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真正的艾米
真正的艾米
被領養人敲定是我以後,消息飛速地傳開了。之前還圍着恭喜艾米的女孩們,現在都是一臉幸災樂禍。
“還沒當上大小姐就擺大小姐的譜,現在可丢人了……”
“誰說不是呢,你看她剛才那個得瑟勁,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裏,結果最後是她的室友卡萊爾被選上了,呵呵……”
“活該,丢死人了……”
不管是現代還是在這裏,女孩子們的友誼還真是經不起推敲。但是我根本不想去那個火坑,肥頭大耳的領養人明顯不懷好意,我心煩地往宿舍走。路過游戲室時,餘光瞄到沙發上有個熟悉的身影,正靜靜地半靠在沙發扶手上看書。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看來湯姆一天的禁閉已經結束,現在終于刑滿釋放了。不過晚飯時間已經過了,按照科爾夫人的規矩,明早之前,院裏都不可能摳出一點食物。
湯姆應該從昨天下午關禁閉開始就沒有進食,饑餓讓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白得吓人,嘴唇沒有什麽血色,白得好像是結了一層薄霜,即使是旺盛的柴火也沒辦法消融。跳躍的火光映着他的側臉,以高挺的鼻梁和眉弓骨為分界線,另一半臉和深邃的眼窩沒入陰影之中。他靜靜看着書,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好像關禁閉、饑餓和被誤罰都是家常便飯,并沒有讓他特別委屈或者難過,一切就如往常一般,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
外面孩子們無憂無慮的喧鬧與這裏的安靜産生了鮮明的對比,我說不上來是不是有點心疼這個男孩。我知道他在不遠的将來會是大魔王,所以盡量壓抑着這種情緒,與他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距離,我拼命告誡自己,這個男孩根本不值得同情。但我這幾個月在孤兒院裏經歷的一切,我看到了孩子們私下的明争暗鬥、時不時發生的校園暴力,老師、幫工對他從小的偏見、科爾夫人的冷漠厭惡……這些都在逐漸讓我的觀念改變,這些事就好像是砝碼,不斷疊加在我內心天秤的另一側,然後慢慢失衡,最終傾向了另一邊。
有個念頭控制不住地從我的腦海裏擠出來,我想,所有孩子都會渴望被疼愛,失孤的孩子應該更加渴望親情與被愛。小說裏有一段描述,湯姆在去霍格沃茨後第一件事就是探尋自己的身世和自己的父母,他或許大部分動機是為了證明自己有不凡的身世,但不可否認,也許他曾經心底也有個小小的角落,隐隐期待過自己的家人也會愛他,所以才在找到他們後迫不及待去相認,即使是自己的麻瓜父親家。只是現實一次次地狠狠甩了他耳光……
“收起你惡心的表情。”湯姆蓋上書,微微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我說。
我竟然在不知不覺間進了門,現在正站在沙發前愣愣地看着他。我抿着嘴,心想這小破孩真是不讨喜,大人們不喜歡,也有點他自己的狗脾氣因素在裏面。
我想象不出自己現在臉上是什麽樣子,只能努力保持面無表情,假裝很冷漠的樣子。手揣進口袋時,摸到了早上偷藏起來的面包。我又開始糾結,不知道該不該把面包給湯姆,沒準這種行為還會被小屁孩認為是勝利者高高在上的施舍。
我內心瘋狂糾結,緊張地抿了抿嘴,側過臉眼神躲閃地說,“我聽說你一天沒吃飯了……”,然後迅速掏出面包,小心地用我的手帕包着擱在茶幾上,我有點不敢看他,但心裏想此時尴尬的不該是我,于是又努力理直氣壯地轉過臉跟他對視。
湯姆維持剛才半依靠的姿勢,俯眼看了看茶幾上被小心包好的面包,小面包還有着完好的弧形,雖然揣在兜裏一天了,但是一看就知道主人一直有小心翼翼地保護它,使它還是剛出爐時候的樣子。片刻,他又擡眼回看我,不過臉上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我被看得有點慫慫的,不知道他怎麽個意思,不過這已經很出乎我的意料了,我都做好準備湯姆會勃然大怒,然後把面包砸我臉上。
我松了一口氣,轉身想迅速逃離這個尴尬的氣氛。在我快走出房門時,身後傳來男孩有點低啞的聲音,他輕聲解釋着,“它們很聽我的話,不會自己亂來……昨天只是想吓唬一下你,沒想到你的膽子這麽小。”
