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上車，系安全帶，開車……
“你不問問？”
“嗯？”
她急啊，又問：“不好奇嗎，那你是怎麽知道那些八卦的？”
“問了不一定能知道，不問的話，願意分享的人會特別想說。”
還真是。
她哈哈自嘲：“有道理。我現在就很想說：過來二次分手，徹底說清楚。”
“停在底座定制店門口的車是他？”
“嗯。你也看到了？好多次了，不扯清楚不行，影響別人。你別勸啊，什麽感情不感情的，就是拗而已。真在一起，以後有受不完的氣，我只想幹架，他只想講道理，大錯特錯的組合。”
他沒評價。
車停了，窗外不是熟悉的街景，他開口了：“別哭。”
“沒哭。”她仰頭惆悵，“那個大姐是腸癌，手術做得早，很成功，但是病發的位置不好，終身要帶造口袋。她老公給她更換的時候，總是笑眯眯的，特別小心。唉！這種才叫非你不可！不耽誤娶妻生子的深情不渝，從一開始我就不太信。不過，紅塵俗世，多的是後面這種，不能要求太高，但是我可以選擇不為麻煩買單。不算很難過，在承受範圍內，就是感覺人一生都逃不開追求感情，是件很不得勁的事。”
表面再潇灑，計劃再牛逼，最終也得認清現實，被生活推着走。
他遞來半個橘子，她接了。他掰着剩下那部分，一瓣一瓣送進嘴，慢慢勸：“不那麽在意就不會這麽累。李亞男是成年人，她選擇了那個人，就讓她自己買單，你不要着急。”
“你怎麽知道我想到了她？”她用力鼻吸，悶悶地說，“我夢見過她被暴打，被人賣去緬北。手機裏刷到可憐小孩，就會想到被抛下的阿嬌。我用力在意什麽，就非常希望結果向着我預期的那樣發展。這是一種病，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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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一次回來，是阿嬌出生。阿盛變乖，你爸媽……算還行吧，只有在外的那個不聽話了。”
是啊，只有那個叫人不放心，可是她知道，越是幹預，李亞男越認定真愛可貴：就算與全世界為敵，我們也要一直在一起。
這是李亞男在本子上抄過很多遍的“名句”。
李亞男孕晚期就開始抑郁，每天在電話裏哭。她辭職，提早回來，是第三個抱到阿嬌的人，軟軟小小的孩子，在她懷裏睡得安安穩穩。
小臉小鼻子小嘴，多好看啊！但那是別人家的孩子，她能連續幾天過去看看，抱一抱就不錯了。
她鬼使神差跑去珠寶公司對面喝茶，蹲到天黑，看到一家三口上車的身影，更加認清事實：小BB不是她的，幸福也在別人家。她留在這裏，除了煩惱，什麽都得不到。
那個抱着孩子送進車裏，不忘護着他頭頂的男人，确确實實重感情，但那感情關她什麽事呢？
花十分的力氣，得三五分回報，這種虧本買賣，不能做。
失望和難過，十三年前和四年前都在同一個地方經歷過，她對那種痛有了免疫，症狀不再明顯。
“小開，等你想結婚的時候，盡量找個簡單點的。走了……”
她去好邁還車鑰匙，被黎穎逮個正着。
“勝男，等等，我有話要說。”
“要打烊了。”
“那去你家。”
“朋友在等我。”
“一起！”
逃不掉了，那就走吧。
黎穎記得面前這張臉，也記得這副打扮，理所當然地把他劃到李勝男說的那位學徒：投靠李家的親戚。
她順口問一句：“他會打镯子了嗎？”
李勝男感覺莫名其妙，但她也好奇，高聲問：“小開，你會搞镯子嗎？”
金明開已經調轉方向走在了她們前方，聞言回頭答：“不熟。”
術業有專攻，這很正常。
李勝男勸黎穎：“是好料子就找個好工，多花幾百塊錢，把它做到最好，翻種翻色，價值加倍。我家磨了二十年，還是只會糙加工，幾十幾百的糯種，一手走的那種，人家只要工便宜。”
那個悶葫蘆已經離她們很遠，黎穎憋不住了，問她：“阿澈說我強勢，我很強勢嗎？”
“他就是那樣一張嘴，叼毒。”
“你說實話吧，我不生氣。”
“你習慣了先定目标，然後全力沖擊。這是精英辦事的普遍模式，老師專家都這麽教，沒毛病。他是家裏的寶貝蛋，周圍人都寵着他，他不需要考慮別人感受，也就習慣了直來直往。”
