把手搭在眼上,順着方向望去,道:“看來,是往較軍場了。父親怎麽這麽匆忙,有什麽事情嗎?”瓊幻極不情願地猜測道:“可別告訴我,他是去整頓軍隊要打仗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世界上又會有場浩劫了。”
散羽道:“瓊幻,很悲哀的是,世間之事多是事與願違。我很不幸地告訴你,莊主應該是去準備戰鬥了。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等了十年,再也熬不住了。”瑞莎神色慘淡地說:“我能理解他,父親,我真是個加料的傻瓜。早該知道的,父親不會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可是我居然對着他大吼大叫,還費盡心思地挖苦他!我真是個傻瓜!”
瑞莎的表情越來越痛苦,仿佛歷史上所有的罪過都歸咎在她的身上。瓊幻小心地安慰道:“不知者無過嘛,你能有這樣偉大的父親,應該高興才對呀。走,咱們回去套上馬,再趕往較軍場。”這個主意立刻得到三人的贊許,他們急匆匆地趕回停留在街道的馬車。
散羽嚴肅地說:“瑞莎小姐,我們趕到較軍場之後,恐怕就得分手了。因為時間不等人,我和瓊幻得立馬往劍莊趕去,一刻也不得拖延。”瑞莎一愣,道:“有這麽急?那,我可不可以也跟去?”
瓊幻笑道:“那好呀,路上就有個伴了,到時候就好玩得多了。”散羽打斷他的話語:“那可不行,瑞莎小姐,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作過多的說明了。一旦莊主帶領軍隊下山去厮殺,你就是山莊的管理者,你就是莊主了,你不可以離開的。”
瑞莎的臉泛上難色,憂郁地說:“那,那我該怎麽做呢?我,這,戰争一開始,我該怎麽做?”她驚慌地按住自己的額頭,仿佛可以從那裏得到答案。散羽伸出手指在她的胸口輕輕一點,好像開啓了一個明亮的通道,他說道:“瑞莎小姐,請閉上眼睛,回想一下你的母親,當初在戰火蔓延過來時,她是怎麽做的,那就是最好的榜樣。”
緩緩的,瑞莎睜開眼睛,神情态然地說:“謝謝你,散羽,我知道了。那我們出發吧。”
“瓊幻,現在是時候把這把降魔劍交給你了。”散羽抓過瓊幻的右手在劍刃上一劃,頓時鮮血流淌在劍身上,降魔劍剎那間發出血紅的熒光,并且伴有嗡嗡的蜂鳴。散羽高興地說道:“瓊幻,這把劍已經認識到自己的主人了!現在就看你的了。”
瓊幻解開背負的長劍,接過降魔劍,他如饑似渴地觀摩着手中一派血色的鐵劍,對它說道:“我的好夥伴,我一定用敵人的血肉來喂飽你的身軀!”他把降魔劍縛在背後,對散羽道:“好了,我們走吧。”
三人各上一匹剽悍的駿馬,手挽缰繩,瑞莎手持短刀,散羽憑着法杖,瓊幻背負降魔劍,一派英姿,揚鞭而去。從街道上竄過,幾經從行人的頭頂飛過,然後馳騁上一闊山地,經直地奔向山腰的較軍場。
一輪驕陽當空,灑脫地洗淨天空中的陰霾。山邊的追雲鳥依然追逐嬉戲,滿目的秋葉和殘枝似乎在等待着季節的輪回。三匹馬一縱從山路上穿過,三人各懷心思,迎着彌漫豐收之意的山頭奔去。
遠遠地已經聽見尖利的號角聲和沸騰的人聲。衆兵士在吼叫着:“是!遵命!”這宣戰的誓言響徹雲霄,無不包含着激昂的殺意。在較軍場外,散羽三人見到了一身披挂的莊主,他的頭盔上鑲飾着孔雀的羽翼,一身擦得閃亮的銅甲在烏黑的披風下冷峻得寒人。
站在外面可以看見密密麻麻的兵士,排成整齊的方隊,前面的是裝備精良的騎兵,手裏都擎着颀長的馬刀,左右兩翼排着長槍兵,穿着整齊的黑色皮甲,腰間挂着手斧,長槍整齊地立在腳邊,在他們後面是數十隊的刀手,都裸着上身,手裏擰着厚重的大刀,亮閃閃地刺眼,再後面是一隊戰車,釘着龜甲,除去站在前面的車手,車上全是清一色的弓箭手,備着數十筒的箭枝,還有一衆盾牌兵在最後面,扶着人高的鐵盾。
莊主跨上一匹披着铠甲戰馬,他身後是數十名骁勇的戰将,都是整齊披挂,刀劍在手。莊主面對這身下的軍士,用響亮的聲音說道:“兄弟們,你們當中的老兵還記得十年前我說過的話語麽?我說過,現在不戰并不意為着将來不戰,一時的忍讓是為了将來的威望!現在你們應該相信了吧。你們都看見了,山腳下過了無盡河就是塗姆人的軍營。他們在這裏一待就是十年,這些年來只要一看見他們就如梗在喉,是誰搶走了我們的糧食和財物,是誰奪去了我們的妻女,又是誰這麽多年來一直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就是他們,這群只知道屠殺和搶奪的家夥,任何一個還有良知的伊青族人都不會坐視不管的,我們狠狠地抽打了他們的兵士,就是向他們打出了宣戰的令牌,這時他們一定在整頓隊伍向山莊進發,我們要怎麽辦!”
“殺!殺!殺!”軍士們用嘹亮的聲音回答着。
近萬名兵士在軍将的帶領下分隊出發,準備在山下一雪前恥。頓時,山澗裏號聲嗚嗚,鼓聲雷動,合着整齊的腳步聲,夾雜着兵刃皮甲的碰撞聲,震耳欲聾,催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