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陳述,你幼不幼稚?
第9章 陳述,你幼不幼稚?
高一夏天的一天。
下午放學後,陳述和一群朋友在操場上打籃球,回班裏上晚自習的路上,一個聲音在背後遠遠喊出陳述的名字。
陳述扭頭,看見了秦雨馨。
秦雨馨,陳述的發小,他們爸媽關系很好,連在市裏買房子都買在了一個小區。
所以雖然兩個人一個選了文,一個選了理,并不在一個班級,但關系還是不錯,放假有時候也一起回家。
“陳述!你過來!”秦雨馨在對面喊陳述。
衆人和陳述齊齊扭頭,然後,身旁頓時變成了猴子亂叫的場景。
“陳述!陳哥!人家女孩兒找你!”
“喔喔喔!陳哥!這又是哪位啊?”
“艹!”陳述一腳踢過去,眼神警告那群不安分子,“別瞎起哄!這是我發小!你們問鄧興華,他知道!”
陳述看向并沒有起哄的鄧興華,“看看人家這素質!”
衆人齊齊“切”了一聲。
“行了,你們先走!”陳述轉身向秦雨馨走過去。
果然,身後又響起起哄的聲音。
陳述知道,男生腦子裏就那點屁事了。讓他們輕易相信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毫無暧昧,他們只會覺得兄弟,你別裝,你是不是對她有意思?
陳述回頭瞪了一眼,那群猴子才肯邁步往教室走去。
走近一看,秦雨馨臉頰微紅,陳述心裏罵了一聲,預感不好。
她不會真喜歡我吧?艹,怎麽拒絕?
下一秒,秦雨馨從背後拿出個深藍色的印着愛心的情書,陳述頓時僵住原地。
“艹!秦雨馨,你開什麽玩笑!”
秦雨馨表情出現了一瞬的空白,然後變成了嫌棄,“想什麽呢?不是給你的!是讓你幫我送一下。”
“哦”,陳述松了口氣,又忍不住好奇,“你這鐵樹開花了?喜歡誰?哥幫你追。”
“真的,那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怎麽辦呢,你這麽熱心,我就放心了!”
這個态度,陳述覺得有詐。
“到底是誰?”
秦雨馨又紅了下臉:“姜遠,你們班的,陳述,你可得幫我親自把情書交給他。我的愛情就靠你了!”
陳述愣了一下,然後瞪大了眼睛退後一步,“艹,我不幹!”
幾分鐘後,陳述拐角遇見了鄧興華。
“你沒走?”
“我等等你。”鄧興華說着,目光停留在陳述手中的情書,垂下的眼眸晦明不暗,“秦雨馨向你告白了?”
“不是,讓我幫她送給別人的。”
鄧興華擡起眼眸道:“別人?”
陳述“啧”了一聲,一臉愁容,“姜遠。”
鄧興華表情轉為吃驚,“她喜歡姜遠?”
陳述嘆了口氣,“吃驚吧,我也沒想到,艹,關鍵是,她非讓我親手送給姜遠,幫她說點好話。她哪兒知道姜遠那個人,極地冰山,千年寒湖,讓我直接凍死得了。”
鄧興華搭上陳述的胳膊,為好兄弟出謀劃策,“你真要去送?姜遠這個人鐵定不會收,說不定直接上交班主任。你給自己找什麽事啊,直接扔了得了。”
“這可不行,我答應她了。”陳述看了眼這深藍色的情書,又想起了姜遠那雙眼睛,心裏說不出的滋味,“算了,我……去試試。”
只是為了……好朋友的愛情,沒有別的。
他們晚自習九點半下課,之後學生可自由留在班裏學習,半個小時後教室熄燈。
因為夏天天熱,所以許多人晚自習一放學就沖回寝室,去澡堂搶位置洗澡,很少人留在班裏學習。
而姜遠雷打不動,每天直到熄燈才會離開教室。
向來不會主動留下來學習的陳述,第一次留了下來。
他翻開一本練習冊,心不在焉地看着,餘光卻一直看向坐在最前面的姜遠,入了神,陳述這才發現姜遠的脖頸上有一顆小痣,在短袖的領口處若隐若現。
夏天脫去層層厚重的衣物,冬天的秘密再也隐藏不住。
這顆小痣就是證據。
等到那幾個留下來學習的人都走了,陳述這才從練習冊裏翻出夾着的情書。
一汪深藍色的湖泊,再次清晰地擺在面前。
喉結滾了滾,陳述莫名地有些緊張,心裏那麽一點隐隐的期待是為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
也許是因為,他也是第一次幫一個女孩向一個男孩表白。
該怎麽說呢?
如果自己喜歡一個人,會怎麽說呢?