我內心默默诽腹,小破孩道個歉有這麽難嗎。但是控制不住地往上勾起的嘴角,出賣了我真實的內心。我轉過身,努力壓了壓嘴角,眼睛有點不好意思地瞄向一邊道,“昨天的魔力暴動,我也不知道那是怎麽回事,只是它不受我的控制……總之,你沒有受傷就好。”我偷偷瞄了一眼沙發上的男孩,發現他已經換了一個姿勢,轉過身隔着沙發靠背看向我,背光的臉完全被陰影遮擋,讓我難以看清他現在的表情。只有被火光照亮的臉部輪廓顯得格外柔和,讓我有種錯覺,似乎湯姆此時的心情也非常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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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望着黑發女孩離開的背影,直到她轉過拐角看不見了才轉過身,放下手裏的書本,小心翼翼地捏起茶幾上的面包。包裹着面包的手帕原本應該是淡藍色的,現在經過多次的清洗,已經有點泛白,不過看得出來它的主人有精心地愛護它,所以棉麻質感的帕面仍舊很柔軟,手帕的一角還小心标記着主人的名字,卡萊爾·亞克斯利。
湯姆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有點出神地望着金燦燦的火光。十一年來,他的內心第一次産生了這種陌生的悸動感,就好像正在吃的不是一個早已涼透的面包,而是那一團火焰,熱熱的,讓整個身體都暖和了起來。
我走出游戲室,因為與湯姆的和解,我的心情很是明媚,腳步都格外輕快起來了,甚至還想哼兩句。
上二樓的樓梯間,我轉過一層臺階,繼續往上時,剛好與正要下樓的艾米碰上。她的眼睛紅腫着,明顯狠狠哭過,她看到樓梯上的我時,淺綠色的眼睛閃過一絲憤恨,仿佛餓狼般兇狠。她好像是把自己的落選、遭受的一切明嘲暗諷、今天發生的一切委屈不平都一股腦地算在了我的頭上。
雖然我并不覺得我有什麽錯誤,內心也坦坦蕩蕩的,但是這種時候,準候選人和落選人狹路相逢,總歸是有點尴尬的,更何況我們還是朋友,或許應該說是曾經的朋友,看艾米陰郁的臉色,我們想我們的友誼應該是已經破裂了。
不過我還是如往常一般努力笑笑,擡手打了一個招呼,希望就算做不成朋友了也能像普通人一樣,好歹維持一個虛僞的表面和氣。不過我明顯料錯了,對面是一個孩子,不是經歷很多的成年人,對面的艾米一動不動,冷漠地看着我,毫不掩飾她的怒火。
我想這種時候最好還是讓她自己靜一靜,于是繼續邁上臺階,想從艾米的一邊側身上樓。
艾米打破了我的想法,她用身體擋住我的去路,因為上下臺階的落差,她能夠俯視着我。艾米忍不住情緒,朝我怒吼道,“說吧,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嘲笑我,嘲笑我的試穿,我的一切精心打扮,一切努力。就因為你有着一張漂亮臉蛋,我無論怎麽做都比不上。你甚至還虛僞地假裝誇贊我,讓我像小醜一樣出醜!你現在就在心裏偷笑吧。你真是讓我惡心!”
艾米口不擇言的怒吼讓我心裏也被激出了一點火氣。我停在她下面一檔臺階,壓抑着怒火,仰頭看着她說,“選誰是領養人的意思,我又不能控制他們!”
“是嗎,”艾米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冷靜了下來,面色卻越發陰沉得可怕,“也許你是用了邪惡的巫術,迷惑了他們,”艾米俯下身慢慢湊近我說,“你以為我沒看見早上房間裏的一切嗎?”
她狠狠扯下頭發上的發卡,甚至一同扯下來幾根發絲,“早上你在對着這個施法吧,別狡辯了,我看到它浮在半空中,你在上面施了什麽邪惡的詛咒?”
被戳破了會魔法的事,我一時有點心虛,但還是努力解釋說,“我沒有,我只是單純讓它浮了起來而已……”
艾米勾起一邊的嘴角冷笑,樓道晦暗的燈光打在她的背上,女孩陰影中的表情扭曲得令我心裏陣陣發寒,我根本想象不出來原本陽光活潑的小女孩居然能夠做出這麽恐怖的表情,還是說這才是真正的她,我從來沒真正了解過我的室友,或許是成年人的傲慢讓我不自覺地輕視了這些孩子,也或許是在現代對孩子們單純天真的固化形象影響了我的判斷,讓我一直忽視了很多,像這種資源貧乏的孤兒院裏,孩子們都早早明白了一件事,想生存就要掠奪其他人的資源,像是麥克搶我的雞蛋,這是浮現在表面上的,而艾米這種則是深藏在內心的。
艾米猙獰的表情離我越來越近,我不得不向後仰,想離她遠一點。她森森地輕笑了一聲,然後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去死吧,怪胎。”
我心下一驚,不好的預感猛然竄起,剛想做點什麽防護。然而艾米似乎早有準備,幹癟的手已經悄悄按在我的胸前,狠狠地用力一推。我猝不及防地向陡峭的臺階下摔去。我仰着不受控制地墜落,最後只能看到艾米陰森的臉上露出快意的表情。
不過後腦勺并沒有傳來料想中砸在堅硬臺面上的劇痛。有人似乎正要上樓,在關鍵時刻接住了下落的我,只是來者也是個孩子,身量很輕,我們兩個被巨大的慣性沖擊着不斷往下一層臺階滾落,盡管抱住我的人已經很努力地在護住我了,但是受限于他孩子的身體,我露在外面的腦袋還是在滾到樓底時不慎撞上牆角,一下子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