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獨秀之城(四)
散羽故作驚訝地問:“這還能有什麽麻煩的,我給錢你給藥就行了。千玉果又不是什麽珍稀之物,用得着這麽神秘嗎?”
三角臉說道:“我看出來了,你是外地的。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們藥王既然下這種命令,自然有他的道理所在。而且,現在不管是誰來買都一樣的,并不是錢的問題。千玉果我們庫房裏有的是,只要藥王他老人家同意賣給你,我立馬給你包好,一定挑選最好的,包你滿意。”
“那就趕快把藥王叫出來,讓我跟他談。”
三角臉陪着笑,說道:“這就是麻煩所在了,藥王他老人家出去辦事了,你得稍微等一下。”他對着堂內叫道:“快把茶端出來!”
散羽沒想到他這麽固執,稍微提高了聲音:“你們藥王還真有面子,我還從沒有等過誰呢,既然你不肯賣,那算了,我不要便是。真是的,本來想多買點的。”說着他就向外走。
眼瞅到手的生意要跑了,三角臉有些慌張,喊道:“哎,你別走嘛。有話好好說嘛。藥王他馬上就回來,我保證,這一碗茶你還沒喝完,他就幹完事回來了。你喝喝茶,這茶葉可是莊主賜的,那可是貴族才能喝上的。味道很好的。”
看見三角臉着急了,散羽便說道:“啊,你說的就一碗茶功夫,我今天就試試,要是他沒有回來,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三角臉幹笑着:“你放心,絕對,絕對可以的。”
散羽笑道:“你們藥王到底幹什麽去了,你敢這麽肯定他就能回來。”
“不就是去捉鬼嗎,這對于他老人家來說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捉鬼?你們藥王這麽厲害,不單賣藥,還有本事驅邪。”
三角臉見散羽平靜下來,便高興地說道:“可不是,你從外地來當然不知道了。現在山莊裏有誰不知曉,咱們藥王就是個驅邪的大師呀,而且大家都這麽稱呼他呢。我給你講,以前那些死人頭鬧得人心惶惶的,自從咱們的藥王接受了神的指派之後,大家的日子就好過了。”
“呵唷,他還跟神接觸了?”
“可不是,他身上的那把寶刀就是神賜的。那可是真正的遇神殺神,遇鬼殺鬼呀。哎呀呀,咱們藥王可真不簡單呀,他一直想着人們的。這不,剛才他老人家還在吃飯,有人來說食樓裏鬧鬼,他也顧不上吃飯了,抓着刀就趕去了。你看看……”
“這樣看來,藥王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值得大家學習。”散羽冷嘲熱諷,但蠢笨的三角臉卻聽不出來,還迎合着說:“就是,就是。他老人家已經給封為貴族了。你不知道,作為一個住在外城的醫師來說,被升為貴族是多麽的不容易呀。”
散羽斜着眼問道:“既然是貴族了,為什麽不搬進內城,還要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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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輪到三角臉尴尬了,他支支吾吾地說:“這個嘛,是因為還沒有修好房院,要等一段時間的。”“難道被封為貴族還沒有賜給封地嗎?”
“這,這……啊,你看,藥王回來了,我就說嘛,他很快就會回來的。主人主人,這裏有人要買千玉果。”三角臉向着門外叫喚起來。散羽已經知道了藥王就是所謂的大師,他站起身向門外看去。
大師,也就是藥王從門外走進來,仍然是一身漆黑的皮甲,只是摘去了面罩和手套,露出一頭蓬松的頭發。當他走到燈下時,燈光照亮了他那高翹的鼻子和一雙淡色眼睛,突出的顴骨和幹巴巴的頸項更顯出他的瘦小。幹裂的唇上生着一圈稀疏的小胡子,看來他的年紀也并不大。
藥王摘下長刀遞給旁邊的仆人,擦擦手,看着散羽,冷冰冰地問道:“就是你要買千玉果,對吧。買去幹什麽用的?”