真要她說實話，那就是直腸子對上謀略家，他自知玩不過，就心煩。
這個世界很不公平，同樣是優秀，男人強勢霸道，魅力加分，女強人免不了要被酸幾句。
黎穎笑，看到李勝男撇下她，走去跟那表哥低聲說話，剛舒服點的心，又不痛快了。
時隔15年，再次上李家這個樓，感覺依然不太好。舊樓顯髒，她選擇走在樓梯中央，遠離牆壁，也不挨扶手。
小胖辛苦擦過，扶手暫時是幹淨的。李勝男蹭着它往上，上樓先安排黎穎進自己房間，把空調風扇全開上，再出來洗手倒水。
黎穎把房間看了個遍，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
李勝男把紙杯遞給她，從窗下拿來另一把凳子，靠牆坐着，閉目養神，雙手拍膝蓋，“說吧。你放心，我媽陪小胖上籃球課去了，卧室都做了隔音。”
“他為什麽喜歡跟你待一起？”
“好玩而已。他談過多次戀愛，厭煩被人這樣那樣要求，做朋友都是吃吃喝喝，相處起來沒壓力。他沒分清這其中的差別。”她磨磨唧唧，李勝男不想等了，開門見山問，“你為什麽緊跟在我後面回來？你爸媽希望你嫁外邊不要回來，能出國最好，對吧？”
黎穎沉默。
“有沒有可能你早就丢開了阿澈，只是不願意看到我跟他有什麽？”
“你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這麽多年，你沒說要嫁回來，我6月底到家，這才過去多少天。還有，你要是惦記初戀，早幹嘛去了？黎穎，你不會暗戀我吧？”
黎穎先氣後笑。
李勝男坐直了，小聲說：“你以前分享給我的情感博主，我看了很多期，初看很有道理，後來我發現這人看似在幫女性說話，把我們捧得高高的，實際上，最需要警惕這種人洗腦的就是我們。确定是不婚主義，可以把目光放高點，只挑高質量異性來戀愛，這個不難實現，也是很不錯的計劃。打算步入婚姻，就不要相信這些不切實際的雞湯，重點考慮一下時間成本，越往後拖，越難實現目标。你喜歡阿澈，想要跟他在一起，不要提年入十萬沒出息，他真不是那種不停上進的人。他家有錢，比一般人多很多機會。他最終選擇做這一行，說明這是他真心喜歡的事情，他不會為了誰改變。對了，這裏沒有科技大廠，不搞翡翠還能穩定年入五十萬的高學歷人才，我不知道要上哪給你找。”
“你在說什麽，什麽找？”
“做媒啊！這邊有個金融博士，具體什麽情況，還沒摸透，以後再說。你先搞清楚自己真實的想法，留下來還是要走，首選條件是什麽，最不能接受的是什麽？外形，經濟，脾氣，個人能力……你們家算書香門第，能不能接受有錢但沒有文化底蘊的生意人？”
黎穎掩面大笑。
李勝男拉着凳子坐過來問：“采訪一下。我這麽說，你有沒有感覺被冒犯？”
黎穎不笑了，盯着她的眼睛問：“你不會真要留下來幹這個吧？那是中老年專長。”
“我有工作，也有空閑，不圖錢。看多了相親，同樣待婚，感同身受，如果能順帶幫點忙，會有成就感。”
“別的介紹人不會這麽直白吧？”
“計算機需要清晰的路徑，有确定性才能快速得出最佳匹配。之前我搞了個評分系統，但是存在很多問題。每個人的內心世界不同，需求不一定完全相同，阿澈就是很好的例子。他家搬走很多年了，他還在這個圈子裏玩，本質上追求的是放松自在。你各方面條件都頂呱呱，他卻看不到，因為他有他的評分系統。”
“有被安慰到。”
“我想找到一種快捷有效的篩選方式，減少無效相親次數，避免相親人在這個不愉快的過程中逐漸麻木。我才相幾次，就有點厭煩了。對了，我們先搞一個淘汰門檻，把那些奇葩篩掉，免得出來惡心人。”
“我們？你要拉我下水嗎，我做不了。”黎穎哭笑不得，趕緊起身告辭。
李勝男送到街口，特意反複安利自己的想法，看她發動車離開才去選購杯子。
想起黎穎離開時的表情，她一路狂笑——以後不會再把她扯進去他們的故事裏了吧？
門開着，她快跑上去，金明開已經在忙活了。他擡頭看她，然後擦手，拿遙控器開空調。
她倒回去推上玻璃門，這樣能避嫌，也能阻擋熱空氣進入。
“終于送走了！我在你這待一會，等我媽睡了再回去。”
她如釋重負的樣子很誇張，他笑着問：“你們要去買镯子嗎？”
