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隔離(二)
隔離(二)
折騰了一整天, 終于可以坐下來安心吃飯。
隔離期間的食物,由軍部統一提供,普适性營養液是基礎, 再加一些适口性極差的幹糧。
萊爾擔心時璇營養跟不上,因此申請自費給時璇加餐。
得知時璇跟霍司在一個隔離艙, 萊爾又削減了清單, 減少了時璇搬到中央星後餐标的三分之二。只安排送餐機器人, 捎了一些必不可少的食物進來, 其中包含,新鮮的蔬菜(補充膳食纖維), 肉類(補充優質蛋白質), 以及水果(補充維生素)。
全都是小份, 加起來只夠時璇剛剛吃飽的量。
分量少,種類也不算多,不會引起霍司的懷疑。
即便如此, 一一鋪開來後,本就不寬敞的簡易小餐桌顯得更加拮據。對比時璇精細全面的食物, 被擠到邊上,只占了一個角的,那份來自軍部的元帥升級套餐, 顯得可憐又粗糙。
時璇也挺不好意思的。
“呵呵。”他欲蓋彌彰地看着霍司, 幹巴巴地笑了笑,“忘了說, 我還有一個缺點,嘴饞。”
“嗯, 我知道了。”霍司唇角微勾,埋頭吃壓縮餅幹。
他知道了?
!?
什、什麽鬼?
吃完飯, 霍司把他和時璇的餐盤放到回收口,一轉身,發現時璇在看光腦,臉色很差。
“發生什麽事了?”
時璇關上光腦,無精打采地靠在倒映着星海的落地舷窗上,情緒低迷道:“我很擔心班傑明。”
他眼皮兒掀了掀,有點兒興師問罪的意思:“你應該也知道了吧,那支麻醉劑,是安德烈給他的。”
“嗯。”霍司雖然猜到時璇是為了班傑明的事情不開心,可看到他擔心到這種地步,心裏突然很不舒服。
時璇又說,“那支麻醉劑,是班傑明的感染源。”
他站直身體,揚起視線,看着霍司的眼睛,“元帥,如果真的是安德烈導致了這場感染,您會依法處罰他嗎?”
對于時璇的疑惑,霍司覺得很沒理由。
他有些好笑:“你是在質疑我的公正,還是想試探我對安德烈的态度。”
答案是後者。
時璇躍躍欲試:“聽說,您跟安德烈曾經有過婚約?”
他也是偶然間聽法律局的雄蟲們談起的。別的不說,安德烈那樣的外貌,确實是大多數雄蟲喜歡的樣子,關于他的話題,自然也最多。
霍司對他有問必答,“蟲皇在世的時候,是曾向我雌父提過聯姻,我雌父沒有答應。”
霍司看着時璇,一字一句道:“我也從未答應。”
“那些傳聞,全都是捕風捉影。”
“哦。”時璇放心了。
霍司看出他的小心思,對他再次表明心跡:“我再說一次,我喜歡的是你。只有你。”
“我不想聽這個。”時璇小聲嘟囔了一句。
“好,那先不說這個。”霍司遷就地表示。
“還需要我回答你那個問題嗎?”
“需要。”時璇點頭。這件事非同小可,得不到霍司的答案,他始終心有不安。
霍司氣笑,“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把班傑明感染的事查清楚,絕不姑息任何參與者。”
事實上,霍司不會包庇任何人。
即便是時璇,他也不會。
這是他的原則和底線。
帝國利益高于一切。
-
洗澡的時候,時璇特意抹掉了鏡子上的薄霧,仔細觀察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接近兩個月的肚子,有了輕微的弧度,哪怕盡力收腹,也依舊看得出痕跡。
懷孕後,時璇的口味變得很挑剔,而且前一段時間老是吐,他不但沒長重,反而瘦了些,鎖骨都明顯凸了出來。
整個人看起來薄薄的,唯獨肚子鼓鼓的。
突兀,不協調。
時璇摸着自己的肚子,心裏默默嘆息。
他要跟霍司同吃同住七天。
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注意一點,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他想起之前霍司看向他小腹的眼神,心裏頓時一驚。
時璇換上隔離居家服。
隔離用的居家服,也是軍部發的。
這種統一發放的居家服,布料都偏硬,有點兒摩擦皮膚,要下幾次水,用點柔順劑才會變得好穿。
還不貼身,上身空蕩蕩的。
唯一的好處是不顯肚子。這一個優點,抵消了所有缺點。
時璇打開浴室門的一瞬間,霍司聞到的空氣都變得不一樣。
分明時璇用的是他平常用的,由軍部統一發放的洗發水和沐浴露,他卻能剝離工業香精,辨別出屬于時璇本身的味道。
說不出是什麽味道,但格外好聞。
時璇的身體,正在發生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微妙變化,他的蟲母聖體屬性正在覺醒。
蟲母的味道,能令每一只蟲族子民為之瘋狂。
這是基因決定的天性。
無論過去多久,只要心跳開始顫動,血液開始奔流,這種天性就随着蟲族的生命薪火相傳,直至種族消亡。
對百分百契合度的暗黑高階雄蟲,更是有致命吸引。
這種不可抗拒的吸引,是蠻橫的,霸道的,是镌刻在骨髓裏不可逆改的宿命。
時璇還洗了個頭,頭發濕噠噠的在滴水。
他做發型的那套裝備被扣在了安檢機上,送不進來,裏頭有發膠,挑梳,吹風機什麽的一大堆不屬于常規日用品的東西。
沒有了染色劑和強力固定發膠的支撐,慵懶柔順的黑發,只能随意散着,淩亂交垂在還透着被熱水洗過的,泛着潮紅的兩個耳朵旁。
幾滴水珠,順着烏黑的發梢,悄悄滑進白皙的脖子裏。
霍司不自覺小腹一緊。
他別開眼,拿着幹燥的毛巾走過來,“頭發擦一擦。”
“謝謝。”時璇伸手,霍司卻避開了。
“我幫你。”
“不用……”時璇慌張地躲開。
霍司神情黯淡,“不是說好,不對我避如豺狼嗎?”
