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舒遙這次的朋友圈沒有屏蔽任何人, 最開始意識到的時候她想更改一下可見人,後來猶豫兩三秒,直接公開全部人發了出去。
所以餘芬會看到是意料之中的。
【不要亂摸動物, 記得洗手】
餘芬評論。
舒遙裝作沒看見, 沒回複。
因為花花的到來,舒遙沒能睡覺,本來也不是特別累, 只是不想……
舒遙垂眸,一邊摸着花花的腦袋, 一邊想:只是不想和許朝歌共處一室。
大家都不是笨人,況且女人之間的氣場總是很微妙, 誰對誰有好感, 誰對誰看不上眼, 即便一天感受不出來,兩天也能感受出來。
她和許朝歌內心都無比清楚,她們雙方都不想看到彼此。
沒過多久,樓梯口傳來車輪的聲音。
舒遙還沒動, 床上的花花立刻下床, 一邊扒門一邊回頭看舒遙:示意舒遙給它開門。
舒遙知道是雲曉上樓了, 立刻下床開門,花花頭也不回地沖出去,
舒遙跟上去。
只見花花一路沖到二樓,正巧小喬把雲曉放在椅子上, 雲曉看見花花,“喲”一聲:“那麽乖, 來找媽媽啦?”
“不是跟姨姨玩去了嗎?”雲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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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遙聽到走過去說:“姨姨來啦。”
雲曉笑:“沒睡着吧?”
舒遙說:“沒事,本來也不累。”
雲曉:“那要去我房間轉轉不?”
舒遙說好。
雲曉房間在二樓最盡頭, 不管是二樓還是三樓盡頭的房間都是最大的套房,兩室一廳一衛。
雖然是臨時的住處,但是被她們裝飾得很有家的味道。
客廳有小沙發,小沙發後面是裝飾牆,上面有很多拍立得照片,照片的景色來自世界各地,主角只有雲曉和小喬兩個人,配角有很多人,大多數舒遙都見過。
茶幾上有可愛的情侶茶杯,杯墊是對方的,像在給對方托底。
雲曉說:“趙虞和甄玉到時候跟我們住。”
舒遙:“我還以為是給花花的準備的呢。”
雲曉笑出聲:“它哪有那麽大臉,真要專門給他一間房,陸昭肯定罵我。”
舒遙有點意外。
雖然她知道雲曉是在開玩笑,但是既然雲曉那麽說,肯定是陸昭敢那麽做。
雲曉這種情況,陸昭居然敢兇?
“你那是什麽表情?”雲曉沉默一下,說,“你千萬別告訴我,陸昭在你跟前不罵人,她嘴可髒了。”
舒遙一愣,忙說:“不是不是,她罵啊,她罵人用詞可刁鑽了,有時候被罵的人都反應不過來。”
雲曉:“哈哈哈哈,是的是的,之前有一次我們在沙漠,遇到幾個傻逼,其中一個估計是看到韓笑和我的輪椅了,以為我們都是學生,在玩什麽特別的進沙漠游戲,就陰陽怪氣地說我們好洋氣,拿家裏辛辛苦苦賺的錢出來消費,韓遲正要罵人,陸昭冷不丁來一句‘是啊,怎麽了?你爹沒有錢嗎?為什麽?因為不想嗎?’那人梗着脖子愣半天,最後一句話沒說走了哈哈哈哈。”
“噗哧,”舒遙也笑出聲,“她是很愛這樣,別人講什麽她都不反駁的,她說那樣屬于自證,不能陷入自證環節。”
小喬:“是,之前在國外也是,有人搞歧視,她就拿起手機,邊錄邊問‘不好意思,我英語不太好,請問你是racist[1])嗎?如果是的話,麻煩說一聲yes,我現在就離開你們國家’,那人只聽懂兩個英文單詞,懵逼地不知道說什麽,陸昭都不給人家反應時間,直接說‘好的,在我們國家有個詞叫沉默等于默認,我懂了’,然後把這段視頻發我們校園大屏幕了,操,我真的會笑死。”
雲曉直接大笑出聲:“怎麽沒人跟我說這事哈哈哈哈哈救命。”
舒遙被雲曉帶動得沒忍住也仰頭樂。
花花不明所以,跟着:“嗷嗚——”
三個人一愣,随後齊聲笑出聲。
很快,門被敲響。
舒遙以為是她們太吵了,吵到誰了,開門才發現是陸昭。舒遙一怔,随後側開身。
陸昭進門就坐在花花旁邊,摸一把花花腦袋說:“笑什麽呢,還沒到門口就聽見了。”
雲曉:“笑你呢。”
陸昭一頓,看舒遙一眼,舒遙怕她誤會是自己講了什麽往事,便說:“小喬在你講你大學的事情。”
陸昭這才收回目光,“哦”一聲:“有什麽可講的?”
