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因為熬得太晚, 雲曉已經很難入眠,小喬打算把花花送去陸昭房間,敲門發現沒人應, 打電話才知道陸昭一直在舒遙房間。
小喬送花花過來的時候, 舒遙在洗澡,花花見到陸昭還有點不情願,小喬摸一把它的腦袋, 有些疲累地讓它老實點。
陸昭看小喬眼下發青,微微蹙眉道:“怎麽樣?”
小喬輕扯唇角, 有氣無力地,“就那樣, 還能怎麽樣。”
陸昭不知道該說什麽。
小喬知道大家對此都已經無話可說, 也不想再表現得多可憐, 讓陸昭絞盡腦汁地安慰她,她提一口氣,說:“行了,我走了。”
陸昭說好。
走之前, 小喬看一眼衛生間的方向, 忽然意識到裏面是誰在洗澡, 有點揶揄地看陸昭一眼。
陸昭根本不用深思就知道她腦子裏想的是什麽,無語道 :“滾啊,謝謝。”
小喬短促地笑一聲,走了。
沒多久, 舒遙從衛生間出來,頭發還濕着, 見到花花老老實實在地上趴着,有點意外, “它怎麽來了?”
陸昭躺在床上,雙臂枕在腦後,很有閑情逸致地說:“當電燈泡。”
舒遙有點無語。
陸昭逗人成功,就得逞地咧嘴笑。
舒遙懶得搭理她,蹲到花花跟前,摸它腦袋跟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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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的花花那麽乖啊,長得太好看啦。”
正說着,餘光瞥見床上的人走過來。
然後往花花旁邊一蹲。
舒遙一頓,面無表情将目光挪到此人身上。
此人露出乖順的笑,眨眼。
舒遙失笑出聲,沒忍住雙手捧住陸昭的臉揉幾把。
陸昭:“啧,看不出來我原本想要的是什麽是吧?”
“什麽?”舒遙裝傻。
陸昭報複性地一把捏住舒遙的臉。
舒遙剛洗過澡,臉上因為蒸汽有些泛紅,但是皮膚很嫩,掐一把好像指尖有水溢出。
陸昭本來只想掐一下,掐完發現手感那麽好,“咦”一聲,上手掐另一邊。
舒遙煩得不行,瞪眼:“呀!”
“呀!”陸昭故意模仿舒遙的口吻,“歐尼西八。”
舒遙:“……你趕緊去洗澡,趕緊滾。”
陸昭不去。
舒遙再次瞪眼。
“……小氣。”陸昭若無其事松開手,哼着小曲起身,往衛生間走去。
目睹全過程的花花把腦袋往舒遙懷裏一埋,決定以後有陸昭的日子寸步不離地跟着舒遙混。
陸昭洗澡的時候舒遙看花花爪子髒了,就拿濕巾給花花簡單擦一下爪子,順便擦擦身子。
花花鬧一天,這會兒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房間裏沒有花花能睡的地方,總睡地上也不是辦法,于是舒遙起身,準備去樓下把樓下的窩給它搬上來。
手機忽然響一下,舒遙拿起手機看一眼,剛點進微信就見花花湊上角落的綠植,舒遙怕花花打翻綠植,手機一丢就跑去阻攔。
攔下後花花吐着舌頭賣萌。
舒遙彈它一下鼻子,“少賣萌。”
“快去睡覺。”
說完舒遙才想起來自己本來要去樓下拿墊子的。
“哎呀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就去拿。”
一樓這會兒一個人也沒有,大燈全關,只留玄關一盞小燈。
舒遙把角落的窩拿起來,走到樓梯口頭上的幹發帽忽然散落掉在地上,她彎腰撿起,想着房間衛生間陸昭在用,便打算在一樓吹頭發。
這一吹,二十分鐘後才上樓。
上樓的時候,舒遙步子很輕,推門的時候動作也輕,門剛閃個縫,忽然聽到“砰”一聲,舒遙循聲看去,只見陸昭含着手指,一臉難忍的痛意。
床頭櫃上的臺燈倒在一側,旁邊的水杯搖搖欲墜。
舒遙立馬把花花的窩丢在地上,大步走過去,先順手把杯子扶穩,然後伸手要抓陸昭的手看看傷勢。
陸昭含着不讓。
舒遙很擔心,“流血沒流血啊?”
