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說謊的人
第16章 說謊的人
第二天,陳述早早下來,剛走到大廳,就忽然被一個人攔住。
陳述仔細一看,居然是王思源。
“陳總!早上好啊!吃早飯了嗎?我可以請陳總吃個早飯嗎?”王思源手裏拿着一個公文包,笑得近乎谄媚讨好。
陳述臉上帶着笑,但目光卻冷了下來,他不認為王思源會無故出現在這裏。
“王先生怎麽在這兒?”對于別有用心的人,陳述不屑于迂回應付。
盡管依然彬彬有禮,但王思源已經感覺到了陳述周身散發的冷意和不悅,令人莫名地産生壓力。但王思源只是推了推眼睛,依舊陪着笑臉,忙解釋道:“陳總別誤會。我沒有問姜遠,也沒有四處打探。只是我想着這兒是鶴山市最好的酒店,而陳總這樣的身份,大概率一定住在這裏。我便早早過來,在大廳等着了,沒想到就等了幾個小時,就碰到陳總了。”
那麽算一下時間,王思源至少五點就在這裏等了。
陳述猜到王思源為什麽而來了,但依然問了一句,“王先生如此費心找我,是有什麽事?”
王思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依然很熱情積極,“我聽說陳總是幹風投的,我這兒真有個好項目,智能行業的,前景很大,我把策劃書都帶來了!陳總你看一看,就耽誤你五分鐘時間,成不成?”
陳述本該是拒絕的,但王思源是姜遠的朋友,他也曾表示會因為姜遠,給王思源一個機會。再者,他也忽然有點好奇,王思源這麽堅持,到底是因為什麽項目?
“當然可以。”陳述露出一個寬和的微笑。
兩人一起走到了大廳角落裏的沙發,坐了下來,王思源立即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策劃書遞過來。
陳述往後一靠,随意地翻開,而後目光卻漸漸沉靜下來。
智能合杆的專利項目,很大膽,很有想法,也很全面。
作為一個專業的投資人,陳述一眼就能看出這個項目的好壞等級。
這個項目,是可以作為s+的項目去重點發展的,只不過,利益與風險并存,利益越大,風險就越大。
陳述放下策劃書,看向王思源。
王思源緊張又興奮地看着陳述,“陳總覺得怎麽樣?”
陳述輕輕擡眸,眼前這個人的确讓他有些意外,他沒想到王思源居然沒有誇大其詞,他真的握着一個沒有讓人失望的好項目。
“你們一共幾個研發人?”
“三個,都是我的博士朋友,也都是鶴山人。”
“為什麽一直沒有找到投資人?”
“找到過,有兩次都已經談成了,但他們又後悔了。因為這個項目前期投入很大,還要試點,許多人看風險大,周期長,便放棄了,可這要是能幹下來,絕對是全國獨一份的,是長久效益。陳總,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你不一般,陳總身上有大膽果斷的氣質,所以我覺得陳總肯定敢接手這個項目!”
對于其中話裏的恭維,陳述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只是回答了王思源一開始的問題。
“這個項目的确很好,但我能不能接手,不在我,而在你。”
陳述餘光往窗戶外掃了一眼,那輛邁巴赫已經停到了酒店樓下。
姜遠到了。
對上王思源有些疑惑的目光,陳述掏出一張名片,一邊推過去,一邊道:“三天內,寫一封詳細的計劃書發給我,之後我給你答複。”
陳述立即站了起來,王思源忙跟着起身,興奮地鞠躬道謝,“謝謝陳總!好好好,我一定好好寫,早點發給你!陳總慢走!”
直到陳述走出了大廳門口,王思源才松了口氣,坐回了沙發上,餘光看見了那張放在桌子中間的名片。
他拿過來看了看,而後目光一顫,驚訝地忘了呼吸。
陳述——萬藍風投的創始人!
……
姜遠為陳述打開門,陳述坐上車,兩人一句話也沒說。
期間,姜遠一直沒有與陳述對視,不知是刻意回避,還是自然為之。而陳述一直坐在後面,沉默又直接地觀察着姜遠,企圖捕捉到姜遠情緒的任何一絲變化。
昨晚的吻,姜遠明明那麽驚慌反感,怎麽現在見到他這個罪魁禍首,就毫無反應了?
也許當人不主動挑逗時,姜遠總能掩飾隐藏地很好。
他也許想略過這個尴尬的情節,試圖遺忘,但陳述并不打算放過他。
等紅綠燈時,陳述起了個話題:“姜遠,你猜猜,我剛剛遇到了誰?”