散羽看他很不順眼,也用冷冰冰的語氣說道:“你認為呢,買藥去不治病難道還用來當飯吃?就算用來做飯吃,用冬蟲夏草或酸甜子也比千玉果好。”
藥王碰了軟釘子,皺着眉打量着面前這個人,耐着性子問道:“我當然知道是治病用的,關鍵是給誰治病用的?如果你說不出來,我是不會賣的,你不知道,千玉果用量不對是會毒死人的。我得弄清楚。”
散羽冷笑道:“千玉果會毒死人,真是笑殺人。用來下毒的藥材遠比千玉果厲害,那些毒藥你不查看買主,偏偏就是這個藥性溫和的千玉果管得這麽嚴,恐怕有些不對勁吧?”
藥王有些氣憤,一揮手吼道:“我的藥鋪,我定的規矩,幹你什麽事!要買就給我放尊重點,不買就滾蛋。”
散羽稍微穩了一下情緒,低頭認錯道:“對不起,剛才我不應該說那些費話的。你大人不計小人過,請寬恕我吧。這次真的是朋友病倒了,急需千玉果。還望你多包涵。”
藥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問道:“那麽,把你朋友的病狀說出來,我看看到底是否需要千玉果?別以為說好話就能蒙混過關,我可不是好騙的。”
“頭痛發熱,眼睛發黃,腹中腫痛,身體一直瘦了下去,是腹中肝上有問題,必須要用千玉果保肝才行。”
藥王居然笑起來:“哼哼,山莊裏好久沒有人發這種病了,既然有了,為什麽沒有來叫我去看病。恐怕是你胡亂編造的吧。”
散羽擡起頭,直視着藥王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道:“怎麽沒有,而且還來請尊貴的藥王你去看過的,後來用珍貴的東西來與你交換千玉果,可惜有的人把東西拿去之後卻沒有給藥材。不知是這個人太貪戀財寶而忘記了還是根本就不大算給人家醫治的。你說呢,到底是怎麽回事,藥王大人?”
聽到這話,藥王的眼睛瞬時就瞪圓了,身子猛地往後一仰,仿佛被人一拳打中要害,如果不是椅背撐住了他,他一定會摔到在地上的。“你,你說的什麽,有人來找過我,我怎麽會不知道。不可能的,無論怎樣,我作為一個世襲的醫師,怎麽可能會拒絕病人。等等,我好像有點印象,可是,可是我想不起來了,難道真的有這種事,不可能,你說到底是誰!你一定是騙我的,說,你是騙我的!你說呀!沒有這個人!”他的眼睛變得通紅,手腳也在痙攣,氣得渾身打顫。
散羽仍然盯着他,說道:“我為什麽要騙你,你應該還記着的,藥王大人,請你再好好想想。有兩個小孩子,是兄妹,他們請求你治病。”
藥王的脖子上凸現着青筋,兩只眼珠也可怕地從眼眶裏往外凸,他含糊地嚷着,口水一個勁地向外淌:“你,胡說,兄妹,好像,沒有,我說沒有就沒有!兄妹,……”随後他忽然哭了起來:“哼哼,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沒錯,的确是的。我還是個貴族呢,哼哼……”
散羽早料到了藥王的古怪反應,他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藥王抓來的手,提高聲音說道:“沒錯,那個人就是你!是誰乘人之危,在別人沒有錢時保證,用藥物來交換佩珠的,又是誰拿走了人家的寶貝,卻把病人抛棄了,是誰假借着佩珠的法力去驅邪捉鬼,并且以此騙到了貴族的封號,又是誰下令不許把千玉果賣給病人的!你低下頭看看自己的雙手,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你的家族傳授你醫術,就是希望你用這雙手去拯救生命垂危的人。可是瞧瞧,你到底幹了些什麽!難道就一定要做什麽貴族嗎,一個凡人封給的名號就當真這麽重要嗎!你沒有兄弟姐妹嗎,如果你自己的親人重病,可以給予治療的人卻視而不見,甚至還盼望着你們在病痛中痛苦地死去,你會是什麽感覺!怎麽,心悸了嗎,看着我!!!你也害怕了,對吧,那種無助的感覺是多麽的可怕,你自己都承受不了,更何況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孩子!”