陸昭搖頭。
舒遙聲音柔下來,“我看看。”
以前上學的時候,陸昭在照顧自己這方面很白癡,總是粗心大意,今天磕到這裏,明天劃到那裏。
舒遙心細,包裏永遠備的有便攜式碘伏和創可貼。
後來舒遙兼職,出入各種公共交通工具,也開始出現各種不小心的小傷。
陸昭從那個嘴上永遠都在說“哎呀屁大點事,快點,再不貼上傷口就愈合了”的人,變成随時随地能掏出碘伏和創可貼的人。
起初陸昭還沒弄明白什麽是創可貼什麽是創口貼,還是有一次舒遙被公交車上的鐵絲劃到手,怎麽也止不住血,陸昭才懂,創可貼和創口貼的區別是,創可貼含止血治愈外傷的藥物,屬于非處方藥的一種,并不像創口貼那樣單單只是一種醫療器械。
從那以後,陸昭的口袋裏便多了很多創可貼。
有人常年幫忙備着,舒遙自己便開始丢三落四。
不知不覺間,她成了從前那個粗心大意的陸昭。
後來很多年裏,舒遙也沒有再重新撿起常備藥物的好習慣。
眼下,她忽然有點懊惱。
“有創可貼嗎?”舒遙問。
陸昭笑,口吻輕松,“又沒出血,要什麽創可貼?”
她說着把手從嘴裏拿出來,舒遙急迫地拉過來看,一眼看見砸出瘀血的痕跡。
舒遙沒忍住咧下嘴,又心疼又關切地問:“是不是很疼啊?”
陸昭說:“還行,麻了。”
舒遙嘆氣,有點埋怨,“怎麽那麽不小心啊?”
陸昭噘嘴,“我都這樣了,別罵我了呗。”
擱在平時舒遙肯定讓她一邊涼快去,這會兒太心疼,她怎麽說舒遙都:“好,不罵,你坐好。”
陸昭失笑,“傷的又不是腿。”
舒遙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慌。
她嘆氣,平複下來心情,輕輕拉一下陸昭那只沒傷到的手的小指說:“我擔心你。”
“我知道,”陸昭回勾她,“這不是沒事嗎?我們平時玩沙漠,翻車都是常有的事,今天大家顧着你和雲曉呢。”
舒遙覺得今天白天玩的那些已經很刺激了,聽陸昭這麽說,有點蹙眉,“是不是很危險啊?”
陸昭:“嗯吶,怎麽?要勸我別碰了?”
舒遙當然說不出這種話。
她在一個“言聽計從”的家庭裏長大,總是被教育要小心翼翼地生活,遠離非常規的愛好和工作。
她已經被磨砺得幾乎沒有棱角。
而陸昭之于她的吸引力,本來就是那份自由無畏的棱角。
“不會的,”舒遙說,“你喜歡什麽就做什麽,你自己有意識知道危險就好。”
“放心吧,我心裏都有數。”陸昭擡手将舒遙有些淩亂的頭發挂到耳後。
舒遙這才意識到陸昭的頭發還是濕的。
她站起身,牽着陸昭的手往衛生間走。
陸昭:“幹嘛?”
舒遙說:“給你吹頭發。”
陸昭挑眉,半點沒客氣,“喲,塞翁失馬啊。”
舒遙讓她坐在衛生間的凳子上,順手拍一下陸昭的頭頂,“呸呸呸。”
陸昭故意“哎喲”一聲,舉起紅腫的手,無聲控訴。
舒遙瞪眼:“誰讓你亂說話。”
陸昭:“……行,錯了。呸呸呸。”
舒遙這才滿意。
-
睡前舒遙趕不走陸昭,陸昭拿手指賣慘,舒遙只好讓陸昭留下,兩個人擠一張床。
大早上不到八點,舒遙被餘芬的電話吵醒。
手機在床頭櫃上,舒遙伸手去拿,陸昭翻個身,把舒遙抱在懷裏,含糊不清地問:“大早上誰?”
舒遙小聲說:“我媽。”
陸昭“哦”一聲,很懂事地松開手,再次翻個身,腦袋埋進被子裏。
昨晚睡得晚,舒遙怕吵到陸昭便輕手輕腳地準備去樓梯口接。
房門剛關上,床上的陸昭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不知何時沒的睡意。
她側着身,明知房間裏沒其他人,卻也沒動。
昨晚所有人都睡得晚,這會兒沒人醒,仿佛整座城市都是安靜的。
哪怕舒遙去樓梯口,陸昭似乎也能聽見一些聲響。
很模糊。
若有似無。
觸碰不到。
就像她這兩天對于舒遙的感受。
明明近在遲尺,卻宛若海市蜃樓。
她想起昨晚拒絕許朝歌的擁抱請求後,許朝歌忽然問一句:“陸昭,你和舒遙當初為什麽分開?”
陸昭一頓,停下準備離開腳步。
許朝歌長長舒出一口氣,“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過去橫亘在你們之間的問題,現在真的沒有了嗎?”
