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05章 第 5 章
==第五章==
十鳶回神,她往楹窗外望去,夜色濃郁,春瓊樓也徹底安靜下來。
詩意見她一直沒有熄燈,已經來催她數次休息。
十鳶問她:“顧姐姐還沒有回來麽?”
詩意呃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也挺納悶,姑娘慣來知曉分寸,從不會問這些問題。
詩意遲疑地回答:
“婉餘姑娘還在前樓,姑娘是要等婉餘姑娘麽?”
來春瓊樓的男子常有留宿的,婉餘姑娘今日留在前樓,顯然是在接客,不到白日應該是不回來的。
十鳶也懂得這個道理,但她一想到顧姐姐或許正和宋翎泉在一起,她莫名有種割裂的感覺。
因着宋翎泉,她今晚一腦子都是前世的事情,也借此逃避了和故人重逢的情緒。
那道聲音和宋大人這個稱謂,讓十鳶不敢心存僥幸。
那麽宋翎泉在衢州城一事,陸行雲知道麽?
陸行雲前世忙忙帶她離開衢州城,是否也有不想讓宋翎泉和她提前碰面的緣故?
許多思緒充斥在腦海中,讓十鳶半點困意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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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艱難地熬到天明,十鳶立即起身,她站在楹窗前,時不時地眺望月洞門的方向,只要有人經過游廊,她一眼就能看見。
春瓊樓占地不小,後院中涼亭水榭都有,一條游廊蜿蜒地連了數個廂房,唯獨聞桉苑是單獨的院落。
顧婉餘一回來就見到十鳶等在那裏,她意外挑眉:
“天都未徹亮呢,怎麽這麽早起來了?是在等我?”
她不想在前樓久待,才會這麽早出現,她趕着回後院沐浴洗漱,十鳶做什麽起這麽早?
想起了什麽,顧婉餘攏了攏青絲,掩住了些許痕跡,不着痕跡地站得離十鳶遠了一點。
十鳶被問得一陣啞聲,她當然看得出顧姐姐的疑問,但有很多事情,她沒辦法解釋,只能拐彎抹角地問:“姐姐接下來要忙麽?”
顧婉餘偏了偏頭,她聽得出十鳶在問什麽,言簡意赅:
“是要忙一段時日。”
這番話相當于是承認她正在執行任務。
十鳶欲言又止。
顧婉餘沒忍住地掩唇笑:“小丫頭片子,何時和姐姐也有秘密了?”
這世間誰沒個秘密了?
顧婉餘沒有探聽的打算,她倦怠地打了t?個哈欠,懶洋洋道:“想問什麽,快問,別耽誤我回去補覺的時間。”
十鳶不敢對上顧姐姐的眼神,她輕聲問:
“我昨日聽見頌蘭間有人喚了一聲宋大人,但我不曾聽說衢州城有姓宋的高官。”
顧婉餘:“他的确不是衢州城的人,而是從幽州城來的。”
十鳶心中倏然咯噔了一聲。
幽州城。
事到如今,十鳶再不信昨日那人是宋翎泉,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十鳶皺緊了眉頭。
宋翎泉乃是戚十堰的左膀右臂,他來衢州城,必然是戚十堰的吩咐,但衢州城能有什麽是戚十堰圖謀的?
十鳶想起顧姐姐囑咐過她衢州城最近生亂一事。
這兩件事會有關聯麽?
十鳶有心想問顧姐姐的任務是什麽,但她很清楚,個人任務是絕對要保密的,她和顧姐姐再是親近,也不能越過這條規矩。
十鳶和宋翎泉打過交道,知曉這人看似貪財好色,但最是謹慎,否則也不能做到如今的位置。
十鳶按住心底的擔憂,只能隐晦地提醒:
“能做到高位者,都是疑心之輩,姐姐務必要小心。”
顧婉餘覺得十鳶的态度有點奇怪,像是對宋翎泉很警惕戒備一樣。
但不應該。
十鳶和宋翎泉從未有過接觸。
顧婉餘找不出疑點,只能将這一切歸結于十鳶關心則亂上,她笑着點了點十鳶的腦袋:“好了,不要擔心。”
顧婉餘也不急着走了,她偏頭問:
“倒是你,昨日見到貴人了沒有?”
顧婉餘是知曉胥衍忱身份的,但她謹慎慣了,便是沒有外人,也不會稱呼胥衍忱為主子,杜絕外人将胥衍忱和春瓊樓扯上關系。
十鳶沒有想到話題一下轉到胥衍忱身上,她不易察覺地頓了一下:
“見到了。”
顧婉餘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認真囑咐:“好好侍奉貴人,不要有懈怠。”
她想起那日晴娘問她的話,為什麽要将侍奉主子的差事讓給十鳶?
顧婉餘扯唇輕笑。
能有什麽原因呢?