“啊?”時璇愣了愣。好像是說過這話。
但那是他為了應付當時的情形,囫囵答應的。
“坐下。”不等他想出合理拒絕的理由,霍司擡腳,勾來椅子,擺在他面前。
時璇只能趕鴨子上架似的,僵直着後背坐在椅子上。
毛巾包裹了上來,霍司的動作很輕,手指将他整顆腦袋掌握住,用力均勻,隔着毛巾一點點搓揉他的頭發,很細,很碎。
接着是耳朵。
霍司将毛巾翻了個面,用幹燥的那面,裹住了那個敏感又脆弱的部位,手指不輕不重,同時捏着時璇兩邊的耳廓,吸幹水分後,又包着毛巾往耳心裏鑽了鑽。
幹燥毛巾在耳邊窸窸窣窣摩擦,所有的感官都失去知覺,唯獨此處被被無限放大。
那種接觸,硬生生在時璇心頭氤氲出一灘暧昧。
他猛地縮了縮脖子,逃離開來,“癢……”
“忍耐一下,馬上好。”那雙手将他捉了回來,依舊隔着毛巾,捧上他的下巴,将他的臉仰了起來。
時璇的臉很小,一只手就能輕松掌控。面部留白不多,五官緊湊精致,絲絲分明的醒目黑發,半遮半掩着那雙剔透明亮的眼睛。
霍司看得有些失神。
“……幹嘛這樣看着我?”被迫仰着頭的姿勢并不好受,還特別沒安全感。
更遑論,那束久久落在他臉上的目光,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時璇掙紮起來。
霍司松了手:“你好看。”
“有沒有誰說過,你的審美很特別……”時璇只能用自嘲化解尴尬。
“或許。”
等到霍司洗澡的時候,浴室裏的水汽充盈,依舊氤氲着時璇的味道,很飽滿的嗅覺體驗。霍司進入其中,鼻息加重,血脈躁動。
等霍司洗漱完出來,時璇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
黑鴉羽毛一般的睫毛,像兩把展開的小扇子,安靜地落在臉頰上。
恬靜,乖巧。
霍司站在床邊,盯着那張臉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時璇翻了個身,将後腦勺對準他。
霍司拿起提前準備好的毯子,平鋪在地上,側身躺了上去。
時璇睡在床上,後背卻能清晰感覺得到霍司的呼吸,好似緊緊貼着他一般。
霍司的存在感太過強烈。
時璇一動不敢動,繃緊了神經,根本睡不着。
霍司的呼吸,體溫,甚至他的信息素味道,都在無孔不入地侵襲着時璇的各路感官。
時璇還感覺了霍司的精神絲。
其實不僅是對霍司。
準确來說,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對這個世界的感知變得敏銳,有時候,他似乎能感受到土地的呼吸,樹木的生長,以及吹過去的那陣風是什麽形狀。
那種感覺很微妙,卻很具體,像是與這個世界建立起了某種親密的連接般神奇。
只要他集中精力,就能感受到他想感受到的一切。
比如現在,哪怕霍司将精神絲收得好好的,時璇卻能感受它們處于一種亢奮,喜悅,卻又不得不克制的狀态中。
那些冰藍色的精神絲,被強行約束在一個界限內圈地自萌。
時璇有種莫名的自信,如果他想,可以輕而易舉讓它們越界。
即便是霍司也無法控制的那種。
但他不想!
一點兒都不!
時璇小心翼翼躺平,偏了偏頭,看向床邊。
他和霍司住的隔離艙,是依照駕駛艙為主體改造的,因此,保留了駕駛艙獨有的開闊視野。
從時璇的角度看過去,霍司仿佛枕在漫漫星野之上。
睡相很好,呼吸均勻。
毋庸置疑,霍司是好看的。尤其是在可以肆無忌憚欣賞的狀态下。
霍司的長相跟他給人的感覺差不多,富有攻擊性,讓人感到危險,又很難抗拒。
即便睡着了,屬于他身上的壓迫感沒少半分。
不愧是暗黑高階雄蟲。時璇在心裏嘀咕一句。
确定霍司睡着了,時璇輕手輕腳翻身,重新将背對着霍司。
悄悄地、慢慢地放松了刻意收緊,絲毫不敢松懈的小腹。
時璇動作輕柔地撫了撫小腹。
好奇怪,肚子裏的小家夥,今晚格外開心,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但他就是知道小家夥心情很好。
時璇心情也變得很好。
他護着小腹,沉沉睡去。
在夜色掩映下,霍司慢慢睜開眼。
他坐起來,看着那顆要一整晚對着他的後腦勺,伸了伸手,卻又在快要觸碰到的時候收了回來。
晚安,阿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