糾結來糾結去,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陳述踢開板凳,拿着情書,直接向前面走過去。
“啪”一聲,陳述把情書拍在姜遠的桌子上。
筆一停,姜遠看了一眼那封情書,擡眸看向陳述,眼眸微微一顫,露出一絲不可置信。
四目相對,陳述立即意識到什麽,急忙争辯道:“是我朋友!二十三班的秦雨馨,人很好,長的也不錯,你考慮一下。”
姜遠想也沒想,直接道:“我不會收。”
語氣平淡地像在宣告一只螞蟻的死亡。
“為什麽?”陳述蹙了眉頭。
“麻煩。”
“認識一下也不行?”
“不行。”
姜遠淡淡地看着陳述,語氣近乎冷漠疏遠。
不知怎麽,一股無名火頓時從胸口湧上,陳述發了火,像是在為這封被拒收的情書打抱不平。
“艹!姜遠,你什麽态度!你以為誰都稀罕你這副樣子!”
“煞筆!我祝你單身一輩子!”陳述狠狠踢了一下姜遠的桌腳,氣得轉身往外快步走去。
姜遠頓了一下,擡眸看着陳述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又垂眸看向桌子上那封深藍色的情書。
孤零零的,像被遺棄的島。
陳述氣沖沖地回到寝室,撈出藏在枕頭底下的手機,開始玩起游戲,手指用力地像要把屏幕戳破。
上鋪的鄧興華探下頭來,“怎麽了?這麽大火氣?不順利?”
屏幕宣告游戲失敗。
陳述罵了一聲,放下手機,擡眸看向鄧興華,“順利個鬼!你說他是不是石頭轉世!沒心沒肝!艹,我想想就來氣!真想揍他一頓!”
鄧興華立即附和道:“他啊,我們都覺得他是個怪人,你不知道,我們高一的時候還打過一個關于他的賭。”
陳述立即來了興趣,“什麽賭?”
鄧興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就是,誰要是能讓姜遠笑一下,或者讓姜遠生氣,就算他贏,其他人都得給贏的人叫一聲哥。”
陳述眯了眯眼睛,“那誰贏了?”
鄧興華無奈地手一攤,“誰也沒贏。”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鄧興華笑着靠近,眼裏閃着奇異的光,“陳哥,你要不要挑戰一下高難度?”
陳述猶豫了一下。
鄧興華挑眉道:“慫了?”
陳述冷笑一聲,“慫個屁,老子是在想怎麽讓他哭!”
讓他笑是不可能了,這種需要增進感情的橋段對姜遠無效,畢竟姜遠連一句話也不和他多說,但讓一個人生氣可是有千萬種方法。
想了想,姜遠還沒有喊過他的名字。
如果能讓姜遠生氣地喊出他的名字,那畫面一定好看,陳述莫名有點暗爽,并且隐隐期待這個挑戰。
恰好,剛考試完,按考試成績選座位,陳述故意選擇挨着姜遠的位置。
但姜遠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拿起書繼續看。
陳述氣的磨後牙槽。
之後的日子,陳述無所不用其極。
“噌”一聲,不小心撞到姜遠的胳膊,筆從本子上長長劃破,留下一道紅色的長痕,硬生生橫在漂亮的字體上,像個惡劣醜陋的傷疤。
陳述笑了笑,毫無悔過地說不好意思。
姜遠只是默默地撕掉一頁,重新開始。
……
“咚”一聲,一本美女雜志從姜遠抽屜裏掉了出來,四周瞬間安靜,齊齊看了過來,正在講課的老師直接邁步而下,撿起,翻開,上面赫然寫着姜遠的名字。
姜遠直接站了起來,什麽也沒有辯解。
……
“嘩啦”一聲,剛剛打開的一杯礦泉水,手一抖,沒拿穩,嘩啦啦地傾瀉而下,全灑在了姜遠的桌子上。
陳述連忙借過旁邊女孩的抽紙來擦。
姜遠默默地把水擦幹,将濕的書本攤開放在走廊的陽臺上。
風一吹,紙張嘩嘩作響,來回翻頁。
……
惡作劇接連不斷,陳述使盡渾身解數,姜遠依然無波無瀾,頂多給他一個平靜地不能再平靜的眼神。
陳述不信邪了。
他決定使個大招!
一夜的冥思苦想,陳述終于熬到晚自習放學。
盯了姜遠十分鐘,姜遠的背影穩如泰山,專注地似乎地震來了,他都不會擡一下頭。
而陳述實在有點撐不住了,他昨天晚上為了思考對策,失眠了一夜,今天一天都昏昏欲睡。
好吧,我就睡十分鐘。等人都走完了,我一定好好教訓教訓他!
下一秒,陳述直接睡死過去。
“醒醒!”
