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是黃昏
第36章 是黃昏
已近黃昏。
回齊王府的路上, 雚疏跟在東方稚後頭,小主子的身影在斜陽的映照下顯得極為孤單落寞。雚疏好久沒見過她這般失魂落魄了,自然,她也明白為什麽東方稚會是這個模樣。“世子, 晚飯後我陪您下盤棋如何?”即便她想轉移東方稚的注意力說一些其他話, 她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了。
雚疏皺了一下眉。
“您……”
“今天出門那麽久, 我有些乏了。”
像是察覺到雚疏臉上的擔憂, 東方稚特意笑了一下。只是她越是這樣, 雚疏心裏便越不踏實。
你說,那好些日子都沒有出現過的邱澤林, 這會子冒出來又要幹嘛呢?若不是于禮不合,雚疏真想帶上府裏的侍衛裝成蒙面人将邱澤林暴打一頓。呵,那個弱不禁風的将軍兒子那麽不識相,小主子看中的姑娘也想搶??反了他。
雚疏低頭盤算着對策,一不留神,撞上了前面停住腳步的東方稚。
“抱歉, 世子。”
“前面那個人,可是孟槐?”
雚疏随着她的話擡頭去望,前方不遠處的那道鬼祟身影, 的确是孟槐那家夥沒錯。哎, 他跟一個老頭躲在路邊嘀咕什麽呢?
最近孟槐總是缺席,很少陪東方稚外出,反而是呆在齊王東方憲身邊做事。東方稚也沒有意見,只是私底下給雚疏安排了任務, 讓她多些留意孟槐的舉動。“你跟着去瞧瞧吧, 前邊就是齊王府了,我自己能回去。”東方稚冷着臉說出這麽一句話。
“只是世子, 您……真的沒事吧?”雚疏望了她一眼。
東方稚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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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有什麽事?你快去吧,待會兒別跟丢了。”
“行吧……”
雚疏不放心地又看一眼,見東方稚态度堅決,只好先行一步。
說起來,孟槐可能心裏真的有鬼。
雚疏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隐藏好自己的行蹤生怕被他發現,但孟槐也不是草包,加上他本來就在提防身邊人物,所以雚疏跟了好一段路,都只是發現孟槐在帶着她繞圈圈。“這個家夥……”雚疏眉頭一蹙,莫非真如世子所料,孟槐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內情?擡眼一望,孟槐要拐進一條後巷了,雚疏連忙跟上。
“這些已經是最後的貨了?”
“是啊大爺,我已經派人去挖了,這是現有的存貨,再多也沒用了。”
孟槐又去跟另一個人碰頭,不知道是在交易什麽,只見他神色慌張地接過一個包袱,穩當地系到身後。雚疏距離太遠沒将裏面東西看清,倒看到孟槐和那接頭人低聲耳語。
雚疏屏氣凝神,耳尖一動。
“……我這也是奉了皇命做事,你別聲張,記得按我要求辦。”
“是是是,小的能為皇上賣命,自然不推辭。”
“你識趣就好。”
雚疏一怔。
怎麽還跟皇上扯上了關系?
……
“雚疏,你在這裏幹嘛?”
很不湊巧,雚疏沒來得及往一邊退開,就被回頭走的孟槐發現了。但雚疏做事,即便行蹤敗露,也向來不會驚慌失措,所以她臉上依舊波瀾不驚,瞄了一眼孟槐,鎮定地反問他:“你又在這裏幹嘛?”
“當然是有要緊的事情了,你管那麽寬做什麽?”孟槐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哎,你今天不是陪世子出門嗎?世子咧,怎麽只有你一個人?”
“哦。世子已經回去了,剛才突然想吃些甜食,便派我來買……”雚疏随手指向一個角落:“冰糖葫蘆。”
“喔。”
“哎,你這包袱裏裝的什麽東西啊,好像很大一份……”雚疏剛想趁其不備搶包袱,哪知道孟槐的警戒心一下子起來了,整個人後跳半個身位,緊緊地攥着包袱,嚷道:“幹嘛呢,這是王爺的東西,不能随便給你看!”
“……你急什麽,我說要看了嗎!”喲,你這小子還真是做賊心虛啊?雚疏眯縫起眼睛,滿臉殺氣。“什麽東西那麽神秘,竟然連我也不能知道?”
“總之很重要,你別管我就是了。”孟槐一邊說着話一邊貼牆走動,嘴裏念叨着:“吶,你買完冰糖葫蘆就早點回王府吧,我還得往其他地方辦事呢,要是耽誤了正經事,你和我都得人頭落地……”
“我說孟槐……”
“就這樣啦我先走一步!”
“孟槐!”