陸昭沒有回答許朝歌。
因為陸昭無比清楚,那個所謂的問題,永遠都不會消失。
至少目前沒有。
同性戀婚姻在中國依然沒有合法。
世俗之見雖有轉好,但大家的處境仍然艱難。
至于舒遙……
陸昭想起昨晚,舒遙在樓下吹頭發時,她無意間瞥見舒遙的手機屏幕。
舒遙走之前大概看了手機,走後沒有鎖屏,微信頁面也沒有刻意不讓陸昭看。
或者她只是單純忘記了。
陸昭只看一眼,便看見餘芬發來的消息。
【你爸爸有個同事的兒子下個月從南京回來,你到時候去見見】
陸昭知道餘芬,也知道舒遙對餘芬,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作為外人,陸昭很難去評判餘芬待舒遙到底好不好,但至少吃穿住行和學費生活費,餘芬從沒虧待過舒遙。
可能這就是大多數家長和孩子的處境。
父母給予孩子生養,卻又不能完全讓孩子找尋自我。
孩子懂得感恩,卻又不甘心一生如此,只能一邊覺得窒息,一邊卻又無法違背孝心徹底與家庭割裂。
陸昭很清楚,舒遙永遠都不會與家庭割裂。
而餘芬,大概也永遠不會接受自己一直乖順的女兒,是一個于當下社會而言,并不體面的同性戀。
陸昭更清楚,舒遙并沒有把自己的真實情況透露給餘芬半分。
否則,她們母女之間的矛盾,絕對不僅僅是餘芬強行給舒遙安排相親那麽簡單。
所以在舒遙推門的那一刻,陸昭第一反應是丢下手機,卻因為動作太慌張打翻臺燈,從而傷了自己的手。
一夜過去,手指已經沒有昨晚那麽腫,但輕觸一下,痛意仍在。
瘀血也觸目驚心。
“若無其事”換不來什麽好結果。
明明多年前她就已經明白,卻還是忍不住“重蹈覆轍”。
多年前……
那麽多年過去了。
這一次,舒遙會怎麽選呢?
陸昭不想再想下去。
她和舒遙之間,決定權始終不在她手裏。
她不管想什麽都沒用。
于是陸昭掀起被子,把自己埋得更深。
妄圖進入更深的夢境。
-
“我昨天發的消息怎麽沒回?”電話剛接通餘芬就問。
舒遙愣一下,她昨晚沒注意餘芬有發來什麽消息。
“昨晚睡得早。”舒遙順口撒謊,說完恍惚一下,自己現在居然可以那麽自如地在餘芬面前撒謊。
“嗯,今天忙嗎?”餘芬問完不等舒遙回答就又問,“你們領導還沒确定返程日期嗎?這次出差時間也太久了。”
舒遙想,如果是昨晚接到這通電話,也許她會在酒精的作祟下直接承認自己已經辭職,反正她身在新疆,餘芬并不能那她怎麽樣。
可此刻太陽初升,正處于一天之始的清晨,陽光空氣都很好,她不想剛一睜眼就鬧得這一天只剩下一地雞毛。
更重要的是,她和陸昭的重逢才剛剛開始。
她和陸昭已經錯過很多年,她想小心一點,謹慎一點,即使不能萬無一失,也最好不要因為沖動徒增更多煩惱。
“談的合作比較重要。”舒遙說。
餘芬聞聲沉默下,說:“那是不是代表你們領導很重視你啊?”
舒遙有點意外。
“嗯?”
餘芬嘆口氣,“昨天你爸和同事吃飯,聊到下面基層人員,這兩年政府困難,工資發得不太順利。”
舒遙立刻懂了。
“私企不會這樣的。”舒遙說。
餘芬說:“我知道。”
說完電話那邊出現響動,餘芬說:“我還有事,先挂了,微信上說的事你注意安排時間。”
電話挂斷,舒遙才去看餘芬昨晚發的消息。
看到以後,她沒什麽表情,也沒有特別大的情緒起伏。
甚至因為政府工資發得不順利事件而有些松口氣。
沒一會兒,樓梯間出現腳步聲。
舒遙探頭看一眼,和小喬對視。
“怎麽起那麽早?”小喬問。
舒遙笑笑,“接了個電話,你呢?”
小喬說:“遛狗。”
舒遙:“那麽早?”
“不早了,再晚花花自己就該往外跑了。”
兩人說着往舒遙房間走,打開門,花花根本不用喚,聞着味就跑來了。
爪子在地板上噠噠噠。
舒遙下意識向床上看去,發現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只露一顆亂糟糟的後腦勺。
舒遙看着,唇邊忍俊不禁。
小喬帶走花花,“你們繼續睡着吧,一會兒花花就在樓下待着了。”
舒遙說:“好。”
她想起狗窩,“哎,花花的窩昨晚我拿上來了。”
小喬說:“不用,樓下還有。”
小喬走後,舒遙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她本來睡在靠門方向,現在陸昭背對着門睡,舒遙猶豫一下,從另一側爬上床,鑽進陸昭懷裏。
陸昭本來就是醒的,懷裏多出一個人,勾着唇,也不睜眼,故意說:“花花,下去。”
舒遙一看陸昭唇邊的笑就知道她是故意犯壞,于是拿腦袋頂陸昭的胸口。
陸昭輕笑一聲,把人抱緊,“行了,睡覺。”
舒遙也抱緊她,“我是誰?”
陸昭睜開眼睛。
舒遙眉眼彎彎。
陸昭順勢在她額頭親一下,“我女朋友。”
舒遙眼裏笑意更濃。
“睡覺,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