小喬只講一個關鍵詞:“racist。”
陸昭:“不好意思,被歧視的次數有點多,請問你說哪一次?”
小喬樂:“滾啊。”
陸昭也勾唇笑。
雲曉問陸昭:“你這功能是去國外在學會的,還是本來就會啊?”
然後又問舒遙:“你們之前在國內上大學的時候她是這樣不?有沒有例子有沒有例子!”
有。
很多。
舒遙想着想着,忽然沒忍住笑出聲。
幾個人齊齊往她這裏看。
舒遙有點不好意思,想忍又忍不住,滿臉忍俊不禁。
“啊啊啊,肯定很好笑,快說快說。”雲曉催促。
陸昭也有點好奇,“那麽好笑,哪個?”
舒遙輕咳兩聲,忍下笑意說:“看房子那次。”
陸昭反應一下,“哦”一聲。
雲曉:“什麽什麽?”
舒遙看向陸昭,意為:我說?
陸昭:“說呗。”
雲曉無語:“你們倆打什麽啞謎?默契能不那麽好嗎?”
然後伸手戳陸昭一下:“她看你一眼你就懂了?我天天看你那麽多次怎麽沒見你懂?”
舒遙抿抿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陸昭也沒說話,只是拿着花花的爪子戳回去。
花花被迫“以下犯上”,非常震驚且恐懼,也不怕陸昭了,沖陸昭嗷嗷一嗓子,迅速下床蹲在雲曉旁邊賣乖。
雲曉笑兩聲:“好兒子!”
陸昭指花花,花花把腦袋往雲曉腿裏一埋,裝死。
陸昭笑一下。
舒遙視線在陸昭臉上,看到她臉上的笑意,自己唇邊的笑意也更加明顯。
這一幕,只有旁人才看得清。
小喬手搭在雲曉輪椅扶手上,雲曉悄悄勾弄小喬的手,小喬了然地輕點下巴。
過幾秒,雲曉拽回話題:“所以看房子發生了什麽?”
舒遙一想起來就想笑,她笑着說:“就是當時陸昭的堂哥選址開店,我們學校附近有樓盤即将開盤,我們倆臨時去看看商鋪,有個男的看見我們都是女生說‘都來看商鋪了啊,得談多少男朋友啊’,陸昭說‘八個,其中一個是你爹,大孝子還不趕緊喊小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雲曉笑出眼淚。
小喬豎起拇指,“牛逼。”
雲曉:“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那男的當然氣死了,問陸昭‘你誰啊!怎麽說話呢?’陸昭很認真地說‘論輩分,你得喊我姨’,”舒遙說着自己自己也笑,“那男的都快氣瘋了,要打人,幾個售樓員攔的時候,陸昭還繼續說‘這孩子怎麽跟長輩動手,祖墳冒的什麽煙?’售樓員一邊笑一邊攔,最後房産經理都出來了哈哈。”
舒遙忽然想起什麽,扭頭問陸昭,“哎?當時房産經理到底跟你說什麽了?”
舒遙記得當時場面很混亂,最後那個男人被房産經理趕了出去,好幾個售樓員都表示不做這個男人的單,房産經理為了彌補她和陸昭的看房體驗,專門準備了特別的下午茶。
中途舒遙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的時候看見房産經理湊到陸昭跟前不知道說一句什麽話,陸昭很明顯地彎唇笑了,然後經理也笑了,她很好奇,進門問她們在笑什麽,陸昭卻說沒什麽。
當時舒遙只是“哦”一聲,回去的路上卻忍不住跟陸昭甩臉子。
那晚正處春末夏初,天氣很好,星星很多,月亮也很亮。
她們飯後在操場散步消食,不管陸昭說什麽舒遙都回“哦”,回到最後陸昭毛了,雙手合十乞求:“求求公主直接判我死刑,我只有一個要求,告訴我死因是什麽。”
舒遙陰陽怪氣:“我哪敢啊,你跟個房産經理都有秘密,萬一你跟皇上也有秘密,我豈不是才要死?”
陸昭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秘密”是什麽東西。
然後陸昭看着舒遙笑了。
舒遙本來很生氣,陸昭一笑,輪到她有些發毛了。
她下意識躲一步,警惕地看着陸昭問:“你笑什麽?”
陸昭伸手拉她,“幹嘛躲我。”
舒遙:“誰知道你又有什麽鬼主意?”