陳述猛地擡起頭來。
巡樓大爺一臉無語地看着陳述,“教室要熄燈鎖門了,你這孩子,不回寝室睡,準備在這兒過夜呢?”
陳述立即掃視一圈。
艹!空空蕩蕩!一個人影都沒有了!
陳述拔腿就往外跑。
推開隔壁寝室的門,每個床鋪上都沒有姜遠的身影。
“陳哥,怎麽了?”
“姜遠呢?”
“你找他?哦,他……好像去洗澡了吧。”
陳述轉身跑回自己房間,拿出個洗澡籃,随意塞進去幾個衣服,迅速換了拖鞋,立即往寝室樓旁的澡堂跑去。
此時,已經過了洗澡的高峰期,而男生洗澡又快,所以現在澡堂基本上沒有多少人。
陳述一排排地走過去,終于在最後一排停下。
那裏空蕩蕩的,只有一個淋浴頭開着。
熱水從修長白皙的身上流過,在腳下彙成一片小小的湖泊,打個圈,又四散流去。少年頭發濕答答的,tuo的幹幹淨淨,一塊白玉似地被籠罩在水汽裏。
陳述上下掃了一眼,心裏莫名有點愉悅,這個樣子的姜遠他還沒有見過。
他有點好奇,光禿禿的一個人,還怎麽裝高冷?
陳述得意地大步邁過去,走到姜遠身邊,“啪”地一聲,把澡籃放到了橫臺上,扭頭看着姜遠。
姜遠從水汽裏扭過頭,微睜着眼眸看向陳述,清清冷冷的一眼,透過白霧,像湖泊染上水汽,顯得溫和濕潤許多。
只是一眼,姜遠又扭過頭去。
陳述看向他,語氣随意自然,目光裏卻盡是不懷好意,“姜遠,我沒帶香皂,借一下你的。”
姜遠擡腳往前走了一步,從澡籃裏拿出一塊香皂,遞向陳述。
陳述笑了笑,伸手去接。
果不其然,又手滑了。
香皂掉在地上,轉了個圈。
“啊,手滑,沒拿穩。”
姜遠毫不意外,只是默默蹲在地上撿起,剛站起來,就被陳述一把攬住肩膀,一雙眼睛直白地打量着姜遠。
“姜遠,你這……長的不太行啊。唉,怪不得你不肯交女朋友,原來是自卑啊。沒關系,我知道個偏方,特別管用,都是同學,你要是肯求求我,我就借給你,保證你吃上一年,立即恢複雄風!”
嘩啦啦的水流從薄薄的脊背上流過,姜遠不輕不重地瞥了一眼陳述,關了淋浴,提着澡籃扭頭就走。
“诶!”陳述被姜遠這依然平靜的态度弄的有點惱火,見人要走,直接對姜遠的背影喊了一聲,“姜遠,你是不是不敢承認?!你怎麽這麽慫!”
話音未落,姜遠的腳步停住,一秒,兩秒,姜遠忽然轉身,冷冷看着陳述,邁步走了過來。
眉頭蹙起,目光冷冷淡淡,似乎與之前沒有什麽區別,但陳述卻在姜遠一步步的靠近中,感受到了寒意。
陳述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姜遠依然逼近。
“你……幹什麽?”陳述心裏莫名地緊張,卻虛張聲勢地挺直脊背,回視不過半步距離的姜遠。
傾身,目光幽幽。
“陳述,你幼不幼稚?”
離得太近了,陳述的心跳漏了一拍。
随後,姜遠直起身,目光随意又直白地在陳述身上游走,而後目光停留。
“你不如先自己試試。”
不帶任何情緒的語氣裏,陳述卻聽出了不屑與輕蔑。
“你!”陳述張口想反駁什麽,看着姜遠果決與不屑理睬的背影,又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嚣張的氣焰被滅的幹幹淨淨。
剛剛還氤氲水汽的位置,已經空空蕩蕩,像失去了什麽。
姜遠這算是生氣了嗎?可他怎麽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姜遠平靜又近乎冰冷的語氣,像秋冬清晨的寒氣一樣,纏繞在周圍,不知不覺地侵入骨髓,陳述有點難受,有點後悔。
好像一個孩子後知後覺自己做了錯事,一時陷入迷茫。
他突然懷疑當初的自己,那天,他為什麽要打這個賭?仔細想想,姜遠并沒有做錯什麽,招惹他的人是自己,無理取鬧的也是自己。
姜遠罵他幼稚,好像的确如此,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但陳述隐隐感覺到不對,好像那縷本就稀薄的煙霧,将要被沖動亂跑的自己帶起的風吹散,可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必須做點什麽。
陳述心想,他必須做點什麽。