姜遠頓了一下,依然看着前面的方向,“在酒店嗎?”
“是啊”,陳述看着他的後頸,笑了笑,“是你認識的人。”
“……周峰?”
陳述挑了下眉,抿緊了唇,“你的朋友只有周峰嗎?”
明明是開玩笑的語氣,為何卻帶着一絲不清不楚地醋意?
姜遠莫名緊張了一下,“不知道。”
陳述嘆了口氣,似乎對他的反應很無奈,“是王思源。”
姜遠驚訝了一下,“他怎麽……”
問題沒有問完,姜遠就猜到了答案。那天王思源為了項目,對陳述很熱情,今天不可能是碰巧出現,恐怕也是同樣的原因。
陳述順着姜遠的話說,“因為他猜到我會住在這家酒店,便很早就到酒店大廳裏等我,他很聰明,也很有耐心,所以我看了他的策劃書。”
陳述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帶有一絲欣賞的愉悅,但姜遠還是下意識地說了句“抱歉。”
陳述盯着姜遠的嘴唇,“抱歉”兩個字說的低落,莫名含着一絲委屈的意味,明明清冷淡漠,卻楚楚可憐。
陳述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個吻。
現在觸手可及,卻不能妄動。他不再是醉酒的可以被原諒的人,如果想要放長線釣大魚,就必須學會忍耐和克制。
這是他剛成為投資人時,就學會的道理。
只是,仍然有些空落落的意味,有些東西得到了就會想要更多,變得更加貪婪上瘾。何況,他本就居心叵測。
現在只是完成了第一步,姜遠剛剛對自己放松警惕。但遲早有一天,他要讓姜遠成為他最厭惡的同類,甘願俯于自己身下,屆時,他會有千百種辦法折磨羞辱他。
陳述已經釋懷。
有欲望又如何,又不是非他不可。淩駕在欲望之上的複仇才更有趣。
他大可以把人吃幹抹淨,碾成碎片,然後扔掉。
車已經駛過了紅綠燈,陳述笑着對前面的人道:“你抱歉什麽?可能我還要感謝你,王思源帶來的是個好項目。”
姜遠思索了一下,“你準備投資他的項目嗎?”
陳述道:“還不确定,但幾率很大。不過,這個項目需要試點,如果确定的話,我應該以後會經常來鶴山出差。”
這些話好像在暗示些什麽,突然的轉折本就是強調,也或許是無心之語。
但聽的人往往會下意識留意轉折後的內容。
姜遠想起昨天喝酒時,陳述偶然提及的話,他說他一個星期後就要離開鶴山了。
他問姜遠,有沒有出去的打算?
姜遠直言道,他還不能出去。他有太多牽絆在這裏,他的确像被困在這個小鎮裏了,或許像鎮子裏那些老人一樣,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鶴山市。
而像陳述這樣的人,本就不屬于這個貧窮落後的地方,他遲早會離開這裏,桐山鎮和鶴山市只是他短暫停留的地方,姜遠想過,也許陳述離開後,他們便會徹底斷了聯系,再無交集。
盡管現在的陳述願意主動和這樣的他成為朋友。但現實和生活卻預示着分道揚镳,他們注定不會産生太多牽連。
但現在,陳述的話裏卻好像隐含轉機,好像他們還可以再見面,再次産生羁絆一樣。
姜遠心裏莫名有些不平靜,緊張又或許是期待。
而後,姜遠感覺座位後的人靠近了一點,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帶着一絲悠然又苦惱的語調。
“姜遠,今天早上起床時,我發現自己嘴唇上多了一塊傷口。但昨天我醉的太厲害,完全不記得了。”
姜遠的心忽然懸了起來。
陳述故意傾身靠近,他看得更加清楚,姜遠的睫毛顫了顫,眸中的湖水起了幾不可察的漣漪,而後狀似無意地撒謊,“哦,對,昨天我扶你回去時,沒扶穩,讓你磕了一下。抱歉。”
陳述靠了回去,輕輕笑着摸了摸嘴唇的傷口,“原來是這樣啊。”
這樣拙劣的謊言,恐怕只有願意相信的人才會相信。
尖牙破開嘴唇柔軟的皮肉,這樣留下來的傷口帶着暧昧的氣息,就算是喝醉忘事的人,也會明白這絕不是磕傷。
但陳述沒有揭穿,因為他才是真正說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