“沒有,就算有也只有一個。”陸昭說。
“什麽?”舒遙問。
陸昭只笑,不說。
好一會兒,像是福至心靈一瞬間,舒遙忽然就懂陸昭口中的“只有一個鬼主意”是哪一個鬼主意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耳根子紅一片。
陸昭“嘿嘿”笑兩聲,勾了勾舒遙的掌心。
舒遙反手抽離,打她的手背。
陸昭噘嘴,“幹嘛打我。”
舒遙只一聲:“哼。”
陸昭長長“哦”一聲:“懂了,懲罰我。”
舒遙臉皮薄,被她逗得臉都快紅了,嬌嗔翻她一眼,轉身往前走。
陸昭一邊追一邊喊:“公主原諒我吧,求求公主了,微臣絕無在公主這裏絕無半點秘密,更沒有其他幫派共/黨,微臣誓死守護公主一人!”
她滿口中二的話,偏偏聲音又不小。
舒遙氣急敗壞地捂她嘴。
陸昭抓住她的手:“嘿嘿,公主原諒我啦?”
舒遙無奈:“原諒了原諒了!你趕緊閉嘴!”
陸昭:“的咧!”
那天晚上睡前,舒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陸昭最後還是沒跟她說和房産經理的“秘密”到底什麽。
她想着第二天醒來一定要追問陸昭,結果一直忘到現在。
其實她們之間有很多事情都沒有結局,“南非”沒等到結局,堂哥的店鋪也沒等到結局,“秘密”沒等到結局,“鬼主意”也沒等到結局。
舒遙一直覺得,她們都不會再也有結局了。
可是現在,舒遙視線定在陸昭臉上,忽然意識到,她們的時間,還沒有走到最終點。
一切,也許還能得到結局。
幾秒後,陸昭說一句:“忘了。”
舒遙一愣,片刻:“哦。”
還是“哦”。
結局都一樣。
舒遙想,她應該明白的,很多事情,并不是非要走到人生的終點,才算結局。
人生的終點不是事件的結局,是執念的“算了”。
沒繼續待很久,雲曉累了,舒遙和陸昭便起身離開。
往樓梯口走的時候,舒遙問:“雲曉住一樓不更方便嗎?”
陸昭說:“她怕大家會考慮到她在一樓玩得不盡興,畢竟人多很吵。”
舒遙:“住在二樓最盡頭也是這個原因吧。”
陸昭:“嗯。”
舒遙不由得感慨:“她真好。”
陸昭:“嗯。”
幾秒後,陸昭又說:“她很好。”
舒遙猶豫一下,“那她的腿……”
陸昭沉默一下,轉身面朝窗戶站立,陽光直照她臉上,她不由得眯起眼睛,說:“跟她爸一起跳樓,沒死成,腿斷了。”
一瞬間,舒遙起一身雞皮疙瘩。
陸昭繼續說:“她媽沒嫁對人,早年因為疲勞過度猝死了,她爸人不行,高中的時候她受不了,準備拉着她爸一起跳樓,後來她出院去自首,判了兩年半,監外執行一年半。”
舒遙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明明剛剛她還能由衷感嘆一句“她很好”。
她很好。
可是命運待她并不好。
然後,她仍舊那麽好。
“那,小喬呢?”舒遙哽咽。
陸昭:“她們是高中同學。”
舒遙一瞬滞息。
陸昭仍舊面向太陽,片刻才舒一口氣,“小喬也很好。”
舒遙低下頭。
眼淚成串滾落,掉在地上。
她擡手抹眼淚,抹不幹淨。
然後自言自語道:“沒關系,以後會好的,她們會有很好的結局。”
陸昭沒說話,只是轉過身,從口袋裏掏出一小包紙遞過來。
舒遙擦幹眼淚,陸昭手機響起,是有微信新消息的彈送音。她看一眼手機,說:“他們喊我下去玩桌游,一起嗎?”
舒遙手裏還攥着濕掉的紙巾,幾秒後,忽然問:“那個房産經理到底說的是什麽啊?”
陸昭一頓,盯着她。
舒遙回視,手中的紙巾越攥越緊。
幾秒後,陸昭說:“她說我不是姨,應該是帽子,綠的。”
舒遙一愣,沒反應過來。
陸昭手機又響一下。
她搖搖手機,“我下去了,催死了。”
舒遙“哦”一聲。
陸昭轉身離開。
舒遙沒跟上。
舒遙站在原地,腦子裏是陸昭剛剛說的那句話。
【論輩分,你得喊我姨。】
【不是姨吧?應該是帽子,還得是綠的。】
【誰知道你又有什麽鬼主意?】
【沒有,就算有也只有一個。】
【她真好。】
【小喬也很好。】
無數畫面聲音在耳邊播放,舒遙站在陸昭剛剛站過的位置,面朝同一個太陽。
陽光很熱,直照數秒,甚至有些燙。
她睜不開眼睛,眼前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陸昭剛剛與她對視的那雙眼睛,卻越來越清晰。
黑色。
純粹。
黑白分明。
在那裏,舒遙看到自己清晰的身影,和自己的眼睛。
無數次。
好一會兒,舒遙收回目光。
動身往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