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不走了
第12章 我不走了
王金生皮糙肉厚，蘇棠也不是經常幹農活的人，力道不夠大。
本來一耳光對他來講算不得什麽，但蘇棠在手心藏了石頭，尖銳的石子劃破了王金生的臉頰。
鄉親們目瞪口呆，大家都沒想到蘇棠會動手。
這個和誰說話都軟軟糯糯的女孩，竟然打了王金生一耳光。
“就算春曉是你女兒，你也不能這樣打她，今天要是報警，公安能把你抓起來！”
蘇棠逞着兇教訓他，其實心裏沒有底，她知道這件事不可能報警。
王金生渾身暴起，掄起大拳頭就想教訓蘇棠一番，叫人給攔住了。
打了春曉，他做爹的打女兒，不能報警。
但他要是打了蘇棠，就真可以報警了。
蘇棠怒氣沖沖瞪着他，狠狠剜了他一眼，才帶着春曉去找赤腳先生。
春曉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臉上只剩下麻木，蘇棠和她說什麽，她都像是聽不見。
好在赤腳先生看過後，身上都是皮外傷，說擦點藥就能好。
蘇棠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好像說什麽都是徒勞。
直到她把春曉帶回家，給她打了水擦臉。
春曉才嘶啞着聲音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阿棠，我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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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手一頓，殷紅的唇瓣死死抿着。
“我們再想辦法。”
春曉倏然握住她的手，很用力，在蘇棠白皙的手背下留下了指痕。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蘇棠，用力咬着字：“我不走了。”
“為…為什麽啊？”蘇棠怔怔地看着她。
春曉眼裏仿佛燃着火苗，光芒卻在逐漸黯淡，直到成了一攤死灰。
她緩緩低下頭，沒有回答蘇棠的話。
不一會兒，阿秋跑了進來。
她臉上布滿淚痕，臉頰高高腫起，看着應該也是被打了。
阿秋撲到了春曉的腳邊，“對不起姐，都怪我。”
春曉沉寂的眸子突然多了幾分情緒，死死盯着她，說道：“怪你什麽？”
蘇棠很快猜到：“阿秋，是你把你姐今天離開的事告訴了你爸媽！”
她方才就在想這個問題，知道這件事的人屈指可數，怎麽就鑽到王金生耳中了呢？
阿秋面帶羞愧低着頭，甕聲甕氣承認了這件事。
比起王金生剛才打的，阿秋做的事才是真正往春曉心口上捅刀子。
春曉不可置信抓着她，“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她滿心都想着為這個妹妹謀劃，卻沒想到這個妹妹會在背後反咬她一口。
阿秋在她心裏的地位有多重，春曉現在就有多心痛。
“我對你不夠好嗎？你幾乎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喂給你，把你養這麽大，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春曉絕望地看着她。
阿秋根本不敢看她，低着頭啜泣。
“因為你走了，他們就會把我給賣了。姐，只要你嫁出去了，爸媽就不會再打我主意了，你就嫁了吧。”
蘇棠覺得她這話簡直荒唐，當下便嗤笑出生。
“你爸這種人，是兩百塊錢就能喂飽的嗎？你才十六，他現在不把你賣了，再過兩年，你且看看他會不會賣了你！”
蘇棠眼裏厭惡的神色，刺痛了阿秋。
她知道自己很無恥，背叛了養大自己的親姐姐。
可都是身處泥淖的人，她不過想自救，她有什麽錯？
她癱坐在地上，痛哭不止。
“可我有什麽辦法？要是她不嫁，嫁給老鳏夫的就是我了！爸媽一開始就是想把她嫁過去，她跑了倒是輕松了，憑什麽讓我替她受罪？”
阿秋一遍又一遍在心裏說服自己，她沒做錯。
愧疚感在自我催眠下減少，逐漸挺直了腰背。
“姐，我只是不想替你受過，我不覺得這有什麽錯。你要是因為這個恨我，我也認了。”
春曉心如死灰，倒是蘇棠氣得面色發白，顫抖着手掏出口袋裏的錢丢到阿秋臉上。
“我們在蘆葦蕩裏忙活這麽久，總共就賺了三十塊錢，她給我留了十塊錢，臨走前還在為你打算，拜托我好好照顧你！春曉還說等她在縣城找到了工作，就把你一起接過去！如今她的一番好心，全都喂了狗！”
蘇棠心像是浸泡在寒冰了，冷得刺骨。
但凡面前的是個不相幹的外人，她都不會這樣心痛。
可阿秋，是她和春曉帶着長大的妹妹。
就算背叛春曉，也不能是她！
阿秋閉上眼，指尖曲起，指甲刮擦着地板。
後悔嗎？
事到如今，後悔也沒用。
“如今說這些也太晚了，你還是準備準備，嫁人吧。”
春曉用力擦了下臉上的眼淚，看向阿秋的眼裏，不帶一絲溫情。
對這個妹妹，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你放心，我不會再跑，他們想讓我嫁，我就嫁，絕對不會讓你代替 我嫁過去。”
阿秋沉默不言，心裏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麽。
她起身走了出去，背影落寞。
蘇棠抓着春曉說道：“春曉，我們去公社找婦聯，只要你不願意嫁，他們肯定能幫你。”
春曉一臉麻木地搖頭，“不了，就這樣吧。阿棠，我未來就這樣了，你一定要找個好男人，不要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了。”
蘇棠看着她起身，忙問：“你去哪裏？”
春曉笑了笑，“回家啊，我除了回家，也沒有地方可去了。這些錢你拿着，我都不要，帶回家也是會被王金生搶走。”
她還要嫁人，王金生不會再打她。
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在家裏等着乖乖嫁人。
蘇棠沒有再攔着，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心裏深深的無力。
春曉雖然單純，但性子堅韌又倔強。
她已經決定了，就不會再改變主意。
蘇棠撿起地上的錢，三十一塊六，分毫未動。
看着這些錢，她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從前小嘴叭叭個不停的系統，此時卻不敢說話，它知道蘇棠心情不好。
蘇棠抱着膝蓋坐在門口，目光無神。
突然發現有太多事是她無法改變的了，她改變不了春曉的命運，一如改變不了她自己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