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035章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十鳶倚着涼亭欄杆吹風, 接了任務後,她許久沒有這麽輕松過了。
在拿到城防圖後,她也?沒有和戚十堰見面的必要,繼續留在戚府的主要目的也?只是不想要打草驚蛇。
所以, 十鳶不知道戚十堰現在正在府上, 也?不知道府中?有外客登門?拜訪。
聽見陌生的腳步聲?後, 十鳶只是稍微偏頭,待瞧見游廊有人朝她笑着走來時,十鳶一頓, 她像是生起了些?許警惕道:
“你是誰?”
江見朷抛起銅錢,又一個不落地接住:“一個臭算命的, 姑娘要算一卦麽?”
十鳶不着痕跡地挑眉, 一個算命的能出入戚府?
她看了眼?江見朷來時的方向, 淺淡地扯了下?唇, 眸中?的神色肉眼?可見地黯淡下?去, 她偏過頭,悶聲?道:
“沒興趣。”
江見朷掃了眼?手?中?的銅錢, 也?沒有強求, 他笑着道:“那就?算了。”
他背着布袋和旗幟轉身?就?走,在踏上游廊的那一刻,江見朷忽然站住, 他轉頭對?着十鳶道:
“或許我和姑娘還有再見的那一日。”
十鳶皺了皺臉, 心中?的警惕越發深, 她像是摸不清頭腦, 也?不以為然道:“我一個後院婦人, 和先生見面做什麽。”
江見朷當做沒聽見這句話?,他丢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話?, 腳步輕快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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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如果要找我,便來青雲山。”
十鳶看着他的背影,眸中?神色漸漸暗了下?去,倏地,有熟悉的腳步輕響,她垂眸收斂情?緒,再偏頭去看,就?見戚十堰從菱榮苑的方向走過來,遠遠的,二人四目相視,十鳶抿了抿唇,不等戚十堰走近,她倏然起身?離開。
戚十堰的腳步一頓,他眸色凝在了十鳶的背影上。
這……好像是十鳶第一次先他離去。
戚十堰袖中?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他抿平了唇線,臉上的情?緒仿佛越發冷沉了些?。
柏叔将這一切都看在眼?底,不由得遲疑:
“将軍要不要去看看陸姨娘?”
戚十堰垂眸,許久,他終于?邁開步伐,一言不發地和那座涼亭錯身?而過。
他沒去看望她,也?沒有在經過涼亭的時候停頓。
風吹梅林,那片在雪中?傲然而立的紅梅終究是徹底凋謝,再不見一點紅印,唯有某人腰間的玉佩似還殘存了梅花的痕跡。
*******
翌日,幽王的隊伍終于?抵達了幽州城。
戚十堰早早地領着幽州城官員在城門?口迎接,胥銘澤從馬車上下?來,他身?上的煞氣似越來越重,那雙和先帝相似的眉眼?也?顯得狹長陰沉,他看向戚十堰,驀然輕笑:
“沒想到你剛從長安回來,本王也?回來了。”
戚十堰沉默了一陣,才?道:“是,臣也?不曾想到。”
宋翎泉皺眉,覺得這二人說了一通他聽不懂的話?,正要出聲?,就?見胥銘澤将手?搭在了将軍肩膀上。
一雙手?能有多沉?
但宋翎泉敏銳地察覺到不對?,他餘光一瞥,看見将軍身?側袖子中?握緊的雙手?。
宋翎泉心下?陡然一沉。
胥銘澤沒看他,他仿佛也?覺得把手?搭在戚十堰的肩膀上的時間有些?久了,他擡手?拍了拍戚十堰的肩膀,意味不明地道:
“你我君臣一場,沒必要行這些?虛禮,起來吧。”
四周人噤若寒蟬,都是了解胥銘澤的人,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出聲?,都是默默地看着這君臣二人敘舊。
一行人往城中?走,戚十堰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依舊沉色平靜:
“城主府已經收拾好了,王爺可以直接入住。”
胥銘澤輕啧了聲?,他說:“不必了,本王和你也?好久未見,住你府中?即可。”
他語氣平常,像是從未發生過許晚辭一事。
戚十堰閉了閉眼?,語氣微沉:
“王爺。”
胥銘澤狹長的眸子也?冷了下?來,他輕飄飄地問:“怎麽,不行?”