孟槐落荒而逃的樣子,像極了受到驚吓的貓頭鷹。“這個王八蛋……腳底抹油了不成?泥鳅一樣!”雚疏嘆了一口氣,今日被他發現了自己想知情的意圖,日後再想套話,恐怕很難了。
但是東方稚的話,在雚疏耳邊敲響了警鐘。
孟槐這人,最近的行為的确古怪。加上他剛才跟那個人說什麽奉了皇命做事……不簡單,這當中肯定有隐情。雚疏轉頭看了一眼後巷,心裏有了另一個妙計。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天色已晚,京都大街上四處都是收拾攤位忙着回家的百姓商戶,他們無心顧及別人的舉動,一路吆喝着同伴一道回家,極為融洽。
蘇許站在夕陽下望着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邱澤林一眼。
昔日無話不說相處甚好的青梅竹馬,如今心有芥蒂,沉默了一路,尴尬非常。邱澤林也像是滿懷心事的模樣,見蘇許久不出聲,壓低了嗓子喊她:“許兒……”
這一聲,倒是東方稚喊得更好聽。
這是蘇許的第一感覺。
“有什麽事嗎?”
蘇許也不像以前那樣對他大呼小叫諸多要求了。好歹人家現在是盛國公主的未來驸馬,舊日那些習慣……早就該改掉。蘇許等了半天不見他出聲,回過頭來有些疑惑。“有事就說吧,時辰也不早了,我還要回家,爺爺在等我。”
“嗯。”邱澤林悶聲應着。
換做幾個月前,尚在盛夏的時候,蘇許不會是現在這個态度。如果邱澤林能早一些找上門,早一些出現在蘇許面前……不。蘇許心中對這個答案心知肚明,哪怕邱澤林來得再早,也沒有用了。
從盛夏到寒冬,一直陪在身邊的人,是東方稚。
她帶着自己去了無數個地方,更帶着她看到了太多她以前沒見過的人和事。任打任罵,任勞任怨,與以前的邱澤林一樣很順從蘇許的意思。只是東方稚與邱澤林不同,她在順從的同時并不任由蘇許做所有事,該說的地方,東方稚的态度比蘇許還要堅決。
大概是沒遇到過比自己強勢的人,所以蘇許對東方稚服軟了。
“這一次找你,也沒有什麽想說的……”
邱澤林嘆了一口氣,一直藏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遞到蘇許面前——一個香包,正是蘇許親自縫制的那一個。“許兒,你之前送給我的香包,我想……我也不能再戴在身上了。這東西曾是你的,今天,我把它還給你……”
蘇許回身望他,先是一笑。
“的确不該戴在身上了,但你沒有必要還給我。”
“當我對不住你也好,負了你也好,現在的我,沒有臉面接納你對我的心意了……”邱澤林将香包塞到蘇許手裏,一臉難過:“認識你那麽多年,我從未試過待你不好。許兒,今生今世我娶不了你,但我希望如果有下一輩子的話……”
“啪!”
蘇許直接扇了他一巴掌,面不改色。
邱澤林有些不理解:“許兒,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也沒有負了我。邱澤林,我希望你記住,這輩子我跟你沒緣分,下一輩子也不會有,你哪一生哪一世都不必把我記在心上。”蘇許望了一眼手裏的香包,說道:“這個香包就當我送錯了人,你大可忘了這回事。”
“許兒……”邱澤林不是很能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蘇許在說什麽?這麽絕情的話還有那一巴掌……這真的是他認識的蘇許嗎?“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接到聖旨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來找你?不是那樣的,許兒,那時候我情非……”
“夠了。”蘇許笑了一聲,攥緊手中香包直接丢開,扔進了不遠處的河道裏。咕嚕一聲,香包便沉了下去,不見蹤影。“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對待你未過門的妻子,而我,你不需要擔心也沒必要擔心,因為根本與你無關。就這樣吧,我要回去了。”
“許兒……”
蘇許轉身走人了。
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像邱澤林的滿臉愕然和難過,蘇許心裏只覺得,剛才扇他那一巴掌搞得手心怪疼的……诶呀,也不知道會不會疼一宿?蘇許低頭看了看開始發紅的手,心裏突然豁然了不少,像是想通了很多事情。
原來邱澤林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并不是什麽難過的事。
相反,她現在覺得挺痛快的。
早知道該揮起拳頭暴打邱澤林一頓才對。
-東風城郊紙鳶起,孤北塵世宿命來。
-兩不相見終有時,一注情深故城外。
當日在出雲寺求得的姻緣簽上闕,現在算不算是落幕了?蘇許回身望了一眼那早無人影的街道,搖頭輕笑。
下簽?
倒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