聽到外面的吵鬧,從內堂跑出幾個拿家夥的壯漢,賊眉鼠眼地盯住散羽。他們叫嚷着:“喂!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是不是想死呀!”
然而散羽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他仍然對着藥王訓斥道:“站起來!現在你是多麽的威風呀,大師大師,大家都這麽叫你,你就得意了是不是!你以為,掙得一個貴族的身份就能改變你的人生了?的确現在山莊的人都敬畏你,可是你的良心卻不會原諒你的。站起來,懦夫!你的威風都哪裏去了!混蛋!”這可是散羽破天荒的第一次大罵。
藥王在地上抱着頭痛苦地*,他的徒弟,也就是那些壯漢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們叫道:“師傅,我們來幫你了。”舉起大棒劈刀一沖而上,他們要把散羽打死在店中,因為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對師傅大吼大叫。
“滾開!”散羽對着他們怒吼道,把法杖一擊,強大的氣浪會把那些大漢掀翻幾個大跟頭。可是他忘記了,藥王身上的佩珠和他的法杖屬于同系,這兩件法器之間是沒有辦法使用攻擊性的魔法,所以法術卻沒有生效。大棒已經打來,散羽之好向後一躍,躲過了攻擊,回身拔出腰間的匕首唰地一下挫傷了敵人的手腕,就在這間不容發的當口又有兩名壯漢沖近身,一個當頭砍下一刀,另一個耍的是軟骨棍,舞得呼呼響,很有力道,直取散羽的腰肋部。
散羽并不擅長近身戰,不得已側身,用法杖擋住頭頂劈下的大刀,沉悶的一聲響,震得虎口發麻,幾乎同一時間敵人的棍子捅來,散羽轉身躲避,棍子擦着小腹而過,別以為躲過了這一擊,棍子一偏抽中了他的手臂,裂骨般的疼痛令他難以再捏住匕首。
接着又是一棍打中小腿,散羽只覺得腿上一抖,再難站穩了,就勢倒下往一邊滾去。“休想跑掉!”那些人叫道,追了上去,鐵鞭和木棍接連擊打在散羽身上,他漸漸的難以支撐,鮮血從口鼻裏淌出。
“住手!”藥王一聲大喝,他又恢複了昔日的威嚴,與剛才那個哭號的藥王判若兩人:“把那個家夥拖過來!”
散羽意識到有人抓着他的手腕拖着走。“法杖,不能把法杖丢了”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可是手上卻使不了力。
藥王一伸手捏住散羽的臉,笑道:“叫啊,你不是很有本事嗎。說話呀!”散羽無力地看他一眼,張張嘴,只是嘗到了滿嘴的血腥味,說不出話。
藥王甚是得意,說道:“啊,說啊!怎麽不說了?剛才你大呼小叫些什麽,你叫我看着你不是嗎,現在我不是看着你的嗎!說啊!看什麽看,不服嗎,有本事就起來再打呀!”
散羽卻笑了,他低聲地說着:“懦夫!”
聽見他的笑聲,藥王好似被火燙了一下,急忙收回手,罵道:“媽的,這是我的地方,老子最大!你有什麽本事來教訓我。非給你些教訓不可!”罵完,伸出指頭往散羽眼睛一戳。
眼前一片閃亮,好像有道閃電劃過,随後就是無盡的紅色,劇痛下,散羽失去了雙眼,他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藥王擦幹手上的血跡,忿忿不平地看着地上的散羽,對身邊的人下令道:“這個王八蛋!拿去拔了皮泡藥酒!”