“不，我也不知道她幹嘛問這個。我剛用媒婆那套把她吓跑了，她就是那個《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一條大馬路，隔出兩種生活。她們這些村房裏出生的孩子，兒童節也能沾光，跟高樓裏的寶貝一起上區教育局大禮堂。她被動參加沒有藝術素養要求的班級大合唱，黎穎是帶來鋼琴獨奏的優秀學生代表，讓所有人印象深刻。中學彙聚到一塊，黎穎主動接近，她很高興，沒有感受到差距帶來的自卑，現在也不會有。就像人們喜歡近距離欣賞花朵，真心實意地贊美，卻不會嫉妒她。
“你一直在努力給自己制造陽光。”
“哈哈……沒錯。你在雕什麽？”
“石頭。”
兩次都沒問到答案，估計是客戶的個性定制要求保密。
她不在意，點開手機，把店鋪銷售訂單發到他手機上。
“是我發的信息，晚點看沒事。賣了兩個吊墜，錢暫時不會到賬，要過了退貨保障期才行。”
“好。”
“杯子在廚房，你自己拆洗。”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脖子一歪，頭往椅圈上靠住，閉着眼說，“我眯一會，9點半以後叫我。”
“行。”
籃球課20:45結束，不會耽誤何芬規律的睡覺時間，除非有事。
李勝男在樓下偵察過，确認二樓黑漆漆的才上樓，一開燈，就被沙發上潛伏的何芬吓了一跳。
她不怕人，但是怕鬼啊！
她第一時間想到了李勇，咬牙切齒問：“他幹嘛了？”
“沒有沒有，他睡了。”何芬長嘆，用老母親的憂思痛心疾首，“相看沒說成，人家嫌棄你年紀大，怕将來沒小孩生。”
“不要搭理傻子。”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要趁早，早點才能挑個好的。你姐……”
“行了，三嫁是什麽特長嗎？”李勝男不想跟她老調重彈做無謂的争辯，着急結束，“早點去睡，記得吃那個藥。下個月去把脈開中藥，別只惦記省省省，把身體養好了，才能給你的阿盛帶孩子。”
何芬跟到衛生間門口，不搞鋪墊了，直接進入主題：“英嬸說阿丹更中意你，只要你去醫院做個檢查，年紀大點就大……”
“狗屁！”
是中意，還是鐘意？不管是哪種，都夠惡心了！她想方設法拉拔親戚，人家暗地裏琢磨，把她當豬肉挑。
學了幾個月還只會機器壓胚、機器沖胚，人笨，野心卻不小，在老家相了一圈，沒挑到合适的冤種，決定“便宜”她這個少東家？
去他媽的！
“你你……”
“告訴他，以後不用來了。年紀大，哼！是有點大，我打得他叫奶奶。 ”
何芬急了，苦口婆心勸：“你們是一年的，男人大點不要緊，女人年紀大了要命啊！”
“沒錯，我要他的狗命！”
何芬驚得說不出話，怕她真的殺上門去，死死抵着門。
“出去，我要洗澡了！”
再不沖涼，她要氣瘋了！好不容易跟自己和解，又遭雷劈，她現在能量爆棚，随時能噴火。
“二妹，你再考慮考慮，不要嫌人家沒學歷沒工作。我都盤算好了，家裏這門生意，以後阿盛應該是做不了，留給你們……”
狗屁的生意！
她忍不了了，接一捧手潑臉上，回頭望着何芬，氣到聲音顫抖：“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再說一次，到了你這個年紀，不要再吃這個苦，早點把機器處理掉，鋪子能租出去就租，租不出去就擺張桌子玩牌。生活費我會一直給，再過三個月，你就能領養老金了，舒舒服服地頤養，行不行？”
“阿盛才這麽點大……”
“我早就給你看過賬，只要你們安安分分過日子，那些錢絕對夠用。”
“你把錢給我，我……”
“給你，然後三個月搞光，倒欠一屁股債？家裏大的開支都從我這出，你不需要花什麽錢。前天結的4800工費，現在還有多少？把你手機拿來看看。”
當天就轉走了。
何芬無言以對，走了。
她打開水，胡亂沖洗。衣服有汗不能久放，必須盡快洗。陽臺燈亮着，對面的陽臺也是，那兒站着一個經常默默吃瓜的人。
他像是專門在等她出現，立刻說：“過來吧。”
剛才吵得有點大聲，估計他聽到了不少。
“幹嘛？我不會哭，沒那麽弱。”
他已經聽了她很多牢騷，人家沒義務當無限樹洞。
她不能欺負好人！
他無知無畏，繼續勸：“萬一呢，不想聊聊嗎？”
別戳，真的要繃了！
他擡頭看一眼不怎麽亮光的天，說：“今晚這天象也适合喝酒。”
完了，整段堅強垮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