戚十堰也?直視他:
“府中?有女眷,王爺若是住進來,恐怕會不方便。”
他明目張膽地提起女眷一事,胥銘澤臉色陡然陰沉下?來,他沒有想過戚十堰會另娶他人,自t?然将他口中?的女眷當做許晚辭。
上位者不會心虛,只會覺得底下?人不忠。
胥銘澤笑了聲?:
“要是本王一定要呢?”
二人忽然為了住處而對?峙起來,四周官員面面相觑,一時間摸不清頭腦,也?覺得詭異和心驚膽戰。
按理說,幽州城是胥銘澤的封地,他們也?都是胥銘澤的臣子。
但在這一刻,沒一個人說話?,他們都是沉默不語,靜等着這一場對峙落幕。
許久,戚十堰一點點地垂下頭顱:
“臣莫敢不從。”
胥銘澤終是住進了戚府,他擺手?讓四周官員退下?,衆人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戚十堰,戚十堰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沉默着不說話?,衆人也?忙垂了垂眼?,拱手?退下?。
胥銘澤看見這一幕,眸色也?稍暗了暗,他語氣不明道:
“阿堰果然治下有方。”
這一下?子,宋翎泉都聽出不對?了,他是唯一沒退下?的官員。
王爺這是在忌憚将軍功高震主?
宋翎泉心底沒好氣地撇嘴,王爺還沒坐上那個位置呢,難道就?想要卸磨殺驢?
沒了将軍,王爺能擋得住晉王和祁王麽。
戚十堰渾身?氣壓冷沉,他根本沒搭理胥銘澤這番話?,胥銘澤看在眼?底,驀然輕笑一聲?,也?不在意。
一行人朝着戚府走去,途中?,戚十堰終于?出聲?,他問:
“林三呢。”
胥銘澤身?邊有先帝特賜他的一批暗衛,其中?林三從不離身?,但今日,戚十堰沒在随行的隊伍中?看見林三,再聯想長安城傳來的那封信,心中?不由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聞言,胥銘澤輕描淡寫道:
“護主不力,剁了。”
戚十堰臉色陡然一沉。
宋翎泉也?不由得變了臉色,林三是如何忠心,他們都是看在眼?裏?的,為了胥銘澤出生入死,說是暗衛,和死士也?都差不多了,只聽胥銘澤一人命令。
然後最終就?得了這麽一個結果?
胥銘澤仿佛沒有看見兩位臣子忽變的臉色,他看向近在咫尺地戚府牌匾,想當年,這處府邸和這塊牌匾還是他親賜的。
戚十堰的一切都是他給的,他取之一樣,難道有什麽不對?麽?
在踏入戚府的那一刻,胥銘澤陡然轉頭看向戚十堰,毫不顧忌地問:
“人呢?”
許晚辭都到了戚府,胥銘澤也?不覺得自己藏下?許晚辭一事會再是秘密。
戚十堰面無表情?:“臣聽不懂王爺的話?。”
胥銘澤眸中?的陰鸷一閃而過:
“讓許晚辭來見本王,別讓本王說第二次。”
宋翎泉陡然意識到了什麽,他臉色驟然難堪下?來。
戚十堰耷拉着眼?皮:“不知王爺要見阿晚做什麽,王爺畢竟是外男,要見阿晚,恐怕有些?不合适。”
胥銘澤冷下?聲?:
“戚十堰!”
戚十堰和他對?視,冷意迸裂而出,他一字一頓道:“臣說了,她不見人。”
戚十堰從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只他過于?念舊情?,過于?忠心,在胥銘澤面前,再是不贊同他的一些?做法,也?只是沉默寡言。
時間一久,縱是外人再駭然于?戚十堰,胥銘澤也?只覺得戚十堰早是一條馴服的狗。
這還是戚十堰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不敬。
也?讓胥銘澤陡然記起來,他如今的将軍之位不是靠屈膝谄媚得來,而是他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這是一柄浸在寒潭的刀,便是被握住,也?會讓人覺得冷意森然。
胥銘澤沉默了好一陣,他眼?中?是陰鸷和陰冷再也?掩藏,他陡然低笑道:
“怎麽,難道是她不想見本王?”
沒人聽得懂他此?刻的情?緒,像是單純地嘲諷戚十堰,又像是真心想聽到一個答案。
戚十堰沒說話?。
胥銘澤沒得到答案,驟然也?有些?意興闌珊,他厭倦地揮了揮手?:“安排好住處,本王要休息了。”
戚十堰轉身?退下?,在退到書房外時,他又站住,背對?着胥銘澤,沉聲?道:
“王爺,您該知道,不論如何,便是豁出性命,臣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辱她。”
胥銘澤厭煩地耷拉着眉眼?,沒搭理戚十堰。
等戚十堰離開後,書房內只剩下?胥銘澤,好一陣沉默中?忽然響起胥銘澤的低笑聲?:
“……呵、呵呵,阿晚,原來你把這一切都當作是欺辱麽。”
菱榮苑。
許晚辭知道今日是胥銘澤抵達幽州城的日子,她一整日都處于?惶惶不安中?,直到院門?被推響,如同憑空驚雷,許晚辭手?中?的杯盞陡然掉落。
她轉過頭,緊緊地盯着門?口,她手?指都在無意識地顫抖。
在戚十堰露面的那一刻,或許是知道一切都瞞不住了,許晚辭的臉色倏然慘白。
她顫聲?道:
“你、你……都知道了?”
說實話?,許晚辭早不知道她該對?戚十堰是什麽态度了,但她也?知道她和戚十堰早回不到從前。
她們之間隔着的不止是三年時光,還有胥銘澤和陸十鳶。
但她知道,如果這世上有一人,她想讓他只記得她的美好的一面,那只會是戚十堰。
有那麽一剎,許晚辭覺得,她或許在三年前死去才?是幸事。
許晚辭下?意識地往後退,腿碰到了床榻,整個人栽倒在床榻上,她渾身?單薄得仿佛倒下?也?要散架一樣。
她羸弱至此?。
戚十堰沒告訴任何人,他每見許晚辭一面,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愧疚和歉意在心底瘋狂燃燒。
如果不是許晚辭,他年少時該是死在難民營中?,如果不是許晚辭,許家父母不會那麽善待他,如果不是許晚辭,許父不會一而再地提拔他,最終讓他入得胥銘澤的眼?。
……如果不是許晚辭,三年前該死的人是他。
她救了他,豈止一兩次。
而要不是他,許晚辭怎麽會落得如今這種?走兩步都要疲倦的地步。
對?許晚辭的話?,戚十堰只是沉默了許久,他啞聲?說:
“你手?腕上的紅血玉镯,是幽州城去年敬獻到長安城的。”
他親自送到長安城的東西,他如何會不認得?
能在她下?葬時,就?将她帶走,如此?在戚府來去自如之人,還能有誰。
早在她出現的第一面,戚十堰就?已經察覺了真相。
許晚辭陡然低頭,她徹底呆住,許久,她眼?淚忽然争先恐後地掉落下?來。
她發出無意義的哭聲?,她甚至她不知道她在哭什麽。
這一剎間,她想到了什麽呢?
她想到她為了那塊被胥銘澤摔成兩半的玉佩而絕食時,胥銘澤氣得砸了整個芸梅苑,數日後,他捧着這只玉镯,咬牙低聲?道:
“不就?一塊玉佩,我賠給你就?是。”
他握住她的手?,低聲?哀求她:“阿晚,能不能別折磨自己。”
他最讨厭她身?邊出現有關戚十堰的一切,最終卻是将這只玉镯親手?送給她。
她忽然生出彷徨。
她到底該拿胥銘澤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