這時,門外一陣響動,飛進兩個東西掉在地上。擡頭望去,燈光下,竟是兩顆血乎乎的人頭。“是素三和料子!”有人認出人頭,驚叫起來。
外面的燈火也熄滅了,黑暗中傳來一人憤怒的聲音:“拿了人家的東西就是要還的。你們拿了別人一雙眼睛,我就要你們所有的人頭來償還!”
雖然身為醫師,早已習慣了血肉模糊的場面,但如今面臨着仆人的頭顱,卻莫名其妙地心驚膽戰起來。即便是在城外與行屍大戰時,他也沒有慌張過,可是現在死亡的威脅叫他從虛名幻象中清新過來。只要能活命,他可以不要什麽貴族的身份,不再做人人敬佩的大師,也可以放棄祖上傳下來的藥王名號,只要能活命,他可以跪倒在敵人的腳下痛哭流涕,可以去親吻仇人的靴底,原意做牛做馬來乞求對手的寬恕。
藥王早已想好了退路,但是目前還沒有必要做那些常人不齒的事,他身邊還有七八個身強力壯的徒弟,再怎樣也能抵抗一陣。想到這裏,他略微寬心,對着徒弟們吼道:“別都給我象截木頭那樣站着!誰要是能幹掉外面那個瘋子,我就把藥王的位子傳給他!”
這句話起了神奇的功效,四個漢子尖嚎着向外沖,鬧得好大的陣勢,仿佛非要跟對方同歸于盡。然而他們跑出門不多時就全啞了,再也沒有傳回聲響。
現在藥王是真正地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他完全忘記了逃跑,在椅子上心神不寧地等待着。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已經可以看見昏暗中的一個灰色影子。
那人進來了,原來是瓊幻,仍然是一身熟悉的白色行衣,只是胸襟和袖子上濺滿了鮮血。憤怒在他的眼中燃燒,背上那把長劍透出不斷膨脹的殺意。
瞧見只進來了一個人,餘下的兩名徒弟大喝一聲,一左一右地攻上前去,他們手中兩把刀化作兩道銀光向瓊幻砍去。兩人都明白,如果不殺死瓊幻,自己就會死在他的劍下,所以刀上都使出了憑生的力氣,足以開山劈石。
好快的劍,劍身出鞘就沒有多餘的動作,每一道弧線都直取敵人的首級,轉眼間,被劍氣逼得搖曳不定的燈火還未複原,劍已回鞘。劍的玄音尚在回蕩,紅色的血液已從那兩個脖頸上噴出,兩顆頭顱滾落在地。
瓊幻轉過臉,面無表情地看着藥王,冷冰冰地說:“下一個該你了。”
藥王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苦着臉哭號道:“大哥呀,我們之間并沒有恩怨呀,你為什麽要趕盡殺絕呢?我從來沒有做過壞事,不知多少次我都是免費給人診治,還定時給民衆派發藥材抵禦疾病,這些都是人們可以作證的。你一定也知道我不是壞人的,你一定會放過我的。大哥,你身手不凡,又如此有原則,我真想認你做爸爸,從今以後孝敬你,一定讓你享受世間的榮華富貴。爸爸,你就原諒我吧,我一定按照你的要求去改過。”他一副可憐像,臉上擠着皺紋,胡子上挂着鼻涕,瞧見這幅嘴臉,一般人都是下不了手的。
瓊幻卻沒有動心,因為地上躺着的散羽已經說明了一切,散羽身下的那灘鮮血刺激了他的神經:“收起你那假惺惺的眼淚吧,如果不是井跑回來說要打起來了,我還不會來的。你居然敢傷害散羽,你知道他是誰嗎!殺你千萬次也抵不上他的一根頭發!你是善人,善在哪裏!你騙得了山莊裏的人,卻騙不了我!你這家夥死有餘辜!”
藥王驚恐地張嘴要叫,但為時已晚,從喉管裏湧出的只有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