世人對女子嚴苛,她成為細作的第一日起,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但十鳶不一樣。
主子清風霁月,十鳶侍奉主子期間,自是不需要接客。
她只盼着十鳶能得用些,等主子離開衢州城時,能把十鳶也帶走,徹底離開這春瓊樓,擺脫淪落風塵的命運。
十鳶不知道顧婉餘的苦心,但她依舊點頭,像是承諾:
“我會的。”
但十鳶也沒有料到,她剛保證過,聞桉苑的傳召就來得這麽快。
綠詣匆匆地來:
“貴人和其餘客人不同,不只是晚上,白日中,姑娘也是要侍奉左右的。”
綠詣愁得要命,這次主子來衢州城,沒有表明身份,身邊也只跟着數個侍衛和周時譽一位大人,如今衢州城生亂,晴娘放心不下主子的安危,總要派人手保護才能安心。
但問題是,春瓊樓明面上只是勾欄之處,能安排什麽人?
只能和昨日一樣,借口包下十鳶,實則是讓十鳶過去保護主子安危罷了。
十鳶來不及梳妝,就和綠詣到了聞桉苑,聞桉苑內格外安靜,仿佛根本不曾住進人一樣,将人送到,綠詣又忙忙離開。
望着綠詣的背影,十鳶皺了皺細眉,她怎麽覺得最近春瓊樓的人都很忙碌?
聞桉苑內。
胥衍忱控制輪椅出了室內,但春瓊樓建造時,根本沒有想過會有行動不便的人住進來,游廊處皆有臺階,于他不是很友好。
周時譽有事在身,不在春瓊樓。
自雙腿出了問題,胥衍忱不喜歡有人近身伺候,他垂眸望向臺階,沉默了片刻,依舊是沒有喊人。
就在胥衍忱準備直接控制輪椅下臺階時,一陣腳步聲從身後響起,許是想要讓他知道有人來了,來人刻意加重了腳步,下一刻,有人握住了輪椅後面的手柄,聲音輕細地從頭頂傳來:
“公子要去哪裏,十鳶陪您一起好不好?”
她許是被刻意教導過,尋常的一番話被她說來也仿佛是癡纏一般,讓再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不舍得拒絕。
胥衍忱輕笑了一聲,他松了對輪椅的控制:
“那便麻煩了。”
十鳶心底松了口氣,她真擔心胥衍忱會不答應,輪椅上坐了一個人,按理說重量不輕,但十鳶很輕巧地将輪椅送下了臺階,落地無聲,這時,她才偏頭,青絲柔順地披散下來,暖陽透過樹葉的縫隙零碎地灑在她身上,仿佛鋪上一層盈光,她笑着問:
“公子還沒說要做什麽去呢。”
她能讓晴娘在一面之緣下把她帶入春瓊樓,自是生得容貌出衆,柳葉眉不描而濃,輕輕一彎便是含了柔情的模樣,雙頰白皙,許是一路趕來,映着些許緋紅,仿若芙蓉映面,最是溫柔清冷的長相,唯獨一雙桃花眸讓她餘了些許春色。
如今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裏,讓人下意識矚目。
胥衍忱望向她,不知怎麽忽然想起昨晚聽見的那一句“婉餘姑娘容貌冠絕衢州城”,一時不由得失笑。
有她在,旁人怎敢用冠絕二字。
胥衍忱的注視點到即止,他語氣平穩道:“去院子中坐一坐吧,正好你和我講講衢州城的事。”
十鳶不解他笑什麽,但他沒說,十鳶很安分地沒有問,她将人推到院子中,在石桌前停下,見石桌上沒有茶水,左右看了看,忙道:
“公子等我片刻。”
十鳶出去了一趟,不消須臾,她就端來茶水和些許糕點,等都擺好後,她給胥衍忱倒了杯茶水,才坐了下來。
胥衍忱見她忙前忙後:“怎麽不讓下人送過來?”
如今秋轉冬,她身上披着一件鶴氅,不停地走動,顯得很累贅,也或許和鶴氅沒關系,只是單純地覺得她這般人不該是如此辛勞。
十鳶一怔:
“公子不是不喜歡生人伺候麽?”
也是聞桉苑格外安靜,才讓十鳶意識到這一點,但如今胥衍忱的問話,又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
胥衍忱轉了下杯盞,沒有否認:“是不喜歡。”
沒猜錯,讓十鳶松了口氣,她生怕晴娘的辛勤教導全是白費了。
十鳶托腮,問:“公子想要知道什麽?”
她不是世家女,一舉一動只在乎好看,卻不會過分講究禮儀。
胥衍忱看了眼女子,她托腮總要擡起手,衣袖順其自然地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戴着只透白的手镯,格外襯配。
他默了一息。
十鳶以為胥衍忱會問衢州城的高官秘事,她忙忙在心底過了一遍晴娘曾提起過的信息,但沒想到胥衍忱一開口就是問:
“你對王家了解多少?”
十鳶有點意外,怎麽會是王家?
王家是衢州城遠近聞名的糧商,和高官世家都扯不上關系。
她腦海閃過昨晚偷聽的畫面,直覺将王家和宋翎泉聯系在了一起,她忽然想起,她好像聽說過宋翎泉有一房妾室就是姓王。
十鳶意識到了什麽,她掩住唇彎眸道:
“我對王家不了解,倒是曾在城中遇見過王家的小女兒,生得如花似玉,當時聽王姑娘和婢女對話,王家好像正準備給